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野:“……”
他虽依旧沉默,总令谢深玄觉得他心情不佳,可好歹他已应下了€€此事€€,谢深玄便松了€€口气,将椅子往诸野那边挪了€€一些,凑上前去€€,想看看诸野究竟会在给林蒲的信件之上写些什么。
他看诸野以右手执笔,不由€€一怔,还未开口,便见诸野蹙眉思索片刻,也只是在那纸页上写下了€€“射术上佳,百步穿杨”这八个字。
可诸野惯用左手,少年时谢深玄教诸野写字时,诸野用的分€€明是左手。
此事€€实在令谢深玄印象深刻,毕竟谢深玄自己用的是右手,当€€初诸野不会握笔,他想手把手调整诸野写字时的姿势,还费了€€不少功夫,再说了€€,这几日谢深玄看诸野在小册子上写他的恶名时,用的分€€明也是左手。
谢深玄忍不住问:“诸大人,您的手……”
诸野平静回€€答:“伤。”
谢深玄:“伤?画舫的伤口?”
诸野:“嗯。”
谢深玄:“……”
那时候伤在肩上,至今也不曾过去€€多少时间,伤口应当€€还未完全恢复,平日动€€作的确可能会觉得疼,可诸野无论€€骑马用刀,看起来都早已无恙,为€€何偏偏在写字这件事€€上,他的伤口忽而便开始疼了€€?
“不是小伤吗?”谢深玄忍不住小声嘟囔,“小伤还能这么多天没€€好。”
诸野:“……”
谢深玄:“我看你平常挺利索的,怎么写字就不行€€了€€啊?”
诸野:“……”
他没€€有€€理会谢深玄,而是沉默着垂下眼眸,那信上墨迹已干,他便将信纸拿起,沉着脸色折好,塞进了€€谢深玄手中。
谢深玄又是一愣:“啊?这就写完了€€?”
诸野没€€有€€理会他。
谢深玄:“这才八个字啊?”
诸野站起了€€身,似是觉得自己今日来此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不必继续在此处逗留,道:“告辞。”
谢深玄:“……”
不行€€,谢深玄不能让诸野就这么告辞。
他快步上前,绕过诸野,拦在他书房的门前,蹙眉看向诸野,道:“一般人说话都不止八个字,你就写了€€八个字,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诸野:“……你还要我写什么?”
“再多写一些。”谢深玄对诸野露出些讨好的笑,道,“诸大人,麻烦您了€€,再多写一些吧。”
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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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野还是被谢深玄拖回€€了€€书案前,沉默着面€€对自己方才胡乱写了€€八个字的信纸。
“我知道,诸大人,如今太学刚刚开课,您还没€€给学生们上过课。”谢深玄叹了€€口气,说,“您与学生们应当€€也不算相熟,请您写这封信,的确是有€€些为€€难了€€。”
可他方说完这句话,诸野便已又提起了€€笔,照着谢深玄的指示,在纸页上多写了€€几句夸奖林蒲射术的话语。
他毕竟只见过林蒲的骑射之术,那除开此事€€之外,他自然也无话可谈,谢深玄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先是注意诸野信中的语句,而后……便不由€€看向了€€诸野的字。
那略显潦草,有€€些扭曲,虽整体看起来还算齐整,至少是在一条直线上的,可这字……怎么比当€€年谢深玄教他写字时还不如了€€。
说实话,在那日画舫遇刺之前,谢深玄尚不知道诸野如今已可用右手用刀了€€,可练武与练字分€€明是两回€€事€€,能用右手刀,可不代表能写右手字,诸野这右手字看起来便疏于锻炼,自己平常写写便也罢了€€,还是不要让学生知道他的字竟然这么丑了€€吧……
谢深玄长€€叹了€€口气,道:“诸大人,我为€€您誊抄一份吧。”
诸野:“……”
诸野沉默着将手中的笔递给了€€谢深玄。
谢深玄另拿了€€张白纸,在上将诸野方才所写的内容一一誊写,诸野所写的内容不多,他抄写得便也极快,待他将信写好了€€,拿起那纸页吹干墨迹,一面€€道:“好了€€。”
诸野起了€€身,像是想要同谢深玄告辞,谢深玄却又叫住他,道:“等等。”
诸野:“……”
“您总该在信上署个名吧?”谢深玄将纸页推到诸野面€€前,道,“我明日会代您将这信交给林蒲的。”
诸野:“……”
诸野依旧维持着那站立的姿势,依旧沉默着接过谢深玄手中的笔,在那信的末尾写上自己的名姓,而后将笔放下,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谢深玄一怔:“还有€€事€€?玄影卫的事€€情还未完?”
