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管事吓了一跳,他还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从外面通过名声较好的举人老爷、秀才书生举荐来的短工小吏,结果还有这等人物!
待让人散场,鲁管事立即拉着顾€€往一边儿去,紧张兮兮地问说:“可当真有这样的能人在里面一直监视着?何人啊?”
顾€€奇怪地看着鲁老头,笑道:“没人,我骗他们的,鲁管事也不要相信。”
“你可不要唬我啊。”鲁管事可不相信。
顾€€却道:“我唬不唬您又如何呢?鲁管事您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有,又怎么了?他也只是普通小吏,你该管他就管他,不需要顾忌我啊。”
鲁管事只是紧张,可被顾€€分析了一通,也觉着自己好像这么紧张很有问题,他连忙摇摇头说:“抱歉,我就是从没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就算是有人安插了眼线,大都恨不得藏到天荒地老,也就顾主簿您……这么冷不丁的说出来,我有些不适应,感觉以后在自己的地盘儿也得小心翼翼的了。”
顾€€心道,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所有人都疑神疑鬼小心翼翼。根本没这个人啊哈哈。
“哈哈鲁管事您不要惊慌,我肯定知道您是何为人,那眼线只盯着小吏,可不会盯着您,您放心,自由自在的,你可是这次盗银案的大功臣呢,且放心吧。”
顾€€又安慰了鲁管事好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便明显发现下面几个员工更加安分了,好像都明白他是个不好惹的,就该干活干活,连俏皮话都不敢说。
顾€€则端着自己的茶杯看看书,看看从前柳主簿留下来的历代登记册,熟悉熟悉总督府内的开销,摸鱼到中午十一点,便准时下班,比下头几个员工都要溜得快。
开玩笑,他当领导当然就是为了能够想什么时候下班就什么时候下班啊,才不要加班呢。
他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同样溜得很快的柳主簿。
柳主簿今天也是第一天去户部上班,看样子也混得不错,一老一少相视一笑,柳主簿干脆约顾€€去家中吃饭,再聊聊他小舅子王书吏的事情。
顾€€知道王书吏其实是卧底,冤枉的,是为了孟大人办事儿才被抓,现在也等着斩监侯,可柳主簿不知道,柳主簿只是心里难过,想找个知己聊聊,刚好顾时惜便是他的忘年交一般,还是事件当事人。
顾€€不大想去,他现在跟柳主簿其实没什么交集了,不大想再去听人倒苦水,于是站在总督府门口只是安慰了柳主簿几句,便说下次一定去,就告辞回家去了。
他骑着小马,回家的路上又去陈记馒头排队了半个时辰,想念了一下草包的插队能力,等到了家中,天色都已经晚了,天边的晚霞只有一丝红色落在山边,但四处炊烟袅袅,满满都是顾€€如今心爱的烟火气。
“我回来了。”小顾导游到了家,拴好他的小马,在院子里玩蚂蚁的小卷猫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撅着屁股刨土玩。
少年笑哈哈地看了一会儿,忽地发现往日来借自己的幼弟今天没有冲出来迎接自己,他进屋去,发现母亲也不在,愣了一秒,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院子外面就传来了母亲和弟弟的呼喊。
“€€哥儿回来了?”
“哥哥!大哥!母亲有啦!”
“哎呀你个小猴儿,乱嚷嚷什么呢?”
顾€€心中莫名一松,他走出去在院子里抱住小弟,笑着说:“有什么了?”
小弟指着母亲的肚子说:“方才陪母亲看大夫去了,大夫说母亲有喜呢,是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我知道!”
顾€€看向顾母,只见顾母真是羞涩极了,用帕子遮了遮自己的脸颊,腼腆道:“可别告诉你父亲,叫他安心念书,过不了几日就要科考了,我也不想叫他分心。且他若是知道了,定是想要叫他那边的亲戚过来照顾我,我倒想着,不如先一步,叫我妹妹过来帮帮忙,日后我肯定是干不了太多重活了的。”
顾€€:“不需要母亲干什么重活,直接请人吧。”顾€€心想他又不是没钱,马上就要当父母官了,要住大house,家里怎么可能不请佣人?
