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寒门贵子 第39章

  孟三这会儿已经没什么耐心:“不能改?”

  “不不不,只是……一般来说,从库房追查起来最合适,库房是存银的地方,也是在那儿丢的……如今不去库房查看,反而去人家中,这于理不合啊,且现在虽然是大年初一,库房众人还都在职轮班,如今库房管事正好也在总督府还出不来,为何舍近求远呢?”

  顾€€根本懒得听王书吏叭叭,站起来,眸中带笑地说:“那你去库房吧,我和三爷去管事家中慰问慰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家中老母妻儿若是知道了,肯定惊魂未定,毕竟库银丢了这件事,说到底也是管事监管不力造成的,哎,今天还是初一,三爷,要不要买点儿礼物过去?”

  孟三公子隐约有些明白顾时惜想要从哪里开始调查了,笑着无有不从:“买,多买些,我出银子。”

  “那真是多谢了。”顾时惜转身就走,他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先去看案发现场库房,那地方人家既然敢犯法,就肯定处理干净了,家里嘛,才是最容易疏忽的地方。

  且不管库房管事有没有参与盗银一事,责任肯定逃不了,如果有,他们去吓一吓,总有蛛丝马迹从家里人身上透露出来,没有的话,就当是真去慰问的。

  然而凭借顾€€多年经验,像这种事情,主管不可能不知道,即便他没有偷,他也一定知情。

  第二,他刚才说去库房看看,王书吏毫无表情,说去主管家里看看,王书吏惊讶的反应太大了,这不正说明他去对了?

  “王书吏,你还去不去?”顾€€走出去一会儿,专门回头邀请王书吏一起,所谓敌人还是放在明处最好,放人在暗处他还不放心呢。

  那王书吏立即笑着跟上,不停地拍马屁:“去去!顾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去管事家里真乃神之一手,的确,人若是偷了东西,现场肯定干净,藏东西的地方才应该好好查查啊。”

  顾€€乐呵呵也跟王书吏互相吹起来:“哪里哪里,真的只是去慰问慰问,王书吏这么一提醒,晚生才是恍然大悟啊!”

  孟三公子在旁边几乎都要听的脸红,可又觉着时惜这样着实可爱,忍不住总瞅人家。

  顾时惜悄悄跟孟三挑眉,示意这人千万别笑出来,三人慢悠悠地出了馆子,老远顾€€却是看见了出门到处拜年的谢二爷。

  孟玉自然也看见了,心下咯噔一下,暗恼扬州城竟是如此的小,面上却不显。

  谁知道顾时惜根本没打算喊住谢尘,而是径直上了车,对着孟玉还催了催:“快上来啊。”

  孟玉心中登时说不出的轻松惬意,大步入了马车之中说:

  “好。”!

第56章 绝处

  他们这二个人,孟玉勉强算是武力高强,但是王书吏这人可一点儿也不傻白甜。

  少年未免叹息了一下,马车上孟二公子便问:“因何叹息?”

  顾€€垂着眸,含糊着说:“有点儿困。”

  “那要不今日去探访完管事的家中,你回去歇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都交给我去做,我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便可。”孟二公子微笑着道。

  顾€€摇摇头,干脆闭眼靠在马车壁上假寐,语气却是有几分感谢的情绪:“不要。”

  孟玉还想说什么,可看少年当真是困极了,也就闭嘴等人休息,目光便干脆看向对面坐着的王书吏。

  这位王书吏从一上车就假装睡觉,老早就把眼睛给闭上了,可见此人心思深沉,跟着他们绝非善事,还是应当找机会甩掉。

  不过在此之前依旧是得问问顾时惜的意见。

  孟二公子体贴地想。

  不多时,目的地到了,车夫在马车外面敲了敲车壁,对孟二说了句‘少爷到了’,孟玉便君子极了的拍了拍顾时惜的手臂,说:“时惜,到了,醒醒。”

