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蒋知许家庭氛围向来融洽,长辈又很信任他的为人,从他口中得知方桥的遭遇,且知晓方桥是他的命定omega,并未太过阻拦他的做法,只是再三嘱咐alpha要顾全两家颜面,非到必要不要闹得不可开交。
陆云和律师团就没这么幸运了。
先是工商局以事务所运营不正规为理由展开调查,再是所里一个律师被挖出陈年往事面临吊销律师证的风险而选择退出团队,而后是陆云在驱车上班的路上被追尾......种种迹象都表明,江家根本就没把方桥找律师起诉这件事看在眼里。
这也是方桥一开始决定摘除腺体而不是向律师求助的原因。
年少时他为替父亲洗脱冤屈四处奔走无果,已然深知普通人要追求“公正”二字道长且艰,时隔多年,那种萦绕在周身的溺毙感又卷土重来。
虽然陆云不畏强权,一再地保证定不会退缩,但连累对方绝非方桥所愿。
蒋知许要淡定得多,积极地想应对的策略,不单向海外的律师团队寻求突破口,又加派了保护陆云和方桥的人手,可惜蒋家已多年不在国内发展,到底是有些力不从心。
为此,蒋知许特地去了趟江家。
他是年轻一辈的才俊,江老爷子还算给足脸面,亲自跟他碰了面。
但江顺的态度十分强硬,如果蒋知许执意要插手这件事,那么江家也会硬碰到底。
蒋知许并未当场表明自己的下一步打算,没能谈拢,遗憾道别。
方桥如今住在事务所,蒋娜白天会来找他玩儿。
蒋知许从江家回来时,正见一大一小坐在地毯上搭建乐高。
蒋娜脆生生喊道:“哥哥,你也一起来玩。”
方桥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
蒋知许走过去蹲下来揉揉蒋娜的头发,“娜娜,我和方桥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你先到外面等十分钟好吗?”
蒋娜很听话,抱着布娃娃往外跑,还探出半个脑袋,“我替你们关门。”
方桥忍俊不禁,撑地站起身,询问地看着对方。
蒋知许说:“我去过江家了,没见到明御。”
方桥的心往上提了提。整整三日,江明御销声匿迹,可alpha意识不清被强行带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难以当作若无其事。
蒋知许看出方桥的心绪,试探地问了句:“你在担心明御?”
方桥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道:“江家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蒋知许颔首,“嗯,姨母很疼他。其实在此之前,我没想到明御会这样的任性。”他用了个不算太苛责的词,有几分愧疚的,“虽然我和明御很多年未见,但他到底是我的表弟。”
方桥明白蒋知许的左右为难,如果他事先知晓二人的关系,他不会贸贸然地向蒋知许求援,可世事偏偏就是这么阴差阳错。
蒋知许沉声道:“方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希望不会冒犯你。”
方桥对alpha感激还来不及,自然点头。
“我回国是为了拓展国内的市场,不会久居,再有二十多天就要离开了。”蒋知许低声,“最好的结果是在我离开之前能顺利解决这件事,但目前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我们恐怕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alpha定定地看着眼前人,“方桥,我和家人都很同情你的遭遇,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命定omega,很支持我向你提供帮助,也对你很好奇。”
方桥不太明白地说了声谢谢。
蒋知许失笑,“我不是要你道谢。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自己的命定伴侣,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方桥心里悄悄打着鼓。
“我想,既然命运安排我们这个时间点相见,我们何不抓住这个机会呢?”蒋知许深邃的眉眼含笑,“不知你愿不愿意试着和我相处,跟我见一见我的家人?”
方桥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距离,又察觉自己的动作不太礼貌,连忙说:“我们才认识两个月......”
他跟蒋知许甚至算不上熟稔。
“东方人的含蓄刻在骨子里,讲究循序渐进,两个月对你来说或许不长,可我在西方长大,我的许多朋友只是见过两次面就能确定关系,依旧生活美满。”
蒋知许到底是alpha,再怎么温和也自带侵略性,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一顿,“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方桥倒没那么容易被吓到,摇摇头,正色道:“蒋先生,我很感激您对我伸出援手,但我目前除了解决江家一事,暂时没有其它的打算。”
蒋知许不经意地蹙了下眉,灰褐色的眼瞳深深望着omega,“难道你不认为高契合的信息素能更好地帮助我们在短时间内了解彼此吗?还是说,你因为江明御是我的表弟才有所顾忌,我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蒋知许似乎很信奉信息素高契合度论。
对于旁人来说这固然极具吸引力,可方桥是因此才导致今日局面,这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走不出的魔咒。
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他不敢再冒险。
可未等他回答,蒋娜敲了门,清脆地说:“哥哥,已经十分钟了,你们说完悄悄话了吗?”
蒋知许笑着回:“你再数十秒。”
在蒋娜倒计时的清亮童音里,他又对方桥道:“刚才的谈话你不用有负担,娜娜很喜欢你,你继续陪她玩吧。”
方桥笑了笑说好。
可再次搭建乐高却始终无法再心无旁骛。
蒋知许已经离开了室内,但对方说的那些话却压在他的心头无法散去。
他对alpha深怀谢忱,可alpha跟他非亲非故,又怎能奢求对方不惜得罪江家毫不求回报地帮他?