谁知道母亲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有些想念母亲和妹妹……”
顾€€立即懂了,连忙说:“好,那就去请他们来暂住些时日,他们从那边过来,也得一个多月,让他们二月三月的时候出发比较好,我们三月中旬才能搬家,到时候也好有地方让他们住。”
少年心想,当父母的想自己的父母,是正常的。
或许也想让自己的亲人们看看自己过得好了,让家里人放心,既有些可爱的炫耀,又充满依恋。
这样很好,顾€€觉得。
此后一个多月顾€€都是在总督府摸摸鱼,处理一些屁大点儿的登记和官员出差报销问题。
除了每年过年的时候向朝廷上税很忙,平日里顾€€发现这个部门还是挺闲的,他们说是管钱,但不管账目,对账这个事情,由总督孟大人的亲信师爷来做。
也就是说柳主簿之前是真闲啊,真的,爽。
如此继续轻松摸鱼,三月一号的时候,小试终于开考了。
当天顾€€请假,要送母亲小弟一块儿去考场外面等顾父考试,顾父则自己从山上下来去往考场。
结果在考场外面没有碰到顾父,倒是碰见了独身一人步行前来考试的孟玉孟三公子。
孟三公子没有看见他,只心无旁骛的前去,接受考官的搜身等。
围观人群当中,有那口舌伶俐不饶人的酸秀才在一旁唧唧歪歪,和同窗们窃窃私语:
“瞧,那不是孟家三公子吗?他不是可以直接免试,直接参加下一场的?”
“€€,说不得是想要拿一个三元及第呢?第一场免试不就没有了?”
“他?他能拿?我看今年最看好的,当属金陵的管兄,少年英才啊,管家大族,前几朝还出过几个皇后呢,与孟家不相上下,还没出过作弊的丑事。”
“我看孟公子也拿得,今年他们可是头一次开禁,定是奔着一雪前耻来的。”
“我看悬,今年两江豪杰辈出,孟三公子顶多算其中之一,我比较看好管公子。”
“哈哈我倒是觉得,如此之人,主考官怕是不喜,别说三元及第,这次秀才能不能中,我都觉着悬呐。”
“咦,今年扬州考官是谁来着?”
“你不知道?正是十年前主考官,因着孟家族人舞弊一案被一撸到底,如被牵连的只能监考院试的学正,萧鹤,萧学正。”
“嚯,那孟三公子岂不是有可能被公报私仇?”
“谁说不是呢?难啊,他若是不参加院试,指不定还躲过这一劫……”
“就是,他为什么要参考啊?他应该知道主考是谁啊。”
一旁把八卦听了个完完整整的小顾大人心中结了个不大不小的疙瘩,忍不住想要骂人了,就是啊,为什么要参加啊,千万不要是为了和他的赌注,他只是说状元之才,没说一定要三元及第……
小顾导游抖了抖腿,真是恨不得现在冲进去把孟三给抓出来好好问个清楚,然后再一脚把人踹回去,有名额可以免试干嘛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小顾焦虑……!
第65章 小抄
往常的扬州城自凌晨四点多就开始叫卖的叫卖,集市里走街串巷的商贩恨不得钻你被窝里面去问你要不要买刚做好的米糕。
西边儿住着的戏班子更是一大早就开始练功,声音高昂悠长得秦淮河两岸都听得见。
还有更多进城采买的各种商人,他们在城中询价,也接受委托去帮忙找药。
走南闯北的侠客们更是一大早就在酒馆坐下,说着自己天南海北的见闻,惹来茶馆众人连呵精彩。
然而科考这天,扬州城便静谧起来,符合它诗文里烟雨朦胧的江南形象,天上也应景下着春雨,淅淅沥沥落在考场门前不愿离去的人们头上。
顾€€连忙牵着弟弟和母亲倒一旁的茶馆避雨,四处等候考试结束的男女老少则回去了一半,剩下的也都挤入茶馆、凉亭、饭馆门口,店小二们更是格外的热情,好像都不愿意在这特别的一天触人霉头吉祥话一套套的往外秃噜,把考生们的家人忽悠到上房坐着点了一堆招牌菜色。
顾€€他们坐在的茶楼是扬州寻常茶楼中的一间,和其他茶楼没有区别,一样的每天客人络绎不绝,一样招牌是扬州自产的春茶,一样喜欢给客人上一丝丝全在一起的沾满黄豆粉的麦芽糖作为点心,每个茶馆必备的说书先生今日却是没来。
考场附近安静得似乎只有雨声。
顾€€找了个临街的位置跟母亲等人坐下,幼弟更是懂事得很,既不乱跑,也不大喊大叫,全程只是拽着大哥的衣角,让去哪儿便去哪儿,让坐下吃点心,那绝不要求啃饼子。
顾母如今怀胎有两个月了,还不如何显怀,只是微微有些发福,瞧着面红色润,越发的有韵味。
顾母坐下后,是没有心情吃任何东西的,也忌口不去喝茶,叫了一杯热水便抿了抿,随后呆呆看着院试大门,好似她才是考生一样,紧张地一直捧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法子,都是第一次有亲人走到这一步,顾€€之前的原身可是考了七八年都没有考上童生,更别提参加院试了。
大魏朝科考与后来清朝有微妙不同,清朝科考更细致来分,前面还有县试,府考,最后才是院试。大魏朝精简了一个府考,县试则是由当地省学正组织,每两年一次的考试,只不过考试分为两场,一场糊名,一场不糊,两场都考过了,便可称之为童生。