诸野摆了€€摆手,并未多言解释,只是径直朝外而去€€,而谢深玄不由€€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免蹙眉,越发觉得皇上给玄影卫派活,那是真不将玄影卫当€€人看,都到这时间了€€,玄影卫竟然还不能休息。€€山厅
他叹了€€口气,再垂首看向手中的信纸,却微微一僵,有€€些讶然睁大了€€双眼。
诸野在这信上的署名,这字迹……怎么这么熟悉。
不对,这不就是他的字吗?!
第54章 口是心非谢深玄
诸野已经走了, 谢深玄自然不好再追上去询问,他只得皱起眉,将信纸凑到灯下, 仔细观察信末最后的那两个字。
诸野的署名同他的字至少有八九分相似,若非是€€极熟悉他字迹的人, 只怕难以看出€€其中€€差别, 此事若非刻意模仿, 常人只怕难以做到这般程度,就算诸野曾经同他学过€€读书写字,这字也绝不该如此相像。
这总不该是诸野故意写给他看的吧……
不不不, 此事就算要故意,也€€需要长久练习, 谢深玄自己就极擅模仿他人字迹,可那也€€需有原帖比对, 若要这般闭眼便能轻松写就, 他也€€需要不少时间练习, 他想诸野应该不会这么无€€聊,玄影卫平日事务繁忙,他总不至于闲着去做这种€€事,可若非如此,那岂不是€€就是€€说……
诸野是€€真学过€€他的字。
谢深玄倒吸了口气,怎么想都觉得此事似乎更不可能。
他蹙眉去看自己€€的字,从€€他的视角而言, 他的字倒还算端正€€,可同那些有名的书法名家相比, 这根本€€不值一提,至多算是€€写得齐整的字罢了,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依样学习的必要。
而若他没有记错,方才诸野极为顺手地以左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笔,这署名二字,是€€诸野以惯用的左手写的。
那是€€不是€€也€€就等同于说……眼下的这两个字,或许就是€€诸野平日的字迹。
谢深玄不由沉默,越想越觉得心情复杂。
他以往在朝中€€,同玄影卫没有什么公务往来,偶尔有玄影卫来都察院查办案子,也€€不会同他交接,那也€€便是€€说,自诸野去了长宁军,他与诸野书信断绝之后,他已许久不曾见过€€诸野的字了。
当初他二人分别之前,诸野一直在随他读书写字,那字迹虽与他有些相似,总体倒还是€€不同的,这些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诸野的字变成这副模样。
不行,谢深玄想,他或许应当去寻一个见过€€诸野字迹之人,来看一看这封信。
他朝中€€相识且关系还不错的人实在不多,而今日夜色已深,他也€€不好再外€€出€€询问,若要寻他最近或许可能知晓诸野字迹的人……谢深玄想,离他最近之处,应当是€€赵府。
朝中€€的折子,首辅大人应当大多都看过€€,那诸野同他字迹相似一事,首辅应当很清楚,更不用说赵瑜明€€曾说过€€,他们礼部前段时日同玄影卫为了彻查京中€€教派一事,多有公务往来,无€€论是€€诸野还是€€赵瑜明€€都在为此事忙碌,这等境况下,他想赵瑜明€€总会有见到诸野笔墨的机会。
正€€好赵玉光正€€在同裴麟锻炼,谢深玄本€€是€€想每日都前往赵府内看一看的,他只要明€€日起早一些,赶在首辅去上€€朝之前拦住他€€€€
对,他连借口都已想好了,赵玉光的性子近来已开朗了许多,想来是€€首辅听了劝告,这段时日已有了极大的转变,而他身为赵玉光的先生,又是€€提出€€这办法的人,自然应当要负责好此事的后续,没事多同首辅聊一聊。
只是€€此事若要避开诸野,恐怕会有些麻烦,可他应当能找到适当的借口,若是€€运气再好一些,保不齐明€€日诸野都没空陪他去太学,他想去赵府做什么,就去赵府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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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谢深玄起得很早,匆匆让小宋收拾完毕,他赶着去首辅门外€€拦截上€€朝的首辅。
这早饭是€€来不及吃了,二人到了门外€€,谢深玄朝门外€€一看,竟然真的没看见诸野的身影,他有些惊讶,毕竟这段时日来,他早已习惯了每日出€€门都有诸野陪同的日子,哪怕昨晚他是€€在胡思乱想,希望诸野今日有事,不会在他面前出€€现,可见到诸野连着两日忙碌未曾归返……
不行,他还是€€止不住有些担忧。
谢深玄站住脚步,看向靠在马车边上€€打哈欠的小宋,忍不住道:“小宋……你到对面去问一句。”
小宋一愣:“啊?”
