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寒门贵子 第130章

  他们继续击退城墙上爬上来的匈奴人,清退完毕,简直像是从血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谢侯持剑站在城门前,身后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听他说‘开’,一个字刚刚落下,沉重的后侧城门便缓缓推开,从门缝中可以看见等候多时的匈奴们第二只军队还精神饱满等着他们……

  谢侯眸子略抬了抬,看向匈奴人的后方,竟是依旧没看见援军……

  但城门已开,没有退路。

  “杀!!!”谢侯嘶吼着,第一个冲出去,一剑刺穿敌人的眼!

  随后是千千万万个跟谢侯冲锋的战士,他们的将军尚且没有倒下,他们怎能倒下?!于是也大喊着大叫着,疯狂到感觉不到疼痛般,所过之处,流下一片血河。

  等援军抵达的时候,已然是将要落日了。

  这还是大军在得知匈奴居然有火箭上万只这等凶猛兵器时,加快了脚步才堪堪赶到。

  “看到了!看到青州城了!”有小兵道。

  “咦,糟了,来晚了!”有人看见城中大火,看见城门大开,看见城外尸横遍野,惊道。

  可下一秒,援军众人就看见一行骑着马,缓缓朝他们这边行进而来的一只血染的队伍。

  众人正要拔刀,疑似敌军,却在刘善看见为首之人时,连忙制止:“是谢侯!”

  刘善惊喜着骑马上前迎接,却没成想不少军士们都浑浑噩噩累瘫了,基本是趴在马上,有的直接倒在地上歇息,和尸体躺在一处,只有谢侯一直牢牢牵着缰绳,一路向前,路过刘善和援军时,众人皆是一惊,竟是看见谢侯后背的盔甲早被砍破,无数刀伤破开血肉见骨头,血流如注。

  然而谢侯好像感觉不到一样,愣了一会儿,才回头看见刘善,问他:“顾时惜真的病重?”

  这人声音嘶哑,刘善一时不忍,他谨记着顾大人的话,顾大人是希望瞒着谢侯的,谢侯既然出来了,那么……

  “并不,顾大人好着呢,他在等你,我是情急之下才出此险招。”

  “好,好得很。”谢侯另一只手提着的努尔哈赤的人头,这会儿赏赐一般丢给了刘善,随后泄了气一样倒下马去,晕过去的第一句话说,“他奶奶的,别让我死了,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第193章 见面

  长安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春雨,来得十分恰到好处,届时顾时惜正在东宫养病,他已然起不来床了,时常咳嗽,吃什么都吐,但精神却极好,他对来宫里探望自己的弟弟说:“太好了,我们胜了!那么多人便不算白死了。”

  顾复如今七岁,已然有小大人的模样,生的和顾时惜有七成相似,却格外的英武,如今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大哥,你别想了,好好休息吧。”

  “我这不是正在休息么?”顾时惜呵呵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脸颊,兄弟两个都不是感情很外放的人,自见面后还没有说过什么寒暄,更没有拥抱一类的举动。

  做弟弟的很恭敬对做哥哥的行礼,做哥哥的也很平常拉着弟弟左看看右看看,大家都好像并没有将近一年没见面一样,那么熟悉。

  可时间久了,顾复总有几分克制不住,他时常看着哥哥发呆,随后便会被哥哥敲敲脑袋,问道:“又想哪家的小娘子呢?”

  顾复连忙捂着脑袋,老老实实说:“可别乱说,我可没有。”

  “你真没有?”顾时惜笑道,“要不趁早先给你定个娃娃亲,就我如今的权势,满长安的皇亲国戚权臣家的小姑娘,就没有哪个求不到的,更何况我家复哥儿生的又好,又肯念书,听母亲说你前段时间在扬州课考还是第一呢,父亲都没你厉害,咱们家怕是要出一个读书人了呢。”

  顾时惜说着,又去戳弟弟的脸蛋,顾复被折腾得毫无还手之力,干脆摆烂,老老实实忍了忍,忽地说:“我不要这些,大哥若是想看我成亲,自己等到那一天不就好了?”