方桥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人不可能只索求而不付出,这个世界上终究没有免费的午餐。
作者有话说:
被关起来的小江(甩手绢):怎么也飞不出,这暗暗的世界~
第46章
江顺要挫孙子的锐气有很多方法,选择了最为干脆利落的一种,连着三日江明御都没能踏出暗室一步。
每天的食材都会通过墙面一个直径不到半米的开口送进来,当真跟监狱没什么区别。
起先,alpha暴躁愤怒,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渐渐的,他意识到所作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便安静了下来,对着摄像头谈判,可除了闪烁的红色光点,室内只有他急促的呼吸。
因为缺少方桥的信息素抚慰,江明御发过两次病。室内有足够的抑制剂,但对于已经习惯了omega信息素的alpha而言,单靠药物的控制无疑是极度难熬的。
多重打击下,屏幕里的alpha不再意气风发,像只斗败的老虎沉默地垂着脑袋。
他似乎终于肯服软。
“我求你们不要插手我和方桥的事,他没有做错什么。”
“不要伤害他,我跟你们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忤逆你们。”
“我会听你们的话,你们要我见陈家的小姐我就去见,要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他这么对我,我不会再想跟他结婚了......”
alpha的示弱初见成效,静谧的室内头一回响起除了他以外的声音。
江顺醇厚的嗓音不知从哪个麦克风里传来,“连一个omega都管教不好,没出息。”
四壁皆是回响,江明御分辨不清声音的来源,只抬起头盯着摄像头看,他诚恳至极,“爷爷,我知道错了,请您放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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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江老爷子心肠硬,没那么好糊弄,抛下一句“再好好反省”就切断了电源。
江明御急切地站起身,像误入迷宫却找不到出口的旅人四处巡望。半晌,颓然地坐了回去,颤抖地拿起抑制剂将冰冷的液体输入自己的血管,以缓解体内蓬勃的焦躁。
他想方桥想到快发疯了,每一分每一秒待在这里都是折磨。
对方桥的渴望已经深入他的骨髓里,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其中啃食,打多少针抑制剂也不能消除半分念想,他的肉体、精神无不在叫嚣着去找寻那一抹茉莉花香。
清醒的时候,和方桥的点滴回忆犹如走马灯在脑中盘旋。半夜发梦,发现自己无意识在砸门,砸得双手鲜血淋漓,可撼不动铜墙铁壁。
在被禁锢的日子里,江明御深刻地认识到,他是一只生在牢笼里的鸟,他披上光鲜亮丽的羽毛,获得特权的同时也失去了翱翔的自由。
alpha大彻大悟,他羽翼未丰,连拥抱蓝天的权利都没有,又谈何给方桥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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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神色严肃地走进办公室,猛地将一大沓资料摔在桌面上。
“法院的人刚刚来说,那天取证的血液在转输的过程被污染,不能作为证物。”beta气得手都在抖,“江家真是无法无天,连法院都敢收买,还把司法公正放在眼里吗?”
方桥闻言从画册里抬起头来。
陆云大步朝他走来,“方先生,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局面对我们很不利,我希望你配合,不要再有所隐瞒。”女人抓着协议抬高了,“这份协议模棱两可,肯定有许多内容都没有写在上面,你到底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
陆云打了那么多场官司,不乏被人身威胁过,从未退缩,她不怕输也输得起,但前提是她的委托人百分百信赖她,可方桥显然有所隐瞒。
见方桥不吭声,陆云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你还是这样,我也帮不了你,你另请高明吧。”
蒋娜被二人紧张的气氛吓得缩了缩脖子,抓住了方桥的袖口。
方桥安慰地揉揉小姑娘的脑袋,默然几瞬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陆律师,今早我给家里人打过电话,我哥涉嫌亏空公款,正在接受调查。”
满身气焰的陆云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
方桥却显得很平静,江家的手段数不胜数,既能从律师团和法院下手,也不会放过他最在乎的家人。
他担心受怕几日,在手机里听见母亲哽咽的声音时,反而有种尘埃落地的感觉。
他甚至开始怀疑他这些日子所作的努力真的值得吗?
方桥很少有消极应对的时刻,可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难道真要把他逼上绝路才罢休吗?
他的目光落到陆云额角上的淤青,那是前日对方在国道上被追尾所导致的,他当真能心安理得地为了自己而把无辜之人被拖下水吗?
前来的蒋知许嗅到了空气里的消沉意味,低声问道:“怎么苦着脸?”
陆云把情况简略说了,苦恼地用手心摸了下脸,“学长,我坦白跟你说吧,我们的胜算只有一成,有可能连一成都没有。”
“方桥,不要气馁。”蒋知许安慰道,“事情还有转机,他们若是污蔑你哥,没有证据也定不了罪。”
方桥勉力地笑了笑,“我生父就是被冤枉入狱的,我不能让我哥也遭受这种屈辱。”
多日的精神重压之下,方桥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因为兄长的出事而彻底被击溃。他的家人皆因他涉险,他不该再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在二人的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艰涩道:“我确实有事瞒着你们,江明御他......”
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
一个年轻律师慌慌张张站在门口,一见三人,“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事。”
“怎么了吗?”
“容征的判决下来了,剥夺终身政治权利,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