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奶奶是陈青租住房子的房东,常年独居,为人很好。
陈青白天要送外卖,顾不上给安安做饭,小孩子肠胃本就娇嫩,总吃外面的饭也不是个事情。
应聘上金港的服务生后,陈青也有了点底气,便和罗奶奶商量着,由每月他多付500块钱,罗奶奶中午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些给安安,这样他中午能安心跑外卖赚钱,不用再特意回来给安安送饭。
很快,安安洗完手回来了,他坐在桌前,一双大眼睛盯着陈青,看着人收拾好外卖箱,又将那个农夫山泉的大瓶子灌满了水。
看了一会儿,安安发现了陈青不对劲的地方。
“爸爸。”他喊道。
陈青刚背上外卖箱,听到安安的声音,推门的动作停下,转头看去:“怎么了?”
“你今天能陪我吃早饭吗?”
陈青愣了下,有些惊讶。
安安这个孩子,往日里最懂事不过了,他知道家里的情况,从来不会向陈青提要求。
他会在陈青外出打工的时候照顾好自己,会力所能及的干一些事情,尽量减轻陈青的负担,更是一个人天天呆在出租屋里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这是安安第一次对陈青提要求。
看着安安那张小心翼翼的脸,陈青沉默了一会儿,将外卖箱放到了地上。
拿出手机点了停止接单后,陈青走过去坐到安安的身边,他说不来煽情的话,只呼噜了两下安安的后脑勺。
“先吃饭,吃完饭爸爸带你出去玩。”
“嗯。”
一大一小很快把饭吃完了,陈青收拾好碗筷后,从衣柜里拿出安安外出要换的衣服。
转身的时候就见安安还在看着他。
陈青露出一个笑,对安安说道:“过来换衣服。”
岂料安安摇了摇头,小声说“爸爸,我不想出去了,我有些累,你可以陪我睡觉吗?”
“累了?”陈青放下手中的衣服,走过去抱起安安,眉头皱起:“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安安搂着陈青的脖子,一个劲的摇头否认:“爸爸,你别紧张,我没有不舒服。”
“那怎么会累?”
“我……”。安安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陈青急了,以为小孩子说不出来,他把安安放在床上,当下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带人去医院。
眼见陈青来真的,安安立刻慌了,拉住陈青的衣角制止道:“爸爸……,不去医院,不用去医院。”
陈青觉得安安是在害怕医院,耐着性子哄着:“别怕,我们只是去检查下,不会疼的。”
“……对不起爸爸,我说谎了,我没有很累。”安安眼里泪水打着圈转,带着哭腔:“爸爸你看起来很累,我想让你休息一天……对不起,我错了。”
陈青动作一顿,站在原地,他嘴巴张了张,看着哭的抽抽噎噎的安安,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父子两人还是躺在了床上。
安安嘴上不说,脸上肉眼可见的开心,在床上扭了两下身体,又爬起来去看陈青的胳膊。
他看的是陈青上次摔伤的部位,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那一大片擦伤总算好了七七八八,结痂也快掉完了。
安安绷着一张脸,表情严肃的在上面呼呼的吹了两口气。
陈青被吹的皮肤发痒,忍不住笑起来,他抬手掐住安安的腋下,往空中抛了几下,吓得安安又是叫又是笑的。
就这样闹了一会儿,安安趴在陈青的胸口,他手捧着陈青的脸颊,亲昵的喊了声:“爸爸”。
“怎么了?”
“我有点想叔叔了。”
陈青以为安安说的是他的发小墩子,便哄道:“等安安病好了,就能看到墩子叔叔了。”
“不是墩子叔叔,是另一个叔叔。”
“哪个叔叔?”陈青不解。
安安拧眉想了想,却怎么形容不上来。
那些记忆对一个6岁的孩子而言,太过久远模糊,他只隐约记得那个叔叔跟他们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还会带他玩。
“……在我们家住过的。”
陈青喉头一窒,抱着安安的手臂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不好和孩子解释什么,只说:“叔叔回自己家了,之前爸爸跟你说过的。”
听到这个回答,安安有些丧气,声音闷闷:“知道了。”
很快他又把这个在记忆里面目模糊的叔叔抛到脑后,在陈青的脖子上拱来拱去。
陈青摸了摸安安的头:“睡吧。”
第6章 06 重复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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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老宅。
装饰古朴庄重的餐厅里,一位看面相约莫七十左右的老人坐在主座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精致的饭菜。
凌斯年坐在老人对面,面无表情的用餐。
头顶刺眼的灯光打下来,照出两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只不过一个如枯树残藤,一个如新绿抽芽。
餐厅里分外的安静,连碗筷碰触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周围站立的几名佣人仿佛不存在般,只在那位老人放下筷子的时候,无声的递上漱口水和餐巾。
将用完的餐巾扔到佣人手中的托盘里,凌鸿文这才看向座位上的凌斯年,浑浊的眼球看不出喜怒。
“我听李进说,你前两天去看医生了。”
凌斯年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一时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嗯。”
“医生怎么说?”凌鸿文问。
凌斯年脸上的神色淡淡,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和之前一样,还是那套说辞。”
凌鸿文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老人喝了一口茶水,换了话题。
“回国也有两个月了,该适应的也差不多了,你自己有没有打算?”
