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诸大人……”谢深玄压低声音,战战兢兢道,“都是往事……便不必再提了€€吧?”
诸野移开€€目光,也以€€赵玉光听不见的低声回应:“你说要他们哭着来道歉,你要怎么做?”
谢深玄:“……说实话,没想好。”
诸野:“……”
“今日重€€要的是考试,道歉这种事,我可以€€今日回再想。”谢深玄低声说道,“反正还有一个月呢,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诸野:“你……”
谢深玄清了€€清嗓子,对诸野抿唇笑了€€笑,不打算再去回应诸野的话语,反正这么多年相处,他相信诸野早已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种事,当然€€不必再提。
“玉光,你同诸大人留在此处。”谢深玄又转眸同赵玉光笑了€€笑,“我先过去考场看一看。”
赵玉光:“先生……”
“放心,诸大人不吃人。”谢深玄说,“他与你兄长的关系,应当比我与你兄长还好。”
诸野:“……”
赵玉光这才乖巧点了€€点头,可看他模样,倒像还有些心神€€不宁。
谢深玄只€€好再瞥一眼诸野,同诸野使了€€个眼色,而后€€清一清嗓子,道:“若诸大人欺负你……”
诸野:“……欺负?”
谢深玄:“你便同我说。”
诸野:“……”
诸野微微挑了€€挑眉尾,像是懒得同谢深玄多言。
谢深玄:“我写折子骂他。”
诸野:“……”
“先生,不……不必了€€吧……”赵玉光紧张小声说,“骂人……不太好的……”
“嘶……”谢深玄倒吸了€€口气,“我只€€会骂人。”
赵玉光:“……先生骂人,一定是好的!”
谢深玄不由笑出了€€声来。
有些糟糕。
他想。
优秀的学生没有培养出来,可同裴麟与赵玉光这般,无脑吹捧他的学生,倒是已经养出来两个了€€。
若是再过几年,这些学生入了€€朝……
皇上,便再也不会有好日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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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赵玉光和诸野后€€,谢深玄先一步去了€€考场。
他赶到考场时,丙等€€学斋的琴试已然€€过半,很快便要轮到他们了€€,裴麟一见他身€€影,便忍不住朝谢深玄身€€边打量,四处寻找赵玉光所在,可他显然€€什€€么也不曾看到,此事令他心生不安,待谢深玄走到他们身€€边,裴麟便已万分急切唤:“先生!玉光呢?”
谢深玄叹了€€口气,道:“他有些身€€体不适,如今同诸大人在一块。”
裴麟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他怔愣许久,方睁大双眼,讶然€€大声道:“生病了€€?!”
他这声音可不小,将丙等€€学斋正要迈步踏入考场的学生都吓得一个趔趄,同严斯玉坐在一块的几名监试官更不由蹙眉朝他们看来,有一人还同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令他们莫要大声喧哗,坏了€€这考场的纪律。
谢深玄便也同裴麟轻轻嘘声,低声道:“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裴麟还傻愣愣着急:“可方才……方才我们离开€€时,玉光还好好的啊。”
“听闻近来京中有疫疾,症状虽不严重€€,可却会生出不少疹子,不好吹风,也不好见人。”谢深玄叹了€€口气,说,“我看玉光今日脸色便不太对劲,方才我同他说话时,已见着他胳膊上现了€€不少红点。”
裴麟呆住了€€:“……什€€么疾?不是,先生,这病严重€€吗?”
谢深玄还未回答,叶黛霜却好似已明白了€€些什€€么,同裴麟眨了€€眨眼,面上也带了€€些笑,道:“先生,我明白了€€。”
裴麟:“啊?明白?明白什€€么了€€?”
“这疫疾啊,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不能‘见人’,至多休息一两日便好。”叶黛霜笑吟吟说道,“只€€是容易传染,会生些疹子,体虚之人易得,玉光这几日为了€€学习颇为努力,大约便因此不小心染上了€€吧。”
裴麟倒吸了€€口气,说:“他身€€体那么弱,会出事吧?”
