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禹王也算是有些本事,除了一些四处乱窜的贼寇,大魏四处歌舞升平,怎么我一接手,国库空得都要长毛了,兵丁的粮食都要供应不上,如何打仗?”周禾誉干脆坐在那金灿灿的台阶上,拉着顾时惜坐在身边,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满目哀伤,“所以今日我才驳了你的提议,找了个理由,想要再拖上一拖。”
“只要让孔老将军和谢侯将匈奴的大部队主力都拖到没有精力,哪怕最后房他们冲进来,他们必须一鼓作气攻下长安,不然很容易被我们反打,只要我们能够请君入瓮,他们即便兵临长安城下,我们也能和谢侯等人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匈奴!”
顾€€听着这些话,真的一个字都不信,什么叫做里应外合?真的能够外合吗?孔老将军和谢二那边的私兵,想要他们守多久?死多少人再演出溃败的样子放匈奴们进来呢?
这都演不出来的,只能是真的发生才能引匈奴进来。
届时匈奴的确疲惫不堪又不得不一鼓作气,那时候周禾誉再御驾亲征,一举消灭匈奴,那这万世之功便是周禾誉的了,他一上任就来这么个大功绩,百年之后恐怕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他的不好来。
可……
谢尘他们难道就要白死吗?
那些青州死去的百姓呢?
日后大魏岂不是当真要改姓了?
说实话,大魏跟着谁姓顾时惜真的不在乎,不,或许还是应该在乎,不是单单因为戴庙,而是为了日后……千千万万个日夜……
假若篡位这么简单,只要是做到大官然后操控了皇帝就能够取而代之,那么所有人心中思维都会改变,会想着为什么我不可以。
那么便没有安稳的日子了。
所以这种事情最是不能发生,皇命天授,就该由太子继承,周禾誉想要抢功,这样不顾其他人死活的人,难道真的有资格篡位?
顾€€沉着心,有点儿明白周禾誉为什么单独拉自己来联络感情了,或许就是想要自己传信给前线,让他们继续坚守,骗谢二他们粮饷已然在路上,但最后直到谢二他们在城中因为弹尽粮绝饿死,都不会给他们……是这样吧……
小顾大人心中一片凄凉,他想,假若所有的官都是这样的,他宁愿都不当这官了。
权力这个东西,太可怕了……
他眼圈微微泛红,又被他生生压下了心中的酸涩,问道:“那里应外合之前呢?谢侯他们已然没多少粮饷了,总要送些粮食过去吧,冬日快要过去了,春天来了会好受得多,不需要生柴取暖,可到底还是要填饱肚子的,只要粮食都可以。”
“给,当然要给,但不是现在给,总需要筹措,我先派人去了解军情,对朝臣说是调查你的案子,主要是因为朝中的确很多大臣主张割地求和,我如今根基尚浅,不敢得罪,时惜还要多担待。”
“好,那筹措需要几时才能好呢?”
“你没有做过县令,不知道征收粮食多难,且现在又不是丰收的季节,恐怕……不好说……”
顾€€心中憋着一口气,几乎憋到尝到了一股子腥甜,他就不信去年国库一颗粮食都没有。
可这话他不能说,说了岂不是就撕破脸皮了,如今朝中恐怕除了自己没有人在乎谢二他们的死活,他看长安这些人,他们是不是都不知道青州有多惨……或者说只是在信上看见一句话而已,没有他直观时那么具有冲击力。
顾时惜生平头一次感到难过哽咽,但面上他只是微笑,永远的微笑……可恨的微笑:“也是,我没做过县令,我不知道,只能希望殿下早日筹措完备。”
“但在此之前还要时惜你先安抚前线将士,孔老将军这人之前我听安如福的描述,恐怕是对我们大魏怨言极深,若是告诉他要等,他恐怕会自作主张,谢侯就更不必说了,禹王在的时候,他都天不怕地不怕,竟还偷偷跟着你出使,犯了无数的死罪,可念在他现在一心抗匈奴,这些都日后再算,他也是只听你的话,只有你写信告诉他们粮饷都在路上,他们才会更加用力的抵抗匈奴,消耗匈奴的战力。”
顾€€一听见竟是还要对谢二秋后算账,心中顿时又凉了一截:“好,我知道了。”
“恩,留你下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些,对了,我已派人去准备将伯父伯母都接到长安来,此事过后便封时惜你为御史台大夫,或者大理寺卿,想要去什么地方尽可去,任你挑选。今日回去后便着手写信,晚膳前交给我,我来找人快马送去青州,然后你我共饮一杯如何?”
顾€€手指微微一曲,还是笑着点头,随后告退,他一路平静的除了皇城,在城门口就碰见了等候他多时的刘善还有自己的小弟江茗还有一些谢二给他的侍卫,侍卫当中霍运最是显眼,站在最前,看他平安出来,才又退到后面去。
“怎么样?”
“说什么了?”
“齐王想干什么?”
