有什么大事情早上的朝会不聊,现在忽然急招群臣?难道是哪里传来了紧急军报?
齐聚之后,众人才晓得王上只是让他们来听听太子打算怎么对付那些心怀不服的楚人。
群臣:……
王上那一脸“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骄傲,真的很难装作看不见。
合格的臣子这个时候就要吹捧两句了。
李斯正准备出列,司农先一步出声。他真情实感地把太子出的方案夸了又夸,夸得特别夸张,搞得就连李斯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李斯:原来你是这样的司农。
秦王政也觉得夸过头了,干咳一声,示意爱卿收敛些。
吹捧可以,不要吹得太假。
史官在旁边看着呢,不为自己的形象考虑,也要为王上的形象考虑。秦王政并不想让后人以为他是一个爱听虚假奉承的君王,他没有那么肤浅。
但司农完全没有接收到王上的信号,依然在激动地抒发自己的感触。
扶苏觉得自己应该出来解围了。
他寻了个话语的空隙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知司农一直在为柘棉等作物的扩大种植而苦恼,忧心良田被侵占的问题。只是解决此事本就是我等应该挂心之事,担不起司农如此盛赞。”
众人恍然。
原来是太子的提议解决了司农的心头大患,难怪如此激动。早说嘛,他们还以为司农是个隐藏的阿谀小人。
秦王政虽知新式作物缺田种植,但没料到情况如此严重。看司农的反应,想必是为了挪出足够的田地,已经头疼许久了。
爱子提出的梯田种植法确实可以考虑全境推广,只是人力上面不知道是否够用。
司农连忙回道:
“有些新作物不需要怎么打理,倒是可以轻松推广。但有些需要精细照料的,只怕会很困难。”
为今之计也只有培育出更多的耕牛解放人力,还有墨家的改良农具也要分发下去。
另外,精细照料作物相对来说女子更擅长一些。将力气不够的女子从繁重的耕作中置换出来,更多地从事经济作物的培育,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经济作物能为家庭带来更多的收益,官府只要提前规定好种植规模,不许庶民随意扩大即可。
现在种植经济作物的大头确实是转移到了长沙郡,但就像太子说的,等楚人安分下来之后,产业结构还得调整。
届时估计会将长沙郡打造成经济作物和粮食作物占比合理的郡署,其他各地也可慢慢效仿起来。
很多经济作物其实暂时没有扩大种植规模的必要,毕竟是仅供贵族享受的。
然而像棉花、紫花苜蓿这类的,那就不一样了。这是生活必需品,庶民和官府都十分需要,不是说一句要保粮食就能不种的。
零度线已经在渐渐南迁了,各地的冬日只会越来越冷。棉花是明面上救命的东西,紫花苜蓿则是隐形的救命饲料。
扶苏提醒这群沉浸在即将大一统的喜悦里的臣子们:
“如今燕国还在,但等燕国被灭后,匈奴便会统一了。”
燕国在,匈奴去找秦赵讨不了好,还可以欺负燕国抢点物资,把日子过下去。
燕国没了,匈奴可就没有对象能抢了。
尤其是秦王政准备将秦、赵、燕三国的北境长城连接起来,到时候小股的匈奴部队根本进入不了中原。
匈奴又不可能选择就此放弃,草原是真的不适合种粮食。不抢他们就要饿死,那么小股部队既然打不赢秦国,他们即便不愿意联合也只能联合了。
紫花苜蓿是一种极佳的马草,对战匈奴时想要骑兵不落下风,对它的种植就得重视起来。
而且耕牛也可直接食用紫花苜蓿作为饲料,只需合理搭配其他饲料即可。这是事关粮食耕种的大事,多一头牛能多种很多亩田地。
司农从狂喜中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如今有耕牛的地区种植的田亩数量是原先的七倍,一头牛可抵七个壮年劳动力!”
养得好的话,别说七个人,最高可以抵十人。
秦王政颔首:
“耕牛的选育也要上心。”
人有强壮和虚弱的,牛也一样。选健壮的进行配种,如此一代代筛选下去,以后大秦境内就再无弱牛了。
太仆不在意什么耕牛,在他看来司农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过了。要什么有什么,人力耕牛种子样样不缺,做什么还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令人嫉妒。
太仆觉得他的日子才难过呢,他是管马匹的,尤其操心军用马匹种群扩张的问题。
虽然秦王先祖是以养马起家,但这都多少年了。秦王室早丢了祖上基业,反倒是戎人和匈奴部落代代沿袭,所以总能出比秦国更好的马种。
好在为了征战四方,秦国也没有彻底放弃马匹的驯养。和赵国一起在骑兵上死磕,倒也不至于落下太多。
太仆就是单纯眼馋诸戎的好马。
他殷切地看着扶苏:
“太子殿下可有良策能从西域弄到更多的良马回来?”
