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思言隐隐听到有€€€€€€€€的声音,抬头望向白雾之中。
“嘘,他好像能听见我们说话。”
过了半晌虚空中才传来威严的声音:“罢了,先送他去吧,有些事情即使是喝了孟婆汤也忘不掉的。”
祁思言仿佛被一只大手推了一把。
宛如大梦一场般醒来,祁思言胸口闷的难受,睁开眼睛,熟悉的雕花大床,火红色的帷幔,柔软舒适的被褥,昨日抄书未干的墨和掉在地上的纸团,一切都让他觉得恍如隔世。
他分明昨天还被父皇罚了抄书,为何会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明月。”祁思言朝外喊了一声,带着一点刚刚变完声的沙哑。
“太子殿下,您叫奴婢吗?”明月推门进来,见祁思言有些发愣,瓷白精致的皮肤带着淡淡的红色压痕,一头乌发披散在腰间,优越漂亮的长相让即使常年见惯了太子这张脸的明月也忍不住被蛊惑的心跳加速:“殿下,热水已经备好了,昨夜下雨,今天东宫花园铺了一地的桃花瓣,您可以去看看。”
祁思言只觉得很饿,而且很想念他的父皇,他摇摇头,纤长的眼睫轻轻眨了眨,声音有些沮丧:“孤不想看桃花,想吃银耳莲子羹,还想见父皇,孤感觉好久都没有见过父皇了。”
明月已经习惯了太子殿下时不时的撒娇,她语气放柔了很多:“皇上也不是真的罚您,今日还特地派人过来让您一同过去用午膳呢,说是备好了您爱吃的松鼠鳜鱼,奴婢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莲子羹,对了,昨日您在练武场救了个武夫,太医说伤的有点重,您要不要去看看?”
祁思言想说见一面,毕竟是自己救的,当时他们在练武场,那武夫当他二哥的陪练又因为身份悬殊不能真的动手打皇子,差点被他二哥打死,他为了救那武夫和二哥吵了一架,被父皇罚了抄书抄到半夜。
但话到嘴边蓦地顿住了,那一刹那仿佛如鲠在喉让他无法说出来,他的心口无端一跳:“不了,孤要去见父皇,晚点还要去跟二哥赔罪,还要去国师那里,你先派人照顾他,等他伤好了再见也不迟。”
“好,那奴婢先告退了,您沐浴完叫奴婢就好了。”明月低着告退了。
昨日天气很冷,祁思言却无端出了一身汗,早晨沐浴完后浑身的难受黏腻都就消失了,他起身擦拭身体,触及到锁骨曲线后轻微地顿了顿,仿佛是下意识的,他低头摸了摸自己心口处温热娇嫩的皮肤。
白皙如玉的胸膛上什么都没有。
他晃了晃脑袋,不太理解自己刚才忽然摸心口的举动。
沐浴完,侍女们端着衣袍来让祁思言挑选。
他偏爱红色,如今再看红色心里却觉得有些亮的过于刺眼,仿佛是被人的血液染红一般,竟然还有些厌恶。
最后选了一件在角落的水蓝色织云锦,袖口处用进贡蚕丝纹着水云龙纹,在淡金色阳光的照射下还能微微反光,长发入墨般披散在他的腰间,映着太子殿下那张极好看的脸,一众侍女都看花了眼。
束发的董嬷嬷替他束好白玉金冠,祁思言摸了摸金冠,抱怨道:“好重。”
董嬷嬷笑道:“太子殿下都戴了这么久还没习惯?”
