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复止莫名想到现代魔幻主义六个字, 他忍不住往烧烤摊多看了一眼, 发现烧烤摊生意惨淡,只有零星两个游客在等羊肉串。
这大概跟烧烤摊的卫生脱不开关系,不管是摊主油炸的区域, 还是陈列菜品的冰柜,都有一层厚厚的油垢。
陈复止挪开眼, 余光却瞥见烧烤摊支出来的折叠桌子下面, 有一条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若无其人地玩耍。
那个小人披散的毛糙杂乱, 脸上脏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通过头发长度大概可以判断出是个四五岁大小的小女孩。
陈复止下意识往身旁看去,孟昨非目光也停留在烧烤摊上,清俊的眉宇微皱。
倒是孟昨非的同事仿佛没看到般催促:“走啊!难不成你们要吃烧烤, 出来一趟,我可不陪你们吃烧烤, 要吃也是吃当地特色。
闻言,陈复止识趣没有出声, 孟昨非也缓缓收回目光。
这虽然是小县城,但不是消息闭塞的山村, 警局离这不过一条街,应当不是拐卖或者遭受虐待的孩子。
那个烧烤摊摊主不出意外就是女孩的监护人,把女孩带在身边看管很正常。
四五岁的丫头,正是不知道干净脏的年纪,再看那个摊主的卫生状况,想来也没有卫生常识。
人家的孩子,想要怎么带,他们管不了。
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趴在地上玩耍,确实让陈复止心理不好受。
显然孟法医跟他想的一样。
这件小小插曲很快就被陈复止抛之脑后,孟法医来这主要是为了工作,并没有多少时间陪他。
陈复止空闲时间多,给自己报了一个为期三天的旅行团,明天一早,他就会跟着旅行团消磨时间。
解决完晚饭,从包厢出来时,陈复止三人凑巧遇到了一起调来帮忙的别省同事。
虽然之前并未见过,但下午开会时彼此做过简单介绍,也混了个脸熟,孟昨非同事自然而然跟几人攀谈起来。
陈复止跟孟昨非出于礼貌也停住脚步,听着几个人寒暄。
几番交谈下来,陈复止才知道孟法医两人开会后就回了酒店,而跟随陈佬的一批法医还在坚守岗位,现在才匆匆下班。
这次到这家饭店吃饭,是当地两个警局领导做东,这几位法医是先过来的。
这样一来,孟昨非和同事也不方便走了,要留下来一起探讨案情。
作为唯一不在编制内的外人,陈复止只得一个人先回酒店,但离开前还是从那些法医闲聊中听出孟昨非这次工作调度参与的案件大概是一起长度跨越三十年的重大凶杀案,很多细节还待专业人员推敲确认。
看他们不愿在外面多谈的样子,应当还在保密阶段。
再联想附近百姓生活平淡安稳,不像是刚知道自己生活的区域出现重大案情的样子,应当只在少数参与搜救的人,或者附近村庄的村民之间传播。
陈复止离开饭店,他记得过来的路,便打算散步回去。
在走出饭馆的时候,他下意识往烧烤摊看去,这会儿过了饭点,路边零星有几个散步消食的旅客,在看到烧烤摊后明显有意向走近张望,但看到卫生情况后就摇头离开了。
还有两个青春靓丽的女游客在烧烤摊前逗留,犹豫了一会儿,两个女游客蹲下跟坐在地上的小女孩说着什么,还从包里掏出牛肉干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头微仰着,透亮黑润的大眼望向两个女游客,仿佛是在说话。
女游客眼中闪过不忍,“给你吃的。”
她压低声音:“边上是你的爸爸吗?”