顾€€看了看皇城外长安市中心繁华热闹的景象,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从长安到扬州再捉住自己的父母带回来需要多少时间。
这段时间里,他用什么办法能做到两点,第一,保证亲人安全,第二,不写骗谢二的那封信。
可这两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上加难,除非齐王死了。
恩?
齐王为什么不能死呢?
小顾大人颤抖的手忽地安静了,他眸子转了转,回头看向皇城。
“齐王约我晚膳同饮。这是好事呢。”小顾大人笑了笑。!
第186章 杀心
这样一个守法市民如何做得出杀人的事情呢?
顾€€一下午都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做到杀死齐王,用刀他怕自己从来也没有过经验,被反杀,用毒似乎是最可行的,但皇宫那种地方,据说吃饭之前多的是太监来试毒,自己哪有机会去下毒呢?
顾€€心中所想暂时不敢告诉任何人,他被带回刘府后,见了刘娉小妹便称头疼,自个儿在房间里闭目养神思考问题,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依旧毫无头绪,这样下去可不行,便思来想去,叫来了霍运。
霍运这个人从前便混迹三教九流之中,当过土匪,做过兵痞,再后来跟随李捕头一块儿锻炼了许久,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有着别样的深沉,尤其现在,被他叫来后看向他,第一句话便问:“顾时惜,你想做什么?”此话格外的警惕。
顾€€并不计较这人对自己的无礼,旁人直呼大名,他可要生气的,但霍运可以,对待什么样的人就要给与什么样的特殊待遇,这是顾时惜的御下之法。
“我在想着,晚上和齐王用膳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立刻死去,有没有什么七步绝命丹,或者断肠散,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也没有接触途径,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顾时惜这会儿老实说。
霍运比顾时惜大几岁,他看着眼前今年才十八岁虚十九的顾时惜,总觉得还是看一个小孩子一样,但又绝不会轻视,他见识过顾时惜的本事,却又无法控制对这人无法消解的保护欲。
于是他顿了顿才垂眸问道:“你想杀了他?”
“是,所以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要说杀人,那办法数不胜数,可要说杀齐王,你知不知道那是在皇宫,他身边多的是武功高手,且说不定他自己就识得无数毒药,只需要闻到就能判你死罪,且你从来没有自己动过手,你如何能一击必中?”霍运毫不留情面冷淡道。
“所以我来问你啊霍大哥。”小顾大人笑着。
霍运嘴上虽然毒,却始终站着,对顾时惜有着本能的尊重:“你问我,我只能劝你放弃杀死他,或者你让我去。”
“你?”顾时惜眸子都眨了眨,他的确看过很多高手在电视里飞檐走壁,杀人于无形,可这些都跟霍运沾不上边吧?
这位高手顾€€算是见识了,真的最好不要抱希望比较好。
顾€€不想说得太直白打击人自信,所以他只是笑着干咳了两声说:“你是我秘密武器,等到非用不可的时候再用。”
霍运心脏为之停顿了一秒,他有那么一瞬间不明白顾时惜知不知道他总是这样对他说话,会让他感到困扰,但这种困扰仿佛也不够资格去打搅顾时惜的耳朵,只能他自己消化。
“现在难道不是非常时刻?”
“还不算,这样吧,你先去帮我找一些毒药来,最毒的那种,找到就拿过来,我时间不多了。”顾€€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然是快要落日了,再过不久齐王就要派人来找他,带他进宫吃饭顺便拿走他的信。
信他是准备好了的。
顾€€站起来,送霍运出去,随后走到书桌旁边看向上面空白的信纸,最后叠起来放在信封里,在信封上装模作样写下谢侯亲启四个字。
等待霍运来给自己毒药的这段时间里,顾€€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时间飞快就从他的手指尖流淌消失,在霍运拿来了三种毒药,全部都用小瓶子装起来的那种剧毒毒药时,顾€€抓紧时间研究了一遍,最后选择了一款白色粉末状的混凝散。
这毒药名字取得很特别,像是混凝土,当然顾€€不是因为名字才选的它,而是因为这毒药据霍运介绍是只需要一点点便能毒得人七窍流血,哪怕伤口沾染上,那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就会全身麻痹最后突然死去。
如此牛逼的毒药,顾€€没有带整瓶,他学着之前谢侯给他的石灰粉将毒药放在一个小纸包中,贴身放在了腰带里面,那纸包都没有将粉末封严实,而是他只需要将手指头插入腰封中,便能蘸取一指头。
他的计划是喝酒的时候自己找机会下药,先把手指头打湿然后将手指插入毒粉里,蘸取后立马又将手指放入自己的酒杯里,或者抹到筷子上,只要找机会喂给齐王就可以了。
这个机会……
就是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没有的话那筷子上沾了毒又喂不过去,自己总不能吃了吧,得假装弄掉换一双。
放在酒杯里就更不行了,假如没有机会让齐王喝下去,自己不喝酒,把酒杯弄撒或者掉地上是否过于刻意?