祁思言当太子也没有多少架子,脾气是出了名的随和,当婢子的都能说说他两句,他如实说道:“睡一觉起来,孤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戴过了。”
穿戴好,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祁思言便去找自己的父皇,安排的轿子也没坐,半跑半走的到了御书房,朝门外的等候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一时没拦住,他便推开门跑了进去。
“父皇€€€€”
兴奋的他声音戛然而止。
祁思言呆呆地看着御书房里的一干大臣,这才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太子殿下万安。”大臣们连忙问安。
皇上轻轻咳了咳,不咸不淡地望了眼在原地罚站的太子殿下:“罢了,严老将军打了胜仗坐镇北疆未归,不日和北疆使臣共同前来,今晚虽只有江小将军凯旋,但朕也在宫中设了宴庆贺,诸位无事就散了吧。”
“皇上,臣有事找太子殿下,既然太子殿下在场,老臣正好有话要与太子殿下说。”江老将军隔着人群直接叫住他。
乌泱泱的一片人顿时停住了回家的脚步。
“江老您说便是。”祁思言有些受不了这些目光,朝着自家父皇龙椅旁挪动。
“今日小儿凯旋,老臣想让他继续为国效力,怕是要辜负太子殿下一片痴心了。”
祁思言大脑仿佛轰的一声巨响,被当众这么说,他的脸色涨的通红,好半天才缓过劲,解释道:“孤以前,只是喜欢他的一身好功夫,老将军不要误会。”
他现在再回想起以前见到江清越时那些令他怦然心动的细节,还有当初告白时江清越冷漠的拒绝,都无法在掀起他情绪上的波澜,他想,他当时大概是一时昏了头罢了。
皇上脸色微沉,朝着祁思言招招手,祁思言立刻跑过去,太监给他搬了软凳坐在龙椅旁,居高临下地望着大臣们。
大臣们的窃窃私语也听了个清楚。
“近日有谣言说太子殿下曾经飞鸽传书写了大篇爱慕之词给远在北疆的江小公子,不知是真是假。”
“大概是真的,江老将军当时脸色都变了。”
“怪不得江老将军急成这样。”
皇帝阴沉着脸:“爱卿此话就不对了,太子年幼,而今不过也才十五,况且太子不过只有在江清越进宫的时候能见上面,太子若真喜欢江清越,早便求朕把江清越赐给他当个贴身侍卫,日日看着。”
“太子尚小,许多事情需要各位的教导,这种谣言传出去,吾儿名声受损,江爱卿付得起责?切莫多虑,都退下吧,不要让朕再听到此类传言。”
江家如今有功在身,且是军功,皇帝也不能罚,所以江老才有恃无恐当场说出来,如今被斥责了也只是退安,并未道歉: “臣遵旨。”
大臣们逐渐走空,祁思言顿时卸下了所有的架子,扑到了自家父皇的怀里撒娇:“父皇,儿臣好想你啊。”
额头被用力地敲了一下。
祁思言捂住白皙光洁的额头痛呼一声:“好疼。”
“堂堂太子,给将军写爱慕之词,你说说你,又不是没有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多少种方法让江清越臣服,偏偏选了最傻的一种,你这是要把朕大祁江山拱手相让吗?知不知道多少人看看笑话?”
祁思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脑海里莫名冒出江清越穿着龙袍的模样,他摇摇头:“父皇,我不喜欢江清越,以后也会好好守着您的江山,您放心吧。”
皇帝闻言肉眼可见的开心了很多,他抱住祁思言把他放到龙椅上,当着他的面批阅奏折:“那个武夫,你怎么想的?你身边正好缺一个贴身侍卫,如果你想,可以让他当你的贴身侍卫。”
“我……”祁思言对侍卫没有什么要求,刚想说可以,但话到嘴边又出现了那种喉咙仿佛被黏住的感觉,仔细想想便放弃了。
他摇摇头:“算了吧,我为了救了他一命已经二哥闹了矛盾,倘若因为此事传出只需要挨皇子一顿打就能升到五品官当东宫太子的贴身侍卫,那其它人就会冒这个险了,我过几日等他伤好了就让他回练武场吧。”
“那为父给你个人?”皇帝很满意太子的回答,挥挥手:“抄了一页书似乎长大了不少,也罢,暗一,出来吧。”
从暗处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来一人,那人浑身黑衣,长身而立,身材挺拔,气息极淡,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凌冽的冷光,宛如冬夜里的寒芒,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
歉意。
第三章 暗一
这是祁思言对他的第一印象。
“以后你就是太子的贴身侍卫。”皇帝难得有些开心,他难掩炫耀之情:“暗一的武艺可比江清越高多了,长的也很不错,比江清越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强了许多,看人的眼光还是要擦亮一点。”
祁思言默默道:“父皇你是不是很早就想说这些话了。”
“那江清越有什么好?若不是你,朕能让他去边疆捞功历练,这次有严老将军带着,随便谁都能捞点功劳,他江家自视清高,他们自己不要的,那朕就收回。”
祁思言挠挠头,他才知道父皇原来不喜江清越却还是愿意为了他给江清越优待。
但他不是看清了,只是热情一夜之间都消失了,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只觉得有够愚蠢,仿佛那些爱意在漫长的被拒绝的时光里被消磨了干净,但他分明只是睡了一觉。