另一个女游客顺势打开了包装,将拆封的牛肉干塞进小女孩乌鸡爪似的手里。
小女孩目光移到手中的牛肉干上,仿佛根本没听到女游客的说话,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一下,确认了这是吃的东西,才凶狠地撕咬起来。
两个女游客被女孩粗鲁的样子吓了一跳。
坐在摊位上玩手机的摊主抬起头,也不玩手机了,往女游客身边走。
陈复止见状不由眉头一皱,缓缓向前走了两步。
他是成年男性,烧烤摊主要发难也得掂量边上还有人。
两个女游客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灿灿站起来,冲着摊主尴尬地笑,“不好意思,我就是想给孩子一点吃的。”
这其实是件很失礼的事情,女孩的家长就在边上,也没有丢弃女孩不管,她们但从女孩脏兮兮的外表武断判定女孩可能遭受虐待,想要施以援手,但如果事情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她们行为更加遭人诟病。
要是偏激一点的家长,说不定还会把她们的行为当作诱拐儿童了。
她们注意到这个一直趴坐在地上的女孩很久了,也观察了附近的行人对女孩的态度,大多是无视的,而摊主也是将女孩当作空气,任由她一个小女孩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种行为,让心肠软的姑娘看到相当不好受。
当然,她们也在看本地一些穿着民族服饰的原住民对摊主带着女孩摆摊见怪不怪了。
因此,两个女游客也不确定小女孩是不是遭遇了虐待。
她们商量过,借着给小女孩零食的机会,观察小女孩身上有没有伤痕。
但没想到小女孩完全像只小野兽,根本听不懂她们的话。
女游客有些尴尬,也觉得晦气,她们以为的没有被好好照顾的小女孩,似乎存在某种缺陷。
更要命的是,她们现在顶着摊主的目光,还要强装微笑。
烧烤摊主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皮肤粗糙偏黑,眼窝塌陷,看上疲惫苍老,饱经风霜的脸上展现出来的是老实相。
他走过来打量了两个女游客两眼,没有要拉起地上女孩的意思,用夹杂着土音的普通话解释说,“她是个哑巴,脑子不清楚,没上过学。”
这个她,指的就是这个小女孩。
两个女游客闻言松了口气,摊主脸色平静,声音也很平缓,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她们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况。”
摊主依旧看着她们,湛黑的目光滑到女游客青色纱裙下若隐若现的大腿上,“她妈妈两年前跟别的男人跑了,把孩子扔给我,这是个傻孩子,我也不能扔掉,我们这个小地方没有专门给她上学的学校。”
两个女游客不知道摊主跟她们说这个干什么,面色僵硬地附和点头,“那你带一个孩子也很辛苦。”
“看你们也喜欢小孩,我请你们吃烧烤,自家的东西,也花不了什么钱。”烧烤摊主语气诚恳,配上他老实的面孔,颇有几分亲和力。
陈复止眉心一拧,看着两个女游客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两人小声说了一句,便向摊主挤出一个和善的笑脸,从包里掏出纸巾顺着桌面和板凳的边缘擦拭,而后袅袅坐到小女孩边上的位置。
她们优雅又仔细的动作,全部被摊主看在眼里。
他黢黑的眼球不时瞟过纸巾,继而憨厚笑了一声,“羊肉串可以吗?”
