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无奈地看了一眼连上朝都敢开小差的爱子,就这懒散的态度,底下的臣子到底是怎么看出太子野心勃勃的?
他伸手将镇纸挪开了,不让儿子继续调皮。
虽然桌上有东西挡住了底下臣子的视线,但再这么玩下去迟早会发出声音。堂堂太子上朝时不干正事,明日又要有一批御史出来弹劾他了。
扶苏乖乖缩回手,冲父亲讨好地笑笑。
御史堪堪从令他难以接受的真相里回过神来,抬眼就看到陛下在和太子搞小动作。
€€€€他的悲愤不值一提,陛下只关心太子会不会受委屈。
朝堂上的闹剧就这么迅速平息了。
太子殿下再次用毋庸置疑的事实证明了自己有多受宠,他的地位无可动摇,打小心思的都消停点吧。
某些臣子实在是无法理解,陛下都称帝了,怎么还和太子像一对寻常父子那般亲密无间。
说好的君王都会猜忌年轻优秀的儿子呢?
太孙桥松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
“祖父好像和寻常君王不太一样。”
提到这个扶苏就得意了:
“你祖父当然和他们不一样,没本事的人才会猜忌自己儿子。功高震主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有没能力做不出功绩的君王才会忌惮能干的臣子。”
扶苏张口就是地图炮,完全不管什么叫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在他看来他父亲完美无缺,要能力有能力,要功绩有功绩,要心胸有心胸,一般人凭什么和父亲比?
桥松认真想了想,觉得逻辑没问题。
但他还是提出了另一个情况:
“昭襄王当初好像猜忌过白起将军唉,难道父亲认为昭襄王也没能力吗?”
扶苏张口就来:
“他那属于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一时犯了小心眼,心胸不如你祖父宽广。”
始皇帝刚踏入殿内就听见这句话。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是章台宫不是太庙,屋内也没有挂先祖画像。想来这样大逆不道的不孝言论应该是传不到先祖耳中的,这才松了口气。
正准备开口提醒太子不要什么都往外秃噜,又听太子开口了。
扶苏大约是说到了兴头上,有些得意忘形。他开始和儿子分析面对同样的情况,昭襄王和始皇帝分别都是怎么处理的。
扶苏说:
“当初白起将军称病不肯带兵,昭襄王威胁说‘君若不行,寡人恨君’,你祖父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当初王翦老将军称病时,你祖父说的就是‘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你看,这就是说话的技巧。”
桥松:!!!学到了!
但是€€€€
桥松十分迷茫:
“王将军什么时候称病不肯发兵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扶苏的侃侃而谈顿在当场。
说嗨了他给忘了,这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没发生过。
始皇:……
始皇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和臣子撒娇的事情扶苏怎么也往外说?还拿去教孩子,完全没考虑过老父亲的面子问题。
然而儿子漏的马脚还是得他这个当爹的出面打圆场。
始皇装作才刚刚入殿的样子走过去,果然被桥松叫住询问王翦的事。
他很自然地点点头:
“是有这么回事,许多年前的旧事了。当时朕和老将军生了些误会,知道的人很少。”
同样一脸疑惑的史官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那应该是他还未被太子选中来王上身边当起居郎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以前秦王身边不会时时刻刻带个史官什么都记,大多是重要场合才有史官随行,所以一些小细节众人不清楚也很合理。
史官回忆了一下多年前的战事,怀疑是灭韩之前的那次攻赵期间发生的。但也不一定,也可能是灭赵那次发生的。
谁让他来得太晚了呢?
错过了好多瓜!
史官只好找机会去询问太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扶苏心知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因而他没有细说。只道旧事过去太久,他也记不大清了。
没办法,史官又不敢去问王上。
最后只能将这件事和昭襄王的事情一起记录下来,模糊了时间地点,着重强调两位君王在同样情况下的处理方式有何区别。
昭襄王到底还是没有逃过被拉出来给曾孙当对照组的悲惨命运。
始皇称帝之后事情又多又杂,不仅有良种的推广种植问题,还有各地官员的任免需要他去头疼。
三十多郡扩充为四十八郡后,一下子多了好些郡级官员的空缺。该派谁过去,不能轻易做决定,需要仔细思量。
好在年青一代的小辈们这些年也历练出来了,哪怕资历还不足以去做太守,也可以留在京中接手一些更高的官职。
而他们原本的上官,就顺势跟着往上提一提。这么一级级提上去,自然便可空出身份资历都合适的官吏派往郡属了。
高阶的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想空出一个位置不容易。但是想从里头挑个人出去干别的,那就很轻松了。
除却胶东郡的太守子婴早在泰山封禅时就随公子公主们前往齐地,封禅后直接走马上任之外,其他太守大多都是后续派去的。
琅琊郡的郡尉有一点没猜错,他们那边的太守只是暂时的,始皇还有别的想法。
但和郡尉以为地太守会被调走、能空出个位置来让他爬一爬完全不同,始皇的想法是把琅琊郡切分出个胶东来。原本琅琊的太守不会变,所以郡尉讨好了君上这么久,纯属做白工。
就连他想退而求其次调去北部边境打匈奴都没成,谁让太子殿下把徐福的事情交给他办了呢?根本走不开。
郡尉只好安慰自己,这好歹是个正经差事。等以后海军训练出来了,说不得就是他带队出海,远征扶桑。
去北边打仗也是打,去东边打仗也是打,总比没仗可打要强。
郡尉就吃亏在根本不清楚扶桑的情况,那边压根就没什么好打的。人派过去大概率可以直接占领,然后就得留在岛上当采矿的监工了。
不过那种情况也不是没好处的,扶桑岛肯定要单独置郡。有了新郡,不就有新的太守之位了吗?