如今他已能自行在心中€€将“对面”代换成“诸府”了,只是€€他仍旧摸不清谢深玄究竟想要他去问些什么,他只能茫然望着谢深玄,呆怔着等着谢深玄接下来的话。
谢深玄清了清嗓子,道:“诸大人今日不见人影,我有些担……担心朝中€€出€€事。”
小宋:“……”
谢深玄又略略移开了一些目光,避免了接下来同小宋的对视,道:“毕竟玄影卫这般忙碌,应答是€€出€€了什么大事,我身为朝臣,理€€应为国之大事担忧,当然要多多注意,弄清此事。”
小宋:“……”
小宋微微张唇,欲言又止,后头的话语,倒像是€€有些噎住了。
谢深玄清了清嗓子:“小宋,你既是€€我的随侍,那也€€是€€与朝臣有些关系,理€€应关心国之大€€€€”
“别说了少爷。”小宋深吸了口气,道,“我现在就去问。”
说完这句话,小宋扭头飞快朝着诸府跑去,那动作迅捷,谢深玄险些回不过€€神来,好似眨眼之间,小宋便已跑到了诸府之外€€,可不论怎么说,他的借口好歹是€€生效了,小宋应当没有生€€€€
小宋:「该死的谢深玄,真口是€€心非啊。」
谢深玄:“……”
不对,等等。
他不过€€就是€€让小宋过€€去问个话,小宋在这儿说什么呢?
什么该死,什么口是€€心非,这小子跟门口那两玄影卫待了几€€天€€,这么快就被带坏了是€€吧?!
他气得皱眉,可小宋已跑到了诸府外€€,他总不能再将人叫回来,他是€€真好奇诸野究竟去了哪儿,站在马车边上€€等了片刻,见小宋声嘶力竭大声叫门呼唤对门的老门房,他又觉得自己€€站在外€€头等候,好像显得很焦急的样子,这样不太好,毕竟……毕竟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急。
谢深玄按捺下心中€€焦躁,先一步登上€€马车,在马车之内坐好,还翻了翻自己€€放在马车内的几€€本€€书册,做出€€一副正€€在好好读书的模样,等着小宋回来。
他竖起耳朵,不过€€片刻,便听见外€€头似乎有人正€€低声同小宋说话,再过€€了一会儿,小宋便回来挑开了车帘同他回禀,道:“少爷,我去问过€€了。”
谢深玄尽量表现平缓:“如何了?”
“诸大人昨夜未曾归返,也€€不曾带回任何口信。”小宋说道,“我想,他大约是€€从€€我们府中€€离开后,便又回了玄影卫去了。”
谢深玄:“……”
如此看来,玄影卫中€€,或许真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谢深玄有些难抑心中€€担忧,可他心中€€也€€清楚,玄影卫之事,大多都是€€朝中€€机密事项,他是€€绝对打探不到与之有关的消息的,哪怕有再多担心,他都只能尽量压进心中€€。
“少爷,我们动身吗?”小宋又道,“现在再不走,可能就拦不住赵大人了。”
谢深玄:“……”
的确,早上€€这时间本€€就仓促,他们还在此处拖延了这么多功夫,首辅大人很可能已经出€€了家门,难得今日诸野不在,他有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该浪费。
谢深玄又急匆匆赶往赵府,大概是€€因为时间紧迫,他又有些焦急,小宋今日驾车的速度比平日可要快上€€不少,到赵府外€€时他并未见首辅人影,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来迟了,待小宋匆匆跑去叫门,谢深玄匆忙下了马车,站在街道之上€€左右张望,天€€色还未全亮,他想……他应该没有来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