  “我这不是等不到了吗?”顾时惜还是微笑。

  顾复简直不能理解大哥为何对这件事这么的坦然,他都不敢说娘亲在家中哭了多少回,父亲又是如何的吃不下饭,如今整个大魏都沉浸在打了胜仗的喜悦中,凭什么他们家里却乌云密布,犹如判了死刑的犯人一般,做等着凌迟?

  顾复在扬州混得蛮好,除了他家背靠侯府以外,孟三大哥时常叫他去学习,教了他很多很多,也护着他们家,可谁知道自从那位安如福将军在朝廷里胡乱告了大哥以后,孟家便不许孟三大哥常常找他,教他功课了,整个扬州除了侯府和孙学政家还待他们如常,旁人看了他们都像是看瘟疫一般,避之不及。

  顾复小小年纪,从穷困潦倒,到后来跟着大哥一路身份转变,再到后来再度沦为人人避讳的境地,最后到如今最盛状态,大起大落了几回,几乎有点儿看破人世间一切的感觉,他觉得这世上真是没有什么比人更重要了。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美味佳肴,都不及兄长当年给他烤的红薯,也不及他们全家在那小小的侯府后排房里挤在一块儿睡觉好。

  那时候真好,大哥生龙活虎,到处乱跳,一会儿折腾谢二爷来找他们,一会儿折腾孟三大哥来找他们,吃喝不愁便是,全家最主要就是在一块儿。

  如今大哥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硬生生的分隔两地,冒着生死,最终果然要阴阳两隔。

  这多不公平啊。

  顾复深呼吸了一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顾时惜见状,其实根本不需要问顾复在想什么都能猜到,他不愿意让小孩说出口,也不愿意在还剩下的日子里搞得大家都不开心,他安慰道:“行了,你哥还没死呢,说不定也死不了呢,太医都说了,倘若这回的药方有效果的话,说不定还是有救的,我感觉这回挺有效,如今都没吐血了。”

  顾复眼泪唰地下来,但很快被他用袖子抹掉,小孩点点头,说:“恩,应当会好的,谢二哥哥也快回来了,谢二哥哥认识的江湖人士多,说不定知道如何解呢。”

  顾€€笑着点头,实际上并不抱什么希望,他感觉自己中毒到这个地步,哪怕解毒了,身体器官也都损伤严重……

  “是啊,等他回来。”

  正说话呢,已然举办了登基大典的小皇帝就冒雨回来东宫探望顾时惜,悄然过了四岁生日的小皇帝今日领着一只卷毛猫来,说:“顾相,他不吃鱼。”

  小卷毛猫是昨儿才从扬州被人送回来的,小卷猫不愧是当年经历过山火的威武小猫猫,为猫处变不惊,永远严肃着猫猫脸,被谁抱都不反抗,好似晓得是来见顾时惜一样,抵达长安后立即被顾时惜送给了小皇帝,也不闹腾,悠悠哉哉就开始巡视皇宫,一夜之间不晓得又宠幸了多少宫中后宫里前任皇帝妃子的小猫。

  将小卷送给小皇帝是顾€€的突发奇想,他总觉得小皇帝为人太胆小,也许是从前被吓破了胆子,也不爱说话,那么养只宠物应该会比较快建立起来开朗的性格。

  当然了,这宠物可不能是随随便便哪个宠物,得是他送的,等他死了,小皇帝长大了,看见小卷就能想起自己曾经为大魏做出的贡献,进而也就会对他的家人好得多。

  假如他爹和他弟弟突然出息了,也都做官了,只要不杀人放火,估计都能稳步高升,这就是恩情的力量啊!

  “恩,可能小卷比较喜欢自己捕猎,你别把食物放在他面前,也别弄成熟的,弄个浅一点的池塘,他自己饿了就会去捞了。”顾时惜温柔笑着。

  小皇帝圆滚滚的进来,瞅见相爷旁边坐着别人,一时间又不大敢大声说话,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顾€€:“进来吧,站在外面做什么?这是我弟弟,还在念书呢,你今日功课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这个小哥哥,他学习还好,骑射也不错,有空可以让顾复带你玩。”

  小皇帝望着床上的顾时惜,心中一片孺慕之情,听话极了,点点头便也喊顾复‘哥哥’。

  顾复哪里敢被皇帝这么叫,哪怕是个小孩儿也不敢,便站起来行礼。

  顾€€看着弟弟这么上道,欣慰极了,就是得这样,既亲近又恭敬,小弟你日后不得飞黄腾达啊!

