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寒门贵子 第106章

  顾€€脑袋都瞬间一炸,电光火石间想着所有人的人物关系,猜测禹王对自己示好是真好还是虚假,是觉得自己身为使臣有用,还是想拉拢自己成为对抗刘阁老和戴阁老的棋子?自己在中间能起什么作用?

  种种疑惑犹如一张大网,瞬间把顾时惜向来清晰的脑子变得混沌,但他永远从容着,他孤身在外,保持表面的冷静永远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起码可以让外人摸不准他的底细。

  顾€€于是微笑着,是瞬间行礼着说道:“禹王殿下言过了,时惜还未劝说匈奴签下和平协议,还不算是功臣。”

  “€€,你已然答应出使,只这一声‘答应’,大魏便千百年来都将铭记你!”禹王微笑着,一双凤眼和周世子如出一辙,手却如同钳子一般捏住了顾€€的手腕,说,“来,一起。”

  顾€€根本没有抵抗的力气,顺着便笑着跟着走了。

  心中倾向于禹王是要拿自己做棋子,来对抗刘阁老他们这个合体,无所谓,自己身为棋子,就暂时要有棋子的自觉,从中浑水摸鱼达成自己的目的,才是最要紧的,要今日必要让刘阁老的崽子也跟着自己去出使,最好把禹王的崽子周世子也弄来,这样看谁还敢拖欠给匈奴承诺的金银珠宝,他这条出使的队伍,肯定别提多安全了……

  小顾大人微笑。!

第150章 孝道

  顾€€一步步走向听政殿,这长安宫的听政殿的牌匾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泰安殿’,和顾€€印象中的长乐宫不大一样,这里处处都装饰着一些象征吉祥的穗子,每根红漆大柱子都崭新无比,好像是今年刚刚落成一般,定然有专人打扫。

  此刻天上已然亮堂起来,四处鸟叫悦耳,蝉鸣聒噪,偶尔有白色的小菜蝶翩翩飞过,落在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侍卫头顶上,侍卫岿然不动,双目藏在银色的头盔之中,隐于黑暗之地。

  朝阳此刻还没有驱赶深夜凉爽气息的力量,只斜斜把所有大臣们的影子挨个儿烙印在大理石铸成的阶梯上。

  顾€€于传闻中的禹王一步步并肩行在最前,影子便在最上。

  又由于他的身高竟是比禹王都要高一些,两人即便都带着长冠,顾€€依旧是最上面的那一位。

  他在最前。

  少年眸子因着这份隐晦的殊荣震荡着,在无人知晓的心海里无比澎拜,他几乎感觉自己便是这个王朝最大的那个官,他做到了他想要做到的那个位置,偏偏等上了泰安殿最后一节台阶后,禹王松开了他的手,顾€€哪里还敢同禹王这种级别的领导站在一块儿,连忙微微弯着腰,后退了一步,对着禹王道:“承蒙王爷厚爱,王爷先请。”他做出一个让禹王先走进去的姿势。

  “哪里的话,我瞧着你,便跟瞧着自家子侄一般,时惜,同叔伯还要这般客气的?本王可听禾誉说了,他与你投缘,早年就见过,还曾想邀你一块儿来长安做他的门客,谁能想,不来也是极好,自己在外头,这不,创出这么一番天地来。”

  一边说着,似乎也不需要听见顾€€的回话,拍了拍顾€€的肩膀,说:“好好干,这大魏,终于还是你们这群年轻人的,我们这把老骨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退了……哈哈哈……”

  周围禹王的簇拥者们卑躬屈膝,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奉承着‘哪里’‘王爷您还年轻’‘虽要年轻人,禹王您这样的股肱之臣,如何能退’等等。

  顾€€听得耳朵都要酸掉了,心想能当领导的人还当真是挺不容易的,每天活在这样的追捧声里,普通人怕是要不了几天连自己姓什么都是不知道的,保持本心,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真是挺难的。

  他若是做了领导,自己能保证永远分得清楚谁是阿谀奉承,谁是忠言逆耳吗?