柳辞宇呆了€€片刻,好像也懂了€€,林蒲面上带着担忧,原想接着裴麟的话往下€€说,柳辞宇低声与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她眨了€€眨眼,一瞬便也明白了€€。
而洛志极在一旁叹气,口中小声喃喃,冒出的话语,都是诸如什€€么说谎掉功德之类的怪话,裴麟听不懂,帕拉好像也没懂,不,对帕拉来说,他或许连谢深玄最开€€始所说的第一句话都不曾听明白。
“放心,不是什€€么大病。”谢深玄再度强调道,“仅是这两日不能‘见人’罢了€€。”
他觉得自己暗示已足够明显,这本€€就是为了€€不让赵玉光见到那些学生的幌子,他请诸野帮忙,好令这小聪明能够施行,而今来同学生们对对口供,学生们看起来好像都明白了€€,只€€有裴麟……
裴麟怔了€€好一会儿,仔细消化了€€方才所有人说的话,觉得自己恍恍惚惚好像悟到了€€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曾抓住,他挠了€€挠脑袋,念了€€几句大家方才说的话,猛地抓住一句字眼,抬起头看向谢深玄,紧张不安道:“体弱之人,便会被传染生病。”
谢深玄一怔,正不明白裴麟为何要强调此事,裴麟已紧张看向了€€在一旁低声咳嗽的陆停晖,道:“先生,陆停晖不会也被传染了€€吧?”
谢深玄:“……”
陆停晖:“……”
陆停晖冲他翻了€€个极为明显的白眼。
裴麟又摇了€€摇头,猛然€€想起此处除了€€那时常抱病请假的陆停晖之外,可还有个身€€体更弱之人。
裴麟将目光转向了€€谢深玄,神€€色更加紧张。
“先……先生……您方才与玉光在一块待了€€那么久……”裴麟眼中几乎有说不出的担忧,还极为紧张咽下€€一口唾沫,道,“您年初受了€€那么重€€的伤,方才病愈,您……您不会也被传染了€€吧?”
谢深玄:“……”
第60章 大悲咒
很好, 谢深玄意想不到的意外,出现了。
这€€实€€在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他看所有学生€€都懂了, 连帕拉都有些恍惚领会,也不知裴麟究竟是怎么了, 竟然会将想法跑偏到这种地方。
这€€傻孩子, 他怎么就没学到裴封河的半点精明呢?
“若……若是起了疹子……还会留疤……”裴麟紧张万分, 好似短短一刻,他已在脑中€€将无数结果都想过了一遭,“不行, 先生您的脸这么好看,绝对不能留疤!”
谢深玄:“……”
谢深玄心情复杂, 一时之间€€,难以言语。
他正不知自己应当如何解释, 叶黛霜却已哭笑不得一拍裴麟的脑袋, 道:“先生€€不会出事的。”
裴麟颤颤巍巍问:“真……真的?”
“只要你€€待会儿不要胡言乱语, 先生€€就不会出事。”叶黛霜尽力€€暗示,“待会儿无论先生€€说什么,你€€都别开口便对了。”
裴麟:“啊?”