  顾时惜抱着跳到自己床上的小卷玩了一会儿,顺便问了一下小皇帝今日吃了什么,昨夜睡得好不好,晚上要不要和他们家里一块儿用餐什么的,小皇帝一一答了,晚上便跟着顾时惜去了顾府用膳。

  顾府是之前禹王的府邸,被赏给了顾时惜用作相府,按理说有些超规格了,但满朝文武都没有什么人跳出来阻拦就是了。

  晚上杨师傅做了不少好消化的东西,顾€€没怎么吃,他怕自己吃了又吐,便只是坐在席上充当个气氛组,回到东宫后才喝药喝饱的。

  又一月过去,桃花都快谢的时候,大军姗姗回城,顾时惜不懂怎么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士,所以这些事情都交给刘阁老去办,顺便让小皇帝从旁学习,当然了,当中给与此次战役将军和谢侯赏赐也得是当众给,这样才能显现出皇帝对出征归来的将士们的重视。

  顾时惜就不去城外等候了,他如今没力气起来,就躺在屋里睡觉。

  这一睡不知怎么的,竟是每人叫他起来,他一觉睡到深夜去,醒来呼喊小太监扶自己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叫半天也没有人应,他皱着眉缓缓睁开眼,谁知竟是看见个人影静静坐在自己床前,头上的盔甲似乎都没摘,整个影子看上去高大得不得了。

  顾时惜人还昏昏的,却是先笑了起来,他喊:“谢二叔。”

  这种未语先笑的感觉是为了什么,顾时惜暂且还懒得探索,但他是真高兴,高兴谢二还活着:“怎么不说话?”他撒娇一样。

  谢二站起来,去把一旁的蜡烛燃起,霎那间顾时惜便见到瘦了不知多少的谢尘的侧脸。

  等谢二把蜡烛端着拿到床前,两人这才又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顾时惜看谢二那双深邃的眼里含着绯红的泪意,一时笑了笑,说:“你回来的刚好,我还有机会还你一个愿望,说罢,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知道。”谢二声音沙哑,他身上的盔甲稍微一动就发出声响,上面陈旧又满布着铁与血的腥味,与蜡烛的味道融合,却是种让顾时惜感到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要你活着,你他妈的骗子,骗我了多少次了?之前说要死了,好,我回来找你,却又说没有事,所以我竟是跟着大军拖拖拉拉了一个月才回来……你这个……这个……”该死的骗子,后面五个字谢二没有说出口,他如今忌讳‘死’这个字了。

  “明日起你别吃药了,太医院的那些药每用,越吃越差,霍运给你的毒药还有没有?我找人试药,江湖上专门有这类试药的能手,解药一定能找到。”

  “若是找不到呢?”

  “一定能。”

  “我说若是找不到呢?你就不要奖励了吗?”顾时惜忽地坐起来,他身子弱,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只没有骨头的猫,软乎乎地,又风情万种,说着,垂头吹灭一旁的蜡烛,笑吟吟道,“别让我欠着东西下去……”

  说着,手便攀上了谢侯的肩膀,随即循着谢侯的唇去……

  却没能吻下去。

  谢二伸手捂住了顾时惜的唇,简直要疯了一样恶狠狠站起来道:“你别总说什么死不死的!老子他娘的还非要你欠我,欠老子一辈子,你以为一个吻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了?”

  “我背后三十二刀,我替你守着大魏整整三个月,杀了不知凡几的匈奴人,一个人头一个吻的话,你欠我几千几万个,一刀一夜的话,你欠我三十二夜,你得活着,你放心,绝对有解药,他们做不出来就宰了他们,灭他们九族,杀他们全家,总有人做得出来。”

  顾时惜大惊,他的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这上面啊!