这都是顾€€需要考虑的事情,可又非做不可。
距离他父母被齐王弄来长安估计只有不到一两个时辰,等父母真的到了长安,自己下手就更不方便,他捏着自己的亲人,自己杀了齐王,自己父母能不能活也是个问题,于是当皇宫派人来请他的时候,顾€€怎么都不放心,怕自己这边不成,害得父母受牵连,竟是迟迟不敢踏出门去。
他头一次感觉手脚发软,浑身冰凉,却又没有生病,这种感受像是在天寒地冻的北方室外冻了一晚上,只剩下心脏跳动,其余地方都没有知觉了。
“顾大人……顾大人怎么了吗?有什么事儿杂家能帮忙的。”来人是当初给顾€€宣旨去长安的小公公,这位公公对着他很是亲热,甚至都来搀扶了。
顾€€站在门口,想要回去找地方把毒药藏起来都找不到地方,这会儿骑虎难下,后退不得,只能前进,于是心一横,努力催眠自己这回不要想着失败后会是什么情况,因为他不做这件事,他全家也跟死了没有区别,所以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他笑着对公公说:“哎,没事儿没事儿,怎么能劳烦公公呢?”
“哎呦喂,顾大人还和杂家客气什么?杂家师父和顾大人交好,顾大人如今又深受齐王器重,今日早朝上,百官谁没看见?那么大的罪名,齐王都压下来,说要好好调查,这不是看好顾大人是什么?快吧,快随杂家进宫去,听说齐王殿下今日是请了江南的御厨专门为顾大人做了一桌子好菜,顾大人喜欢吃,这事儿天下人都晓得,齐王殿下这也是有心了,别让齐王殿下等久了哇。”
“哎呀,您说得是说得是呢。”顾€€和这位小公公两人亲亲热热,几乎是要手挽着手的出门上马车。
等坐定,他撩开马车的窗帘,对着外头目送自己离开的刘善等人笑了笑,忽地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假如自己真的堵死了齐王,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己绝对是第一个被控制起来的嫌疑犯,齐王的头号副官会不会一剑杀了自己?
他目光蓦地看向霍运,霍运微微朝他点了点头,顾€€心中顿时有数,他放下窗帘,心想,假若一切顺利,自己也被没有被抓起来立刻杀死,那么控制整个朝廷的势力他已有八成把握。
首先就是让宋阁老出面,随后刘阁老绝对站自己这边,最后是戴阁老,他同不同意都已经不重要了,最后立刻让江茗和刘善组织人手将粮饷运往青州,最迟半个月,一定要送到!
顾€€缓缓闭上眼睛,他此刻好像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开始流淌了,他的耳边偶尔传来戴庙呼喊他的声音,偶尔是母亲的,是孟玉的,是刘善的,也有谢尘的,谢老侯爷的……
无数的人,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生命……
他忽地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他手上还有之前手上被划破的痕迹,谢二包扎得很好,如今只能看见浅淡的痕迹了。
马车摇摇晃晃,托着年轻漂亮的顾大人前往他未知又必须去的地方,当马车停下,换轿子继续的时候,顾€€听太监说今日晚宴只有三个人,除了他和齐王,还有个就是三岁的太子。
顾€€心想这人叫上太子来做什么呢?
他捉摸不透,但太子在也好,他成功了的话,太子便会永远记得他是如何的英勇果敢救了他家大魏朝的命运,此后十年二十年永永远远,都会记得他,再给他刻碑立传,哈哈。
小顾大人轻笑。
还未下轿子似乎就听见了丝竹之音,等下了轿子,抬头便是恢弘壮观的东宫,今日竟是在东宫设宴,可见齐王在皇宫里当真和皇帝没有区别,太子的地盘都想来就来……真是嚣张。
“顾大人到!”
随着太监们的通报一声声传进去,里面的齐王携着太子竟是都走出来迎接,顾€€目光努力不去看那小小一团的太子,只目光放在齐王身上,一副兴奋受宠若惊的表情行礼道:“拜见齐王,拜见太子。”
“快快请起!今日算是家宴,时惜,你莫要同我拘束。”齐王身着常服,果然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只不过手却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脑袋,声音温和道,“如今太子叫我一声亚父,我同你又是好友,太子便叫你叔也不为过。”虽温和,却又不容置喙。
顾€€眉头一跳,他哪儿敢啊?
却还没开口,那太子就已然睁着一双茫然懵懂的大眼睛喊出了口:“见过顾叔叔。”
小顾大人心中别扭,他看过不少历史上一手被重臣带大,后来又杀了重臣全家的故事。顾时惜只希望日后自己若是要教养这位小孩,还是得谨记君臣有别,给足对方尊重,不然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就对未来皇帝破口大骂,那不得找死?
此念瞬息而过,殊不知很多时候,想做到和能做到是两件事。
很多年后的小顾大人的确做到了不对小皇帝破口大骂,但气得摔东西是常事,摔完又后怕,还给小皇帝道歉,谁知道小皇帝哇哇大哭,更觉得自己做了多罪不可恕的事情,不让顾大人道歉。
然而此乃后话了。!
第187章 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