  应该吧,毕竟他打小就没相信过任何人,也没什么朋友,顾€€私以为自己日后必然忠奸分明,一眼便分€€€€反正奸臣肯定是要捞钱的,谁想从他手里捞钱,他可要翻脸的!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了,此刻禹王进了泰安殿后,无数大臣也就追随着进去站在自己的工位上,顾€€被刘阁老拍了拍肩膀,立马回神,也跟着进去。

  进去的途中,一边跨过泰安殿的门槛,一边用余光扫着左右的文武大臣,发现熟面孔真是少得可怜,还有些工位上空着,也不知道是某些聪明蛋们察觉到如今朝堂局面不稳,所以两边队伍都不站,直接旷工;还是说这些空位是被禹王砍了,还没来得及填补的倒霉蛋?

  因为匈奴的问题,还有最近愈演愈烈的太子顾命大臣任命的问题,朝堂上很是有些剑拔弩张。

  据狼人刘阁老告诉顾€€的,最近朝堂上有很多老臣提出陛下去了以后,该由戴阁老担任顾命大臣,皇室宗亲都应该避险,以免有人想要篡位。

  提出这个建议的老臣已经被砍了。

  狼人刘阁老还告诉顾€€,说戴阁老并无此意,只不过被汹汹民意架在火上,搞得原本戴阁老和禹王是一家子的,现在都生分了。

  顾€€信他个鬼,戴阁老还不愿意当顾命大臣?顾€€看这戴大人在听见这个提议的时候,屁股都要笑烂了。

  哎,都是千年的狐狸,每个人都在演戏罢了,一面维持表面的和平,一面又私底下什么都来,乱得很。

  顾€€冷眼旁观着,对这些暂时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是棋子,谁最后获胜,他一个让匈奴签下和平协议的功臣,任谁都不会在十年内对他进行捕杀。

  只不过顾€€被宣召着进去站在第一排后,余光就发现禹王根本没有和他们这些大臣一样站在下面的工位上,而是在殿上龙椅的旁边安了一个更加大更加华丽的椅子,坐在上头垂眸看着群臣,皇帝则看不见人影……

  €€€€奇怪,不是说面圣?

  €€€€还是说,皇帝现在病的连上朝来一趟都困难,所以什么都由禹王代劳呢?

  顾€€心里想着,余光忽地看见个熟人,正是当初作为巡察使去扬州原本打算给戴家撑腰的那个许大人。

  许大人的崽子许虹跟着谢二在外面跑了大半年,两人虽然都嘴贱,谁也不服谁,但许虹对谢二已然是真心佩服,真当兄弟师傅看,只是不知道如今在长安干什么工作,对他有用没。

  顾€€看着自己这点儿可怜的人脉,悄悄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还是觉得扬州好,跟自己老巢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熟悉的太监声音忽地高声呼喊:“上朝。”

  顾€€立马耳朵都动了动,但因为礼节问题,不敢抬头去看,心中却是有几分激动。

  这声音他也还记得,不正是色得没边儿的苗公公吗?

  苗公公混得不错,之前还真是小觑了,人家的的确确是个体面的大太监,连喊‘上朝’这种话都能喊得了,还喊出了中气十足的味道,这真是叫人佩服。

  好的,人脉又加一了。

  只不过皇帝在哪儿?

  顾时惜实在好奇。

  “好,既然陛下已然到了,咱们便不废话,今日上朝唯有一件大事,便是任命扬州府台顾时惜顾大人担任出使匈奴的使臣,将代替咱们大魏朝,向匈奴求和,和亲后,再献上三千万两白银,十箱珊瑚珠宝,各类农务书籍三百余册,各色种子牛羊牲畜共计十万头,还有其他一些小物件,诸位大臣,就此事还有何意见,今儿便提吧,若是没有,便直接授予顾时惜圣旨和使臣玉牌,七日后上路。”禹王淡淡说道。

  此话一出,众位大臣鸦雀无声,摆明了没有一个有意见,看似真是和谐极了,实际上两大阵营真是各有各的打算。

  禹王一派希望他去办好这差事,戴阁老一派希望自己去了办砸这差事。

  总之都想要他去,好啊,去就去,但是……

  “禀禹王,下官有话要说。”少年府台忽然有些怯弱地举起了手来。

  后面站着的不少大臣抿唇笑了笑,皆是眸中有些轻蔑之色。

  哪怕如今在年轻人一辈中,顾时惜的名声盛极,自身又有孙学政作为后盾,可身居高位的长安官员们倨傲着,依旧骨子里瞧不起一个毫无家底家世的草根一样,随便就能踩死的少年郎。

  只有几个侍郎没有笑,都紧张皱眉看了看顾时惜的背影,他们是孙学政的学生,受托要关照顾时惜一二,奈何顾时惜在这种关头,并没有直接跪下接手圣旨,领了令牌下去就是,偏偏居然说什么‘有话要说’。

  €€€€这里能是你这样的任说话的地方吗?