祁思言做了个鬼脸:“那我以后多和父皇学学这些看人之术。”
“你叫暗一。”祁思言伸手戳了戳面前人的面罩:“可以摘下面罩吗?孤想看看你。”
暗一依言摘下面罩,不知怎么的,常年握刀的手居然有点抖。
面罩下的脸出乎意料的俊美,五官轮廓分明而又深邃,棱角刀削般利落,冷峻的双眸望向他时收敛了所有锋芒,祁思言微微一怔。
他从未见过这般坚定赤诚的双眸。
他不由自主地道:“你真好看。”
“下去换身衣裳,以后跟在太子身边。”皇帝轻轻咳了咳。
“臣告退。”暗一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皇帝招招手:“过来帮朕整理奏折,朕看的头疼。”
如今没有外人,祁思言毫不忌讳地坐到龙椅上和皇帝并排坐着,皇上揉了揉他的发顶:“这次要再睡过去,小厨房准备的松鼠鳜鱼就别吃了。”
“不可以!父皇小厨房的松鼠鳜鱼比御膳房的好吃,我会认真批阅的。”
半个时辰后。
祁思言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他的发冠已经松了,衣襟也有些乱,脖颈处露出白皙的皮肤。
皇帝叹了口气,只得给他披了件衣服,重新拿起祁思言未看完的奏折认命地批阅起来。
这时候换好常服的暗一走了进来,准备问安。
皇帝朝他摆摆手,替祁思言解开发冠,一头乌发就这么散了下来,放低了声音:“睡了,免安吧,把太子抱去偏殿休息,让小厨房晚点再备午膳,松鼠鳜鱼记得多点辣,太子喜欢,轻些抱,别把他弄醒了。”
暗一点点头,打横抱起他,低头就能看见离他极近的,毫无防备的绝美面容,修长脆弱的脖颈和白皙无暇的锁骨曲线。
祁思言骤然被抱起,似乎有些不舒服,朝着暗一的怀里轻轻缩了缩。
暗一的手很稳,手上的人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但他的额头却冒出了淡淡的青筋,似乎是强行压抑着什么,直到把祁思言放在龙床上盖上被子,他才骤然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内室里空无一人。
他颤抖着手,虔诚地抓住祁思言纤长透亮的手指,在他粉色的指节上轻轻留下一个克制的吻。
他轻声喊道:“殿下。”
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当初弱冠之年太子身着龙袍削弱的模样。
皇上死前将全部暗卫都给了尚未弱冠的太子包括自己,刚登基的太子根基不稳,对那些人充满了信任,却反被夺了玉玺囚禁于皇宫。
他们暗卫队当时瞒着太子,想偷偷潜入江清越寝宫盗取玉玺却反被抓住,原以为难逃一死,却不曾想太子当日一手执剑横于脖颈,硬是从宫里闯了出来,以死相逼,救下了他们。
得到了却是那些人所谓的惩罚,他们怎么敢在他身上纹奴隶印记?又怎么敢让他伺候沐浴?怎么敢喂他喝慢性毒药?
暗卫虽然被救下,却慢慢被江清越处理了个干净,只有他,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深受重伤,在暗处等在死亡的到来,只希望自己能死的有价值一些。
太子发现了刺客,询问了情况,当晚就去求了江清越,救了他的命。
而后暗一便跟在了他身边,每当太子受苦他想出手都会被太子拦住,太子永远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打不败他:“没事,我自己能处理,你陪我说说话吧,不摘掉面罩也没关系,你就叫暗一吗?我给你取个名字?”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喜欢这句诗,也喜欢桃花,但你是男子,就叫你春风吧。”
“春风,我可以跟我讲讲我父皇吗?你一直跟在他身边,肯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把他的江山败成这个样子,他肯定很生气。”
“春风,我睡的越来越久了,可能是时日无多了,你想好以后要去什么地方吗?”
“咳咳咳,春风春风,你看,今日有花瓣飘到窗户边了,我捡了花瓣,拼了一朵完整的桃花,送给你。”
那天天气很好,春风开了窗想让太子透透风,却被太子抓住了手,他的手很凉,像是一块冰冷的玉石,手指纤长,但是他依旧是一副乐观的模样。
他唇角勾起,脸上一片释然:“春风,我大概没多少日子了,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身上有块玉佩,虽然已经有些磨损,但应该还是值不少钱,我知道以你的武功要逃出去很容易,晚上趁他们交接的时候你就走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救到的对我好的人了,我不想失去你,你要活着好吗?”
暗一的心宛如被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地泛着疼痛,他接受了他的玉佩,假装告退,那块玉佩是殿下贴身的玉佩,是块暖玉,大抵是皇上从小赐给殿下的那一枚,他经常能看到殿下晚上攥着玉佩睡觉。
但是他没走,仍然在暗处,他想他必须为太子殿下做些什么,哪怕要付出一条命。
当晚宋离歌就来了,他遣散所有侍卫,强行给太子喂了催情酒,喝了催情酒的太子被他解开红色衣袍,心口桃花盛开,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