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屹用手背遮住眼睛,手腕轻轻颤了颤,唇线抿地笔直,两瓣红唇渐渐失去血色。
他有时候觉得方清屹不是没有心,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冷血,就如那晚吵架,方清屹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自己就是和别的omega睡了,清醒地像旁观者,丝毫不在意这句无心的话会不会伤害到他们的感情。
猛地,江濯将方清屹的手背扯了下来,强迫对方抬起下巴看向自己的眼睛。
眼圈红了一圈,方清屹倏然见了光,下意识想伸手遮住,但还是被强硬地桎梏住腕骨,他被迫对上江濯那双好看的深眸。
涌起的怒意在alpha眼底恣意生长,腕上的力气渐渐加重,像是要将方清屹的骨头捏碎。
方清屹疼地呜了一句,绷紧后背,抵着车门。
“所以呢?”江濯问,声音冷淡地像冻结在一起的湖水,“既然你不想和我走下去,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先说的喜欢!一个月期限到了,现在想甩人了是吗?”
江濯承认自己很卑鄙,过去的这些年,他总是躲在角落里,关注着方清屹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谈了一个又一个的omega,送花,表白,约会……重复循环着这些无趣的步骤,那些omega很多都超不过一个月,就会被方清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甩掉,然后迅速地开始下一段感情。
现在轮到他了,原来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毫无意外。
江濯恨不得现在就撕开方清屹的腺体贴,朝着后颈咬下去,让他再也没办法去找omega。
他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快,在方清屹腻味厌倦之前,无论是采用什么极端的办法,只要能将方清屹永远锁在自己身边,他就能一辈子只喜欢自己。
江濯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许在方清屹眼里,利益根本绑不住他。
他喜欢自由,他的喜欢永远不长久,换了谁都一样。
可他为什么要招惹自己。
幽暗的房间里从窗台探进了一束光,没有人会舍得将温暖的光束驱走,只会满怀希望地去拥抱,索取,想占为己有,即便知道那抹光在夜幕降临时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还是舍不得放手。
江濯低下头,他用额头贴着方清屹的额头,轻轻碰了碰,感受着方清屹眼睫的颤动。
“方清屹,既然说了喜欢,就不是你想收回就能收回,即便我们不结婚,我也不会轻易放你走的,有本事你就逃到远远地,到一个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
“否则,不管是不是合法的关系,我都不介意把你绑回来,锁在床上,让你永远都不能去招惹别的omega。”
江濯伸手将方清屹狠狠地搂进怀里,下巴搁在他的侧脖颈,“别和我说没必要,你不想结婚可以不结,但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方清屹全身骨头被抱得生疼,他抬了抬下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江濯这话是什么意思,误会他是因为不想结婚,所以才提出分手吗?
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方清屹是认真地希望江濯考虑清楚,不要糊里糊涂地因为家族利益,让这份爱变得不纯粹,让婚姻套上本不该有的枷锁。
方清屹没有要分手的意思,他只是在教江濯,那样做不对。
联姻只会让他们将彼此越推越远,即便他和江濯现在是真心相爱。
他动了动唇,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江濯这接二连三地质问,过了片刻,方清屹才出声解释道:“我不是不想和你走下去,只是不希望以这种方式,你明白吗?”
“不用再找借口了,方清屹。”
江濯后退着拉开一些距离,他知道方清屹一旦下定决心要离开,又怎么会回头。
这些,不过是安抚他的话。
“方清屹€€€€”江濯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哑着声音道:“你果然,还是和四年前一样。”
第66章 笨蛋啊
66
“四年前”三个字仿佛成了魔咒,无论谁提起,方清屹都会下意识逃避着躲开去。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暴雪如约而至,方清屹捧着手机咯咯地笑着,问他哥下学期能不能转到附中。
“附中?”方围从正在开车,雪天路滑,他的速度不快,问道:“为什么要突然转去附中?高三就剩一个学期,你转过去可能会不适应那边的教学模式。”
小提琴比赛已经接近尾声,方清屹从嘈杂的会场里出来,走到外头的廊道,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喜欢的小朋友他在附中,我想转学过去。”
方清屹说完腼腆的笑了起来,他的心脏此时就像通了电流,滋滋作响。
“呦!小屹长大了。”方围从电话那头的声音愉悦,笑着道:“但是在你成年之前,禁止早恋。”
比起方洪的严厉,从小到大方围从对方清屹提的要求,向来都是有求必应。
“我保证绝对不早恋……就是想离他近一点,哥你就帮忙办一下转学手续,偷偷地,别告诉爸。”
方清屹轻快的声音在皑皑白雪中响起,然而两秒后,他的笑容猛地僵硬在嘴边,因为电话那头忽地传来了一道极其刺耳的碰撞声,紧接着他们的通话被彻底掐断了。
这晚,方围从发生了很严重的交通事故。
虽然后来警方现场的调查结果来看,这场车祸的原因是对面车道大货车超道行驶,但方清屹依然觉得如果不是他的这通电话,让他哥在雪天里分神,或许方围从就不会伤得那么重。
方清屹抵达医院的时候,方围从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连夜抢救,他哥捡回了一条命,但身上多数骨折以及大腿的重伤还是让其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后来经历了无数次复健,他哥的双腿才重新恢复了正常人的水平。
这是后话,当时方清屹已经陷入了极度的自责,每每看到方围从坐在轮椅上冲他笑,方清屹都会想为什么发生车祸的不是他,而是他哥。
但这并不是最难熬的,即便已经过去四年多,方清屹想起那段压抑的时光,都会疲惫到想逃走。
方洪是个商人,他这辈子只讲投资和收益,这种人生观甚至应用在了他的三个儿子身上,显然在方围从身上的投资他已经收获了加倍的回报,但突来的意外让这场投资一瞬间清了零。