当不了琅琊太守,当个扶桑太守也不错。
东边的事情暂且不提。
始皇翻开从上郡送来的奏报,泰山封禅之后,蒙恬就回上郡继续抗击匈奴了。
这次开战的目的是为了夺回河南地(河套地区),这里水草丰美,地域广阔。而且因为气候的原因,十分适宜马匹的繁育。
再加上河套平原位于游牧和农耕的交界地带,是塞外作战时极佳的转运场所。这里甚至还能搞耕种,便于士兵戍边时屯田,一定程度上能做到自给自足。
这么优势的地理为主,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匈奴想要,秦赵也想要。
可以预见哪怕彻底解决了匈奴,以后有别的游牧民族迁徙过来了,也会为了河套和大秦开战的。
所以这次蒙恬趁着夏季猝然发兵,联合李信等将领一同切断匈奴后路,抢回了河套之后。也顾不上论功行赏,而是立刻开始整顿人马修建长城。
蒙恬送来的奏报就是来问陛下要粮要苦力的。
战国时期赵国的赵武灵王曾经将版图扩充至阴山山脉,在土默川平原的东部设置了云中郡。
但大家都知道,云中距离河套还远呢。后续在它隔壁设置的九原郡才和河套挨着,在河套正北边,是单独凸出来的一块。
九原南边的河套并没有被赵国吞并,而是整个凹进去的,依然在匈奴手里。
直到后来蒙恬北击匈奴,才把这里抢到了手。
因此河套边缘的长城要从无到有地修起来,不像其他长城一样可以借助原有的长城只做修缮和链接就行。
即便修长城也不能一劳永逸,也总比无险能守要强。只是这段长城还挺长的,修起来恐怕要废不少功夫了。
扶苏便提议,以河套的丰饶土地作为诱饵,吸引愿意换地的庶民前往那里定居。这样一来,河套地区新置的44县就不缺常住人口了。
而大秦本来就有徭役制度,修长城的民夫可以就近征发,不必千里迢迢从其他郡县调人过去。
周围的几郡再支援一点民夫,人就够用了。
扶苏指了指燕地:
“同样是边郡,燕地苦寒,河套却有良田。中原的庶民当然不肯迁去边塞,唯恐被匈奴袭击,但从其他边郡调人就不同了。”
在原本的燕地待着也会被匈奴侵扰,还没有良田可种。既然如此,还不如答应去河套呢。
至少河套刚刚大败匈奴,比这里安全得多。
至于被调走的边郡会不会缺人,那倒也不至于。
北边那一排的郡人数挺多,每个郡抽调一些人,再从陇西等和河套相邻的郡迁一些过去,影响不大。
各郡的这点损失很快就能从更靠内的郡里补回来,而且过两年人口爆发,就更不缺人了。
扶苏其实挺想给燕人都挪个窝的,不让他们继续留在家乡折腾。
燕地的游侠风气一时半会儿消不掉,多迁点人走、把人群打散之后互相融合,或许能更快地解决这个问题。
可惜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不能轻易使用。
始皇帝之前才解决了各地郡属的官职任免,一扭头又有个河套地需要他烦心。幸好河套被直接并入了南边的北地郡,郡守不用安排了。
但一个郡属需要的人手,哪有四十四个新县城需要的多?除却县城之外,下面还有乡、亭、里等等一系列职位的空缺。
吞地盘一时爽,人手不足就高兴不起来了。
得亏始皇帝上辈子经历过一次这件事,再次处理便显得越发游刃有余。一条条政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河套平原以最快的速度安定了下来。
蒙恬抢地盘的时机也是够鸡贼的。
匈奴人即便不擅长种地,有现成的良田在也不至于一点都不种。就是种地不如中原的农人好而已,收成还是有的。
以前河套都是他们匈奴人的地盘,哪里想到今年会易主?
之前蒙恬特意跑去参加了泰山封禅,故意给匈奴露个破绽想等他们打过来,以逸待劳。
结果河套这里的匈奴部落压根不上当,一个两个都老实待在原地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