两个女游客矜持点头,维持着礼貌得体的样子,在摊主回到烧烤的摊子后,她们低头跟小女孩交谈。
小女孩真的如摊主说的一般是个傻孩子,手里的牛肉掉在地上,她毫不在乎捡起来继续撕咬。
如同野外小兽般的形象,让两位女游客仅存的怜悯之心消失殆尽,只觉得一个单亲贫穷父亲养这样一个女孩实在辛苦,也不再逗弄女孩。
陈复止徘徊在饭馆附近,外人看他就是一个散步的游客,但他注意力却一直在那个烧烤摊主身上。
没一会儿,摊主将一把羊肉串放到桌上,眯起眼睛看向两位女游客,眼中流出两分邪光,“羊肉串是请两位美女吃的。”
两个女游客觉得摊主太过好心,她们并不想饭后再吃油腻的肉串,尤其是这里卫生情况不容乐观,又不好直接拒绝,便想着拿出手机要扫码把钱付了,带回去再说。
烧烤摊老板真诚地笑了一下,又熟练掏出怀中的收款码,“两位美女都是好心人,你们不用那么客气,烧烤我请你们吃。你们是不知道我们这边有多穷,现在能吃饱饭完全是zheng府帮忙,你看我女儿有多可怜,我要照顾她不能出去打工,只能做一点小生意,赚得钱还不够送她去特殊学校,以后估计也是这样了。你们是大城市来的城里人,心里善良。”
收款码往前送了送,烧烤摊老板笑得越发灿烂,没皮没脸说,“几百一千的,都是心意。”
两个女游客脸立刻绿了,什么被女儿拖累的单亲励志父亲,分明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你把他当可怜人发善心,他把你当肥猪宰。
摊主见肥猪脸色变了,憨厚地笑了一下,语气却冷了几分,“你们大城市里的人不都是很有钱吗?随随便便出来玩一趟就几千一万的,几百块都是小钱。”
两个女游客僵硬对视一眼,只想赶紧离开。
摊主一看这架势,仗着自己是男人,肆无忌惮靠近其中一个女游客,身体贴的很近,另一只手蛮横抓住女游客手腕,不让她走。
“你干嘛!”被抓住的女游客慌了,被一个成年男人不怀好意抓住,任谁都害怕。
“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另一个女游客连忙大喊,附近走动的行人给了她底气。
果然,有注意到动静的行人对他们侧目。
“你们吃饭不给钱还骂人!你们大城市里来的人都是这种素质吗?吃我羊肉串不给钱,还骂我们土帽,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了,不能走!”摊主有恃无恐大喊。
听到摊主这话的行人,一时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女游客慌了,尤其是被摊主死死拽住手腕的女游客,眼眶中泪水流动,既害怕又屈辱。
“没有!是你说邀请我们吃的,再说我们本来也不打算要。”
摊主嗤笑一声,轻蔑地道,“你说出来谁信啊!谁有事没事请你吃饭,你是我婆娘啊!”
女游客被摊主无礼又不要脸的态度惊吓到了,看附近的行人也没有过来的打算,一时间心跳如雷。
都说很多旅游景点坑人,景区内很多都是地头蛇,有恃无恐,
这个摊主这么硬气,不知道有谁给他撑腰。
看他熟练的样子,不知道欺负过多少外地人。
女游客屈辱地想,要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钱给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这个垃圾拉到哪里去。
“啊€€€€”突然,摊主惨叫了一声,飞快踢掉脚边撕咬自己的东西,一条小小的身影就被飞了出去。
女游客被叫声吓了一跳,顺着摊主的动作,只看到小女孩在沙土地上滚了两圈,又踉踉跄跄爬起来的,嘴巴嘬着黑漆漆的手指,明亮的大眼懵懂望向摊主。
女游客被他的凶狠态度激到了:“你说话就说话,踢人干什么!我报警了!”
“你报一个试试。”
双方争执不下,其中一个女游客也豁出去了,争的面红耳赤,渐渐吸引了好奇的行人。
陈复止皱着眉围观了全程,见已经有人过去围观情况,想来两个女孩子也不会吃亏。
他默默跟在人群后面,将地上懵懂不知事的女孩扶起。
这个黑心摊主说的大概是真的,这孩子看上去不过四五岁年纪,没有小孩的灵动活泼,只有一双眼睛像小鹿般懵懂无知。
陈复止顾不得脏,轻轻搂起女孩沾满污渍上衣,这件儿童睡衣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松松垮垮套在女孩身上,女孩细腻的肌肤上结痂的黑纹覆盖,身上散发着一股哄臭味。
陈复止眸光微凝,这孩子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看不出皮肤原来的颜色,被成年人踢了一脚,现在看不出问题,过两天可能会显出来。
即便运气好,第二天淤青少不了。
还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陈复止眉目幽沉,握住女孩的手,将她手中沾上泥土的肉干拍掉。
“唔哇。”女孩小声呜咽,却不是哭闹的样子,大眼好奇望着前面好看的大哥哥,又要伸手去地上摸肉干。
陈复止只得双手托住女孩下腋,把她抱起来,趴在自己胸前。
小女孩顿时不安的晃动起来,两条腿儿挣扎着踢掉束缚住自己的东西。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