  少年缓慢睁眼,眼里却是一片清明,明显没睡,可又好像当真是精神百倍,由他去拍拍同样假寐的王书吏,笑道:“走走,开工了。”

  王书吏立马也醒来,却是装得天衣无缝睡眼惺忪,还要打个哈欠伸个懒腰。

  可惜了,过多的动作未免刻意,顾€€感觉就像是在看一档演技比拼的综艺,演员王书吏接到的挑战是表演一个熟睡中马上要被暗恋对象亲吻的帅哥,王书吏便睡觉都在凹姿势,嘴唇也微张方便暗恋对象下嘴,或许还涂了唇膏,蹩脚得充满搞笑意味。

  要想提高演技还得学他,所谓精简才是王道,细节有时候太多才是败笔。他刚才就在假装假寐,实际上是真睡着了,没人知道吧?哈哈。

  不过王书吏依旧是个人才,顾€€真的欣赏。

  下了马车,入眼的是一座很寻常的宅院,只是比柳主簿那样简直可以称之为穷酸的院子好得多,是个二进的小院,红色单薄的木门也没有关上,一眼便可窥见其中刚刚打扫过的青石板地面和院中枯了的橘子树。

  树下也是两个顽童正在玩沙包,一个丢过来,另一个还在流着大鼻涕的男童被遛狗似的连忙去捡,捡完还给扎着两只羊角辫的漂亮小女孩,然后喊:“姐姐再来!我还能跑得更快,你丢远点!”

  顾€€在外面听了这话,真是忍俊不禁,小女孩似乎也很无语,大喊:“我丢得手都酸了,我不想玩了。”

  “我把我的压岁钱都给你!”

  “那好吧。”小女孩勉为其难,但实际上下一秒就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

  顾€€见状,立即也心情大好,站在门口都有些不想进去了。

  “怎么?”孟玉也笑,哪怕他不知道少年在笑什么。

  顾€€微微侧头道:“感觉咱们进去,有些破坏气氛。”

  可顿了顿,顾€€又说:“可咱们不去可就是破坏他们家族了,假若管事当真参与了盗银一事,那么家中人毫不知情,却也要被牵连岂不是很惨?咱们让他们知情才是大丈夫所为。”

  一旁的王书吏目瞪口呆看着顾€€,好一会儿才闭上微张的唇,收敛起来。

  顾€€带领自己的团队做了一番动员感言,总算是敲响了库银管事的门上铁环,那铁环通体黑色,大约也是和品级有关。

  侯门谢家的大门上,顾€€记得是金漆兽面锡环,雕刻得格外精致,光是远看便叫人觉着富贵逼人。

  他家门上仅仅只是铁环,比这里管事的大门上的铁环还要差。

  随着铁环叩击门扉,里面玩耍的一男一女两个小童连忙跑来看,一人一声问道:“谁呀?找谁啊?”

  顾€€进入哄小孩模式,笑容分外甜蜜温柔:“你好啊,我找你家大人,不知总督府的库房管事鲁先生可在家中?”顾€€不打算以代理扬州牧的身份登场,那样太刻意了,还是以小小书吏的身份来比较好。

  那男童鼻涕都快流到嘴边了也不知道擦擦,小女孩则睁着大眼睛呆呆看了少年好一会儿,随后红着脸说:“爷爷不在家里,父亲和母亲还有姥姥姥爷、祖母在家。”

  顾€€眸色微微垂了垂,觉着真是有意思,这里可不流行婚后女方还和父母住的,除非是上门女婿。

  也就是说这家的管事之子是入赘女方家,把自家老父亲老母亲也带来一块儿住了?

  顾€€暂时猜测到这里,不等他多看看两旁的陈设分析出什么有用的,就能看见一个穿着白衫铜钱纹大褂子的中年高瘦男子嚼着槟榔出场。

  这男子倚在门上,眉宇之间没什么英气,仿佛浑浑噩噩了许久,这会儿看见有客人来了,才又连忙嚼了两下槟榔,吐掉后随手拿起胸前的帕子一擦,连忙来迎客,说:“谁啊?请问是哪家的公子啊?”