顾€€记得之前原身每次都是第一场过,第二场死活过不了,久而久之心理压力大得可怕,就生出了许多消极病态的思想。
方才他还看见七老八十的老头还在参加考试呢,跟他爹一样,都是由儿子孙子来送,送完也不走,像是生怕老人死在里头,比他们还焦急。
顾父的县考是同扬州城内好些个学子结伴,一齐去隔壁金陵考的。
扬州的提督院就设在金陵,好在坐船半日便可到,所以顾父竟是悄悄自己行动,考完回来才同他们说考过了。
只是也颇不好意思,道那考场上,尽是些七八岁十几岁的年轻娃娃们,骚得他一个三四十的老头羞愧不如,考完都不敢看成绩,匆匆回来了。
下了船,看见扬州这边居然也贴了童生过试名单,他才心怀惴惴的地过去看,恨不得用手捂着整张喜报,从最后一个看起,结果出乎意料,他竟是在中间的位置看见自己的。
发现过了后,顾父双眼一红,大叫一声,随后也顾不得脸面的朝家里跑,一看见还在家里吃饭的长子,便泣不成声得说了一句‘爹没给你丢脸’。
那日情景说出来顾€€都觉得有趣,若是让老家的那些亲戚们瞧见,肯定要说顾家怎么老子儿子身份倒了个个儿。
回忆收拢,少年又喝了口茶,耳朵微微一动,便听见放在八卦的那群学子们又在小声说起今年的科考黑马,说的最多的,最让他们钦佩的,还是那位‘管兄’。
姓管的人还真是挺少见的,顾€€现实生活中从没遇到过,历史书上倒是有一个‘管仲’,可管并不是他的姓,管仲姓姬,后来秦朝统一姓氏,管才成为他的姓。
顾€€脑袋里的历史小课堂回顾了一下上辈子给无数游客讲过的小故事,忽地有所感地想,还好自己没有穿越去乱世,能够生在这样的大魏,其实真是不错,起码天下太平,皇帝傀儡又怎么样呢?只要太平,便是好朝代。
来自后世的灵魂对古代宗族地位、天地君亲师的敬畏没有那么深刻,所以自然也体会不到长安朝中死气沉沉的老臣党与依附禹王的新派之间有多水深火热。
隔壁学子们还在说管兄、管兄什么的……
另一边的学子们听见了,加入他们,也说起这位氏族大公子,关勋:“关二郎前年所作的桃花坞可有人听过?”
“哎呀,我知道,可真是好诗!才情天下第一!”
“我也想着今科状元非他莫属了!”
“非也,禹州也有个名声大噪的齐飞,齐公子,其拜师禹州牧,乃其关门弟子,曾放言他若下场群星无光。亦是声名远扬啊。”
“北地那种地方,能出什么人物?不过是些虚名呵。”
学子们意见不同,有的当真是轻蔑北方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出什么才情大家,还有的说万事都不能说一句绝对。
顾€€则是无语地吃了口点心,心想这些学子说话有口音啊,害他听错了,原来是姓关,不是管,叫做关勋,这名字可真是有够野心勃勃的。
那么也就是说今年大约是最难的一年,各省状元都参加考试了,所以题目也会相对来说难一点,以免上头的人分不出高下,哇,今年可真是牛逼,孟玉也不知道与没有戏。
顾€€并不了解孟玉的学习情况,他是真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对这个草包最好的朋友没有一点儿深入的了解,只知道这人的父亲很是深藏不露,是个官场老狐狸,跟老侯爷基本一个级别,还有……孟玉喜欢他。
为什么喜欢呢?顾€€从不追究这个,喜欢当然是分很多种,思考这些没有意义,他只需要想想孟玉真的中了状元,该怎么办,答应?
答应也不是不行,反正他现在事业前途一片光明,这人父亲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很有一点儿作用。
再来状元的含金量也不低,做他的对象很够,就是顾€€有一点,他不大喜欢和别人分享东西,孟玉考试若真的考上了状元,说不得立马就被人榜下捉婿给定了亲,那他可就不想应了。
来自现代的小顾导游不大喜欢当男小三,即便古代许多人对婚姻的看法是两个家族的合作共赢,夫妻之间当真是跟生意伙伴一样过日子,男的在外面一堆情人,女的养好些面首,可小顾导游依旧觉得,婚姻就该是两个人的。
这是他与这个时代最不能融合的地方了。
他以后若真的要有个伴,也必须跟他一样不娶妻一生一世都只有彼此才行,不然谈什么爱他?
小顾导游淡漠想着,这回大约孟玉即便考上了状元,也跟孟玉不会发生什么,心里毫无波澜,甚至很快就又听八卦去了。
只不过这回八卦听到了自己身上。
只听后面的一些学子竟是说起了马上要上任的扬州府台€€€€这不正是他吗?
“€€,你们听说了没有,今年扬州府台卸任后,新上任的是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寒门,科举不成,攀附的侯府,才有如今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