  顾时惜刚摇头,就听谢二又笑着说:“放心,是我做的,和你没关系,你舍不得,你是好人,我可不是,我本来便是混世魔王,被世人骂骂也不会掉块儿肉的,你且等着。”!

第194章 正文完

  顾€€闻言气得要命,找人将谢侯给叫来,谢尘刚进房门,就被顾€€砸过去一个枕头,古代的枕头可不是现代软趴趴的棉花做的,乃是有棱有角的木枕,顾€€喜欢在木枕上垫一圈棉垫子,所以工匠又专门制作了顾时惜喜欢的款式。

  饶是这种款式也极具杀伤力,一下子就把谢二的脸蛋打出一块儿红来。

  “你在弄什么东西?!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说你功高盖主,残害百姓,说我的都有了!你让他们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趁早放他们走,不许威逼!”顾时惜名气极大,人人夸赞,几年来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怎么忍受得了谢二在这里胡搞瞎搞?

  从前顾时惜最不爱惜名,觉得名不过是自己往上爬的垫脚石,如今他做到这个位置了,却又最舍不得,他想自己都快要嘎了,就别折腾了,他觉得自己是真不行了,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名声,到时候把他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关系都给整没了,他家里人可还活着呢。

  谁知道他骂完以后,从前最是听话的谢二非但没有立马胆战心惊听话整改,反而只是站在那儿任由顾时惜骂,等顾时惜气喘吁吁不吭声了,才走过去给顾时惜把被子盖好,一面目光沉沉地看着顾时惜那几乎没几两肉的手腕,一面问:“今日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你到底听不听话?!”

  “我听,自然听的,你说的,我什么时候没有照办过,但这次不同。”

  “如何不同了?”

  “我不想要你死,且一切法子还没有试完,你就先放弃了,我还没有找你的事儿,你倒先骂起我来了。”

  顾时惜气笑了,这还是谢二头一次顶撞自己,有点儿意思,从前这货可是草包得很,面对自己或者老侯爷,那是大屁不敢放……真是长大了。

  “所以哪怕你要杀了我也好,还是要对我如何,都等你好起来,我随你处置。”谢尘轻轻说着,眼下一片青黑。

  顾时惜看谢尘年纪轻轻竟是已然有了白发,心里某处也不知怎么,再说不出狠话来,他其实哪里会不怕死呢?

  有这么一个人,死拽着一堆人要和死神抢人,顾时惜觉得真的很好了,比他上辈子强多了,他感觉:……

  “我觉得……”小顾大人心中难过又高兴,他忽地笑着说,“我觉着,二叔,我这辈子真是没白认识你。”

  “我也是,我不会让你白认识我一场。”谢二故意逗顾时惜笑,说完两人又不提不高兴的事情了,说起了一些朝廷上的政事。

  不少片刻的功夫顾时惜打了个哈欠,谢二便亲自服侍顾时惜睡觉,他说:“我陪你一会儿,你睡吧。”

  小顾微微点头,他又有些发烧,实在是难受,一闭眼便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可有人也这般不放心他,不时总去探他的鼻息,搞得顾时惜做梦都梦到有人想要偷自己的大鼻噶,真是奇了怪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瞅着顾时惜身体状况越发不好,盛夏的某日,一位名叫卿山居士的大夫终于配比出来一种解药,只是需要长期服用,每日都得喝,是慢性调理所用,顾时惜喝了第一个周期便呼吸都通常了,也能正经吃一顿饭下去还不吐出来,高兴的整个皇宫上下都跟过年似的,尤其是小皇帝,眼泪止不住的掉,顾时惜问他有这么高兴么?

  小皇帝腼腆不已,又摇头又点头的,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偌大的皇城里,如今他独身一人,唯有顾大人对他亦父亦母般真心疼爱,问他吃饭没,问他冷暖,他真是无法想想顾大人走了后,他该怎么过。

  家里人也都围着顾时惜哭哭啼啼,就连刘善都跑来大哭,说着太好了太好了之类的话。

  顾时惜被众人簇拥着,却下意识将目光越过众人投向门口靠着的谢尘。

  他看谢尘像是卸下了今生最重的担子一样,目光如水地看着他。

  顾时惜对其轻轻笑着,无声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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