  €€€€小地方来的,果然不懂规矩。

  €€€€大约是还没领教过禹王阴晴不定的暴戾凶狠,还真当拉着他的手就是什么邻家叔伯了。

  众人心中各异,却又都纷纷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这少年郎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名堂出来。

  只听禹王一声‘说’,少年郎便语气足够让人觉得天真的说这让人悚然而立的话:“启禀禹王,时惜深知能够为大魏朝分忧解难是时惜的福气,万死不悔,然而时惜身份终究是不够高,怕时惜出发了后,对面单于小的大魏只派了区区一个五品官员过去和谈,哪怕时惜在民间声誉再高,那匈奴那边也不知道啊,说不定也不买账,毕竟时惜出来晚,资历浅,比不得禹王殿下声名远播威名赫赫,更比不上戴阁老和刘阁老,是人尽皆知的大儒一品,时惜就这么光杆司令一般的去了,没人指挥,没人带路,时惜唯恐行将踏错,下官在此斗胆恳请禹王多派一人作为时惜的精神领袖和指导,哪怕只是坐镇旁边,也能让匈奴哪怕士气汹汹,也不敢小觑咱们!”

  顿时文武百官冷汗便下来了,犹如差生生怕被点名一般,将脑袋垂得更狠了些。

  与此相对的,禹王只能看见顾时惜仰着一张面若桃花的脸,目光灼灼迎面看着自己,然后说出一句禹王自己都一愣的话。

  “论今朝,还有谁文治武功天下第一的?”这是马屁。

  “论威名,还有谁当年领军匡扶皇室,坐镇大魏二十余载的?”依旧是马屁。

  “当今,唯有禹王殿下您才能光是坐在那里,定然便能把那什么努尔哈赤吓得屁滚尿流,还敢和咱们谈什么条件?咱们不过是不愿意生灵涂炭,才选择和亲之路,不然以禹王殿下之势力,他们敢如此嚣张?!不过是看殿下仁善罢了!”这是狂妄与无知愚昧的马屁。

  顾€€根据无数关于禹王的片段,拼凑出一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暴君形象,但有一点,顾€€察觉到,只要是真心为大魏着想,说什么,禹王都不会真的砍头。

  且他为什么要邀请禹王一块儿去呢?

  某位一字胡的伟人先生写过这样一句话:

  【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周世子不是自称病重,不愿意去吗?没关系,为了孝道,今日过后,让他自己主动请缨就是了。!

第151章 阳谋

  禹王拍着扶手,好像当真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言论,最后深深吸了口气,说道:“顾爱卿,你所说的,本王何尝不知呢?只不过如今多事之秋,陛下病重,本王身为辅政大臣,饶是再想要狠狠打击匈奴,也腾不出手来,所以才选择和亲之路。”

  “不过顾爱卿说的也不无道理,本王的确也是害怕战争让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暂时忍让一二,等朝中事情一切都定下来了,他们匈奴若是再敢犯我朝,那便不是和亲了,爱卿你懂了吗?”

  顾€€摇头:“若禹王不能去,那时惜去了,唯恐镇压不住,还请禹王殿下赠予时惜一些可以代表禹王您的物件,和着您身边的爱将,再者写一封亲笔信送去,那下官便也有一二底气,哪怕他们不答应,看见禹王您的字迹,见字如面,定然也能被威慑住,不敢怠慢下官。”

  少年好似当真是这样认为的,说得情真意切,义愤填膺,最后竟是跪下,深深行了个大礼,惹来朝中不少人物隐晦的怯怯私语:“实在是过于胆大了。”

  “这顾府台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是拍马屁么?”