凌斯年扯了扯嘴角,浮出一个不走心的笑:“听您安排。”
“那就先去分公司当个经理吧。”凌鸿文对凌斯年的回答还算比较满意,接着他的话锋一转:“至于你私底下的那些小打小闹,你自己记得处理。”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结了,本就安静的餐厅此刻更是鸦雀无声,无声的压迫感,让整个餐桌都气氛都有些压抑。
凌斯年抬眼,与凌鸿文那锐利的视线对上。
片刻后,他面容不改,淡声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不要紧,你只需要记得,有些想法不是你现在该有的,有能力是好事,但也得看用在哪里。”
凌鸿文的声音斯文慢理的,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说话语气顿挫有力,完完全全上位者的姿态,不容人忤逆。
凌斯年垂在桌子下的手紧了紧,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对凌鸿文笑了笑:“爷爷说的是。”
“斯年,你比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让我放心。”老人缓缓的放下了茶杯,平静道:“就是性子太野,该再磨一磨。”
“去吧。”
这句“去吧”说完,凌鸿文身边那位管家走过来在凌斯年身后站定,面上带着状似客气的笑,“少爷,请吧。”
凌鸿文说的磨性子是字面上的意思,凌斯年对这样话已经再熟悉不过,也知道接下来的流程,他淡然的把紧握的手松开,轻轻颔首,没有说话。
偏厅里,三指见宽的藤条在佣人手下挥的生风,打在肉体上的“噼啪”声听的人牙齿发酸。
凌斯年在厅中跪的笔直,背后的衬衫隐有血色透出,他抿着唇一言不发,连闷哼声都不曾发出,只有额间布了些许冷汗,脖子上和手背上青筋都是凸起的,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管家嘴里一板一眼的跟个死人般的声音数到“二十”后,佣人放下藤条。
管家抬了抬眼皮,扬声赦免一般:“少爷,请起吧。”
每次听到这句话,凌斯年内心都忍不住想要发笑,一时分不清现如今是现代文明社会还是两百年前的大清。
凌鸿文最是自持规矩,在凌家说一不二,容不得小辈有一丝一毫的冒犯,尤其是两年前大病了一场后,这种做派愈发严重。
连带着手底下的人自视甚高,跟皇帝身边狗仗人势的太监总管一般,仿佛被喊来惩戒凌家不听话的子孙是多么高的殊荣一般。
挥开了佣人想要过来搀扶的手,凌斯年站起身来,勾起唇角对着那个老管家露出一个笑容。
“转告爷爷,说我知道错了。”
他容貌€€丽,这样一笑,如春风拂面,连带周遭漫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也多了几分温度。
管家像是被晃了眼一般,愣了一瞬,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凌斯年已经转身踏出了偏厅。
当着其他的佣人的面被这样轻视,管家老脸挂不住,又想起刚刚凌斯年的语气,完全不像是被家法惩治过的样子,没有一丝的惧怕或是羞愧,这让他更是憋屈。
他一拂袖,对佣人冷声道:“看什么,还不把这里打扫干净?”
凌斯年才懒得管不相干人的想法,他一路穿过老宅的回廊,把外套穿上,径直开车离去,一分一秒都懒得多待。
这座死气沉沉的宅邸,满是腐臭腥烂,于他而言与监牢无异。
一路驱车去了安联区的一座私人医院,凌斯年下了车,走进医院大厅,在前台值班的护士显然认识他,笑着询问。
“凌先生,您是来找方医生的吗?”
凌斯年问:“她在吗?”
“在的。”护士点点头,又快速的看了眼电脑上的预约系统:“这会儿方医生正好有空闲,您直接上去就好。”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凌斯年便径直上了三楼。
护士看着凌斯年的背影,刚刚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好像很多次过来,对方的状态都不是特别好的样子。
凌斯年推门而进的时候,方蔷刚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
她年纪看起来三十五岁上下,一头长发随意的扎了个低马尾,容貌算不上美丽,却很有亲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