作为商人,在两次投资失败的前提下,他得最大程度的挽回损失,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方清屹没能如愿转学,因为方洪直接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请了名校的老师在家进行辅导。
当时的方清屹被高强度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来气来,但那时他尚觉得能坚持,因为只有强大起来,才能帮他哥。
虽然每天只睡几个小时,要学习各式各样的基础课程,但方清屹并不觉得累。
有一次方围从和他打趣,说他现在成天呆在家里学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怕喜欢的omega跟别人跑了,不要他了吗。
方围从当时觉得方清屹太紧绷了,说这些也只是想让弟弟放松一些,生活种还有很多乐趣,没必要把自己逼得那般紧。
“不是omega,他是beta。”方清屹无奈地叹着气,纠正他哥,又道:“跑得掉的说明注定不是我的,等我有一天和哥一样厉害了,再去把他追回来当媳妇儿。”
原本只是几句玩笑话,但这话恰巧被从公司回来的方洪听了去,当天晚上,方清屹被下了禁足令,他在学校接触过的beta被一一调查,方洪甚至扬言要揪出他话里喜欢的beta来,送到国外去,让这人一辈子回不了京市。
方清屹被吓坏了,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和方洪否认这个人存在,着急忙慌地把那个不知道名字的beta藏了起来。
再后来,他被方洪逼着和那些世家的omega相亲,直到近几年,方清屹在圈里声名狼藉,浪子的名头混得一天比一天响……方家出了这么个爱玩且没实权的小少爷,没人再愿意把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往他那火坑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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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里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方清屹被强行从回忆拉回现实,他伸手挂断方围从的电话,转到微信给他哥回了一条信息,“哥,我这边有事,回头再聊。”
江濯丢下最后一句话,便转身上了停在另一侧的越野车。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方清屹一时没明白江濯想表达什么,但等他回过神来,黑色越野车已经驶离停车场。
在停车场站了一会儿,彻骨的冷风吹得方清屹越来越清醒,等他彻底反应了过来,才下意识慌乱地掏出手机,给江濯打去电话。
嘟了几秒对面直接掐断了通话。
他只好挂断,转而打给唐煦。
电话是许吟接的,那人语气有些恼,问方清屹什么事。
“你让煦哥把江濯家的地址发我。”
“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打扰我的吧。”许吟气呼呼道,“江少不是你男朋友吗,你能不知道他家住哪?”
方清屹只知道江濯家和他家在一个小区,但具体地址却不是很清楚,所以才会打电话过去求助唐煦。
“你让煦哥接电话。”方清屹道,“我有事和他说。”
“他不方便。”
许吟清了清嗓子,颇有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意味,“你要地址是吧,我现在就找人查完,发你。”
“许吟!”
方清屹忽然冲着电话那头喊了一声许吟的名字,他的脸颊有些发烫,内心五味杂陈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到最后吞吞吐吐地才说了一句“我好像一直都在误会江濯”。
“什么东西?”许吟捂着手机,从卧室走到客厅,“什么叫你一直在误会?你们有什么误会?你俩感情不是一直都挺好的?”
方清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许吟解释,只觉得事情的走向过于离奇,他甚至有些怀疑刚才在停车场,江濯最后是不是压根就没说话。
但显然不是。
江濯不仅说了,还明确地问他,和四年前一样?
后面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和四年前一样什么?不告而别吗?
“你记不记得我高中时候喜欢过一个beta?”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
因为这事方清屹被禁足,许吟怎么可能不记得,唐煦当年和方清屹走得最近,差点就被唐家人连夜遣送出国。
“江濯就是那个beta。”方清屹说着猛地踩了一脚油门,“我一直觉得当年我们的交集并不多,他大概率是不太可能还记得我,但好像并不是。”
方清屹不禁想起当初江濯喝醉的那天晚上,在他的逼问下承认过自己喜欢过一个alpha,虽然江濯声称那人已经不在了,但这话明显不太可信。
甚至连叶启也说过,江濯想找一个人。
一桩桩一件件地,方清屹虽然暂时还有些理不清,但总觉得,自己离真相不远了。
“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今天经历了太多事,许吟本来脑袋就有点懵,这会儿听着方清屹的解释,一拍脑门忽地提起一件别的事来,说道:“所以在洛山的时候,你们是真的迷路吗,我后来才知道江少可不是第一次爬洛山,听说他每年都去好几趟。”
电话两头陷入死寂,方清屹没再多说,他让许吟赶紧把地址发来,旋即挂了电话。
京大离市区的天景院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方清屹胡思乱想地狂踩油门,三十分钟硬生生缩短成了二十分钟。
等真到了江濯家楼下,方清屹却打起了退堂鼓,他有点儿犯怂……
江濯要真记得他这么多年,那方清屹真是百死难赎其罪。
两人再次相遇,他不仅不记得江濯,还当着江濯的面追他的竹马,甚至后面玩心大起,可劲儿撩人,等撩到手之后又误会人家别有用心。
方清屹现在可算明白一件事儿,他这些年真的是白谈了那么多段,有用的东西一个没学会,就只学会了猜忌和怀疑。
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呢?
但凡他直接问一句江濯当初为什么要买通记者发布报道,也不至于吵了这么多次,依旧没吵到点上。
方清屹握着方向盘,耷拉着脑袋靠过去,他叹了口气,眉眼渐渐冷了下来,心底止不住地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他的车子停在院子外,侧眸看去能看到停在别墅内院里的越野车。
江濯已经到家了,却依旧拒绝接听他的电话,是因为对他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