  “可不就是,不过顾€€这人好似最开始就是禹王的人,由禹王亲自任命的府台呢。”

  “对啊,大概是有什么关系。”

  而孙学政的学生们则老神在在,他们老早就知道顾时惜和禹王有点儿关系了,这秘密还是扬州传来的,其他大人消息真是不灵通啊。

  众人闹哄哄,禹王见状,摆了摆手,顿时又安静下来,唯有三个阁老中的宋阁老,也就是余大人那位秘密的岳父瞄了顾€€一眼,好像瞬间便明白顾时惜想要干什么了。

  他心领神会着,却因为中立,无法出面说话,于是回头悄悄给了自己女婿一个眼神,余大人立马便站出来附和顾时惜道:“禀殿下,顾大人说的并无道理啊,现如今,谁不知道正是又殿下您在,咱们大魏才能继续这二十余年的繁华,若没有殿下您,大魏老早就落入了阉人手中,至今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殿下不若就派个身边最能代表您的人,随顾大人一同去,顾大人能说会道,禹王代表的人只需要在旁边坐着,什么都不必说,便能叫顾大人安心,何乐而不为呢?”

  “哈哈,你们倒是不愧都是从扬州出来的。”禹王点了点这二人,叹了口气,感慨说,“本王其实也想过,原本派本王长子周禾誉去最为合适,顾爱卿则从旁协助。谁知道前段时间,世子感染了风寒,严重道竟是口不能言,也不能下地,哎……”

  顾€€叹了口气,说:“也对,世子爷金枝玉叶,哪怕再想为殿下分忧,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子,殿下可只有他这么一个,若是出了什么万一,下官也真担待不起,哪怕世子爷带病也要去,下官也不敢赞同。”

  这会儿余大人依旧不明白顾时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隐隐总觉得应当继续附和,便打断道:“顾大人,你是初来乍到,不知道也正常,殿下有二子……”

  禹王也笑,道:“哎,有了,便要本王二子去,做个代表,这样顾爱卿觉得可好?”

  “啊?这……下官惶恐,不知二公子今年几岁了?”

  禹王笑着说:“不小了,十四了,只是还未娶亲,出去历练历练也是不错。”

  顾€€还是惶恐,禹王却眯了眯眼睛,说:“不必多言,爱卿你只管做你的使臣,出去后,你便是最大的,他若有什么异议,直接一脚踹过去便是,他只当是个吉祥物,让他随你们一同前去见见世面,也看看那位努尔哈赤长什么样子。”

  顾€€目的达成,他鞠躬谢恩,站起来时,隐约看见禹王眼里有些戏谑的兴味,他心中一惊,生怕自己这招对周世子使的激将被发现,但禹王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问他:“可还有什么不妥和要求,一概说出来,毕竟咱们大魏朝上上下下,都依仗着爱卿呢。”

  “不敢!”顾€€这回是真有些诚惶诚恐,不过计划都进行到这里了,不继续那他就不是顾时惜了,于是只听少年郎又眨了眨眼睛,提到,“不过的确还有一件小事。”

  不少朝臣简直对顾时惜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刘阁老都看了一眼顾时惜,好像跟关心一般,对着顾€€摇了摇头,好像是想说要适可而止。

  顾€€一脸没看懂的表情,继续说:“是一件小事,我与刘阁老之三女结为了义兄妹,三妹托我说也想要去看看远处,此去应当并不凶险,俗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三妹也说她想要记录下大魏这第一次和亲之场面,为魏史添加一些细枝末节,还望殿下恩准。”

  刘阁老当即浑身一震,连忙道:“禀陛下,小女乃是一女子,何德何能能参加这样的出使队伍,她不过是贪玩,并不能写什么东西出来……”

  “也是……”顾€€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改口,“刘阁老说得是……”

  谁知道禹王却笑着说:“爱卿莫要惊慌啊,我倒觉得刘阁老家的三小姐想法很好,不过既然是女子,出行的确不便,但刘阁老之字刘善不是正在编纂史书?让他去正合适呢,爱卿您觉得呢?”

  刘阁老真是顿时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毕竟禹王刚才都派了自己十四岁的小儿子去出使,还说出让顾时惜担任首领这种话,自己那个三十岁的大儿子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个十四岁的黄毛小子?

  他哪有拒绝的理由呢?现在说病了?不行……

  刘阁老犹豫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禹王的笑容都更大了几分,对着顾€€笑道:“看来刘阁老是不愿意为大魏出一份力了,别人家的子女都是牲口,随意出去便是,他的都是宝贝,旁人轻易连指挥都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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