  顾€€连忙作揖回礼,笑道:“回公子的话,我们是鲁管事的同僚,这不是过年嘛,前来拜年的,不知鲁管事竟是还在任上,真是叨饶了,这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完,顾€€让孟二把他们从醉仙阁打包的最贵的点心盒子递过去。

  那男子一见有礼可收,登时眼睛都是一亮,再看是点心,稍微有些失望,却又好像聊胜于无一般说:“客气客气,只是不知您是哪里的同僚,我父亲的同僚我都见过,公子您我还是头次见。”

  顾€€便大致说了一下自己年后才上任的消息,身边两个是自己的朋友。

  哪知道那男子认识王书吏,热情得不得了,比见顾€€都要惊喜,连忙往屋里叫人,说王书吏来了。

  顾€€颇意外的看了一眼王书吏,王书吏立马解释说:“平时我与鲁管事家中也并不如何来往,只是前年鲁管事的老妻病重,我这里正好有一颗老参,就送给了他们,没想到他们这么惦念哎。”

  顾€€立即笑眯眯地问:“千年人参?”

  王书吏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笑着回说:“那东西,寻常人家哪里弄得到?我那颗是机缘巧合之下,戴通判送给我的,乃是百年人参。”

  “好大的手笔啊王书吏。”顾时惜淡淡笑说。

  “哪里哪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顾€€又笑了笑,没一会儿就看见鲁家一大家子都出来迎接王书吏,看王书吏那尴尬不太方便的样子,顾€€真是觉得有意思,估计这人也没有想到自己几年前送了颗人参,估计也是很低调送的,没想到被这样一家子记了下来,还非要恩公恩公的喊。之前王书吏还跟柳主簿异口同声的说跟这些看管库房的人不怎么熟,现在看来,熟得很嘛。

  顾€€只道有意思,他身边的孟二却眸色沉着,凝视王书吏,王书吏前额后背一同发凉,几乎是后悔跟着来了,但又不得不跟着,便硬着头皮连忙把话题往顾€€的身上引:“顾公子,你不是说有事儿要跟大家说吗?”

  众人被引入正堂坐下,并不见男子的老母亲,倒是岳父岳母还有老婆孩子都在,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家中陈设也不像是新的,只是擦得很干净,四处也挂着红灯笼,就连窗上都贴了岳母自己剪的窗花,瞧着是真幸福的一家。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顾€€目光在看着家中没有任何奢靡之物的时候,就觉得继续闲聊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不可能去翻查整个鲁家,所以直接进行慰问就是最好的方法,假若鲁家有问题,被他这么一吓,必定有破绽露出,没有最好,这一家子也能继续幸福下去。

  顾€€叹了口气,继续说:“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听主簿说今日一早总督府戒严了,好像是库房丢了几百两的白银,现在正在彻查此事呢!”

  “我念着跟鲁管事以后要共事,便是同僚兄弟,怎们能忍心看你们一家子等到夜里都等不来人回家,怕你们担心,所以就自告奋勇前来说上一说,让你们莫要操心。”顾€€说得情真意切,“鲁管事肯定没事儿,等彻查清楚了,便能回来。”

  话音刚落,顾€€想要看见的场景便出现了。

  首先是那位牙齿上还沾着槟榔汁的男子猛地慌张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父亲最是顽固忠心的一个人,我要去找戴通判,他该知道我父为人如何!”

  “哦?他如何知道?”

  “我父亲早年的师傅便是藏银被我父亲举报的,那师傅用心险恶,非想拉我父亲同流合污,父亲坚决不肯,还在搏斗之中被割掉了一只耳朵,我父亲可是受过戴通判表彰的,他如何能不知?”

  “这样啊。”顾€€垂眸略略思索,并不否认当年的鲁管事是个好人,但人便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生物,人是会变的。

  “对了,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鲁管事的夫人啊?€€,怎么不见鲁管事的夫人?”