扶苏:……
秦王政不满地皱眉,这群大臣怎么回事,不应该是他们努力为君上分忧吗?现在一个两个都指望太子替他们干活,那他们干什么?吃空饷吗?
面对王上的不悦,太仆十分委屈:
“但那西域商路归太子统领,下官着实插不上手。”
不是他不想,可以的话他也愿意亲自去和诸戎谈生意。但太子在管这个呢,谁敢插手啊,那不是和太子抢功劳和利益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秦王政想起来了。
是了,爱子身上的担子也太多了,这等小事就应该交给旁人去作。太仆想要马是吧?正好,购马的事情让他去谈吧。
秦王政问他:
“年前能购到多少马匹?”
太仆:……
他就不该多嘴的,他现在后悔了。
这和做销售的被领导询问年底之前你能卖出几套房子有什么区别?这谁能说得准,做主的又不是销售自己。
太仆虽然是个采购不是销售,可情况也差不多。诸戎一向不肯卖好马给中原,现在是卖方市场,秦国在谈判中没什么优势。
散会之后太仆就苦大仇深地去四处打听谁懂买卖了,想临时补课学习一下。
秦国如今对商业还算开放,咸阳中的商人不少。听闻太仆想打听这个,看在给钱的份上,大家还是很乐意帮忙解答一二的。
很快太仆就找到了几个靠谱的大商人,向他们取到了生意经。
商人也不藏私,毕竟太仆作为高官不可能亲自下场和他们抢生意。当官的都有傲气呢,不是很能看得起行商。
太仆问他们:
“若我想向某人购买一样物品,那人却不肯卖,我该如何说服他们?”
商人先是答:
“价格够高,自然有人会心动。”
太仆当然知道这个道理,问题在于他要大批量购入马匹。价格定得太昂贵,不仅耗费甚巨,还会让王上觉得他没本事。
太仆只好道:
“可有别的法子?”
商人:“那边要看太仆手中可有对方也急需的东西,且此物最好是太仆自己一人持有。”
谁说只有大秦求着买诸戎的马了?诸戎不也求着购买大秦的好东西吗?
既然各有所需,那就还有的谈。
商人们对视一眼,大概猜到了太仆在烦恼什么。
一个管马的官员提及采购,简直就是送分题。肯定是想向西域买马,只是西域不肯卖而已。
有人就针对性地提醒太仆:
“卖家是否只有一人?若是多家都有此物可以售卖,那您就更占优势了。”
眼光长远的戎人部落不肯卖马,是因为担心秦国拿到好马反过来攻打他们。但天底下这么多部落,总不会家家都眼光长远吧?
春秋战国这么多国家,都能出一大堆奇葩君主。诸戎更乱,绝对有能用利益诱惑的。
只不过时常和秦国直接接触的,唯有离得最近的那几个部落而已。更远的就需要互相带话了,而带话这种事情秦国很难干预。
诸戎只要不告诉远方部落秦国想买马,那些戎人即便乐意卖,也不会主动来提的。
还有商人则意有所指地说道:
“对方不肯售卖,可是怕您进货后倒卖与他形成竞争?这也有个解决方法,您找远一些的人进货就是了。”
同郡之内的,互为竞争对手。但其他郡的,尤其是比如东海那头的郡,你从他手里买了东西回来卖,又影响不到他的生意。
戎人也是一样的。
靠近秦国的戎人怕被攻打,离得远的就没什么顾虑了。又打不到他们那边,马能卖上价钱为什么不卖?
马也是会老、会死、会扩大种群的,年年生崽,不打仗的时候消耗的却没那么多。有些小部落养不起那么多,只能控制数量,对秦国来说这就很浪费了。
就是怎么叫那些小部落相信过去买马的是秦人,而不是附近对他们有威胁的其他部落和小国在假借秦国名义购马、实则准备攻打他们部落,还是个问题。
太仆听完醍醐灌顶。
做生意还有这么多门道呢,他一个整天只关心御马生老病死的太仆确实不太清楚。
太仆当即谢过众人的提点,开始琢磨起怎么利用秦国现有的优势商品和人换马了。
商人们拿着谢礼告辞离开之后,很快又聚在了一起。
“按理说天下即将归一,王上应当不用再大量购置战马了才对。但如今看太仆的反应,只怕后续还有战事。”
“北边匈奴?南边百越?亦或者,西域的部落们?”
“无论哪一个,这对我们都是商机。既然知道官府想要什么东西,不做这个生意实在可惜。”
太仆懂什么商业谈判讨价还价,还得是他们来。他们的商路本就因为秦国的好物已经蔓延去西域了,再往西延伸一下,去那边买马也没那么困难。
“只要将买来的马匹伪装成运货所用,就能糊弄过沿路的关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