不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传染的怪病。
他蹙眉思索,再看众人神色,除了听得迷迷糊糊好似什么也没懂的帕拉之外,好似只有他一人是个傻子。
可不及他多想, 那边的监试官已开了口,道:“末等€€学斋的, 轮到你€€们€€了。”
谢深玄的眉毛明显挑了挑,露出些极为不悦的神色来。
那监试官还未觉任何异样, 反正癸等€€本就是这€€天€€干地支的最末,他当然不觉得自己叫错了,眼见无人理会他,他还要再重复几€€遍,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令谢深玄有些恨不得要朝他脸上狠狠来两拳。
可他不能如此,谢深玄想,这€€人毕竟是监试官,他要尽力€€容忍,不可随意胡来,绝对不可随意胡来。
诸野还未带赵玉光来到此处,谢深玄忍着心中€€怒意,朝那人瞪了几€€眼,那人头€€上猛地便蹿出了许多对谢深玄不满的字迹,显是对谢深玄积怨已久,如今好容易得了个报复机会。
一旁严斯玉清了清嗓子,大约是为了讨好谢深玄,倒还低声提醒那名监试官,道:“你€€不该说是末等€€。”
那监试官这€€才€€冷哼了一声,改了口,道:“癸等€€学斋的学生€€们€€,上来吧。”
谢深玄这€€才€€深吸了口气€€,回身看向身后的学生€€,低声道:“放心,千万莫要紧张。”
他虽对学生€€们€€的琴试水准并无多少了解,可毕竟翻看过去年年末分斋时学生€€们€€的成绩,心中€€大致清楚他这€€些学生€€们€€的情况,他记得柳辞宇与叶黛霜是略微会一些琴的,去年分斋之时,他二人琴试的成绩都还算可以,通过今日的小试,应当没有问题,而若他今日的办法能有效果,赵玉光不曾怯场,那赵玉光当然也是能够通过的,至于其他人……
若谢深玄没有记错的话,去年年末的分斋小试,其他人的琴艺,都是不合格。
而这€€琴试,同谢深玄所想的,果真也不曾有多少差别。
叶黛霜与柳辞宇二人先后考过,那琴技中€€规中€€矩,虽能通过今日这€€小试,却也仅是还算不错罢了,远不曾到足以称得上是优秀的地步。
他二人过后,其余学生€€的琴,只能算是魔音入耳,着实€€狠狠折磨了一轮谢深玄的耳朵,裴麟甚至还将琴弦拉断了,令那几€€名监试官唉声叹气€€,又匆匆为他们€€换了一张琴来。
直到最后,轮到洛志极上了琴台。
他同监试官们€€行了礼,在那古琴之后坐下,深吸了口气€€,将手按在了琴弦之上。
谢深玄不由微微端正坐姿,蹙眉盯紧了洛志极的动作。
出乎他意料,洛志极姿势标准,动作流畅,那琴音更是行云流水,远超谢深玄所想,洛志极显然会琴,而且显然还弹得还很不错,可谢深玄也确信自己不曾记错洛志极的成绩,去年的分斋考试,洛志极在琴试之上的成绩,分明就是不合格。
若洛志极的琴能弹得这€€么好,那他……总不会又在考试时偷溜去了哪处寺庙吧?
谢深玄方想到此处,那洛志极的琴音忽而便一拐,逐渐神性深远起来,调子还有些熟悉,有些像是€€€€
等€€等€€,这€€小子弹的怎么好像是大悲咒啊?!
谢深玄望着琴台之上的洛志极,一时之间€€,实€€在难掩心情复杂。
好消息:他学生€€的成绩超出他所想,癸等€€学斋内会弹琴的人,比他预先猜测的要多。
坏消息:多出来的那个,看起来真的很想出家。
谢深玄觉得自己不必多问,只消这€€么朝洛志极看上一眼,便能猜出洛志极琴技出众的缘由。
很简单,天€€上仙人嘛,都是能歌善舞,擅长弹琴的。
不仅如此,仙人们€€大多还很擅长下棋画画,虽然洛志极的分斋考试上,棋画均是不合格,可谢深玄相信,待会儿真考起来,洛志极一定能给他带来惊喜。
想到此处,谢深玄不由又叹了口气€€。
他也想不到,他们€€这€€癸等€€学斋中€€,竟然还能出一个洛志极这€€样文武双全的奇才€€。
这€€本该是能让人开心之事,可谢深玄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毕竟洛志极实€€在与他人不同,他如今都担心洛志极未曾在太学结业,便要跑去寻仙问道了,此事他甚至想不出有什么解法,他只能叹气€€,一面微微抬首,仔细看了看四€€周。
癸等€€学斋内的学生€€,除了赵玉光外,都已一一考过了琴试,可赵玉光却仍旧不见踪影,诸野也不曾出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裴麟已担忧地站起了身在座位之上左右张望,其余学生€€倒没有他那么着急,台上几€€名监试官更是议论纷纷,严斯玉干脆出言询问谢深玄,问:“深玄,你€€们€€学斋内的最后一名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