  那男子焦虑哭道:“哎,我母亲身染重病,卧床不起月余,不能受寒,不能见客,还望公子海涵,不如公子此刻立即带我去见孟大人,我父亲确确不敢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公子……”

  顾€€还没开口,也没想要要不要表明自己身份,就听一旁的王书吏顺势便道:“何须去见孟大人?孟大人如今为了避险,也已经关在总督府自省,如今是顾大人微服出访查明真相,你若有冤屈,直接向顾公子直说便是。”

  顾€€立即看向王书吏。

  王书吏则一副不懂的样子,说:“顾公子何须还瞒着,想要看望老太太,亮出身份,哪里查不得?”

  “是是是,原来是大人!大人想见我母亲,小人这边去问问!大人请稍后。”那男子飞快跑去后院询问。

  顾€€便淡淡对着王书吏说:“我要说明身份,我自己会说,王书吏以后若还是喜欢替我说话,不如你拿着这刺史令算了,我直接退位让贤。”

  王书吏立马苦笑:“不敢不敢,真真是只想为公子分忧,一不小心逾越了……”

  顾€€沉沉看着王书吏,真是到现在还不太清楚这人想要干什么,可把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这件事应该是绝对正确的,顾€€心里虽然如是想,又忍不住感到不安,莫名不安。

  在等那男子回来时,男子的夫人也梨花带雨的说公公不可能怎么怎么,而后又突然说:“若说有问题的,我看犹二家的老婆才是有问题,昨儿我还看见她给自己置了一件大氅,是纯色狐狸毛的,那东西多贵啊,哪是她那样的人买得起的?我看她家那位肯定就是偷了银子!”

  “还有葛大家的老娘,从去年开始就成天嚷嚷着要买大房子,葛大家一屋子的妇孺,就葛大一个人在库房当差,哪里有钱买那东西?肯定也是有问题!不然怎么成天都念叨?还看不起我们?”

  女子哭哭啼啼说了许多她觉得不对的人,还指着隔壁说就在隔壁街,要顾€€赶紧去查查。

  顾€€连声说‘好’,随后连忙跟着回来回话的男子单独去见男子的老母亲,也就是鲁管事的老妻。

  鲁管事的老妻的确是病入膏肓了,躺在病床上,连被子都是陈年的,房间里也没有燃炭火,所以有些冷,只顾€€瞧着病床旁边的矮桌上烧着香,烟雾缭绕着,熏得人眼睛疼,好奇一般便问:“这香怎么这么呛?”

  男子一脸哀戚,讷讷回说:“哦,是平安寺里的香,我父亲休沐之时转成去求的,平安寺的香只给有缘人,说是能让久病之人平和安详地去往极乐世界,我父亲去了好几回才求到。”

  “哦……”顾€€又看了看病床上行将就木的老人,觉得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四周也没有异样,整个房子想要查真是都不知道从哪儿查起,真的干净得不得了。

  于是干脆想着就去男子夫人所说的其他几家小吏家中看看。

  他有些着急,怕自己身份暴露,很快那边就得到消息转移资产什么的,毕竟都住的很近,可他们但凡家中人仰马翻有动静,就又间接说明有问题,可以直接调动兵马把人拿下。

  顾€€正反都有法子,却死活没有料到他刚刚踏出鲁管事的家门坎,就听见这条街的街坊邻居都在人心惶惶大喊着围着几个小院子看热闹,有好事者奔走相告大喊道:

  “死人了!犹二家的全家吞金自杀了!死人了!”

  “葛大家的上吊了!”

  “崔家的跳井了!”

  “……”

  林林总总,极致顾€€回到自己家里,才收到孟玉帮忙总结来的消息,库房当差小吏总共四十人,二十六人前后脚死了个精光,所有可以找的,不能找的,线索全断。

  顾€€看完消息默默和老母亲弟弟一块儿吃晚饭,席间忽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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