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思言点点头,接着道:“喜欢就好,我对熟悉的人都称我,你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属下了。”。
两人走到了御书房正殿,皇帝正在里面批阅奏折,见祁思言来了,皇帝便朝他招招手,祁思言哒哒跑过去:“父皇!”
“太子殿下小心台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赵公公提醒道。
祁思言扑到皇帝身上:“父皇,已经过了午饭时辰了,您怎么不让赵公公叫我。”
赵公公笑眯眯地道:“陛下听闻您昨日没睡好,特地让我们不要叫您。”
皇帝轻轻咳了咳:“朕让人一直热着,传膳吧。”
御膳房很快就上了菜,席上都是祁思言爱吃的,看到喜欢的菜色,祁思言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上一次吃已经过了很多很久。
皇帝给他夹了块鱼。
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祁思言这才回了神。
皇帝挥退了一些人,只余下赵公公和春风,他神色复杂:“江清越刚刚来述职,把你给他的信交于了我,我竟不知我看书都能睡着的太子还能写两句酸诗。”
他掏出信:“倘若你把用在江清越身上的心思放到政务上,你的那些哥哥弟弟们,也不会对你的位置有那么大的意见。”
祁思言眨眨眼,从记忆中的犄角旮旯里翻出自己曾经咬着笔杆子给江清越写的四不像情诗,低头猛的扒了一口饭。
以前想起来回味无穷,还会想象江清越收到时的态度,会不会惊喜,然后自己躲在被子里偷偷窃喜,现在回想起来,祁思言只觉得羞耻。
“今晚的接风宴,你就别去了,这信他直接交给了我,就足以证明他并不在乎你,你见了他免得徒增伤心。”
“我不喜欢他。”祁思言撇撇嘴:“说来父皇不信,我以前确实喜欢他,可今日一醒,忽然就不喜欢了,既然我不喜欢他了,怕大家再误会什么,今晚的接风宴,我是一定要去的,我要彻底和江清越划清界限!”
第六章 国师
晚上的宴会只是庆祝江清越凯旋,举办这个晚宴也是打算敲打一下江家,江家仗着祁思言喜欢江清越,不管是江老将军还是他夫人,都莫名有种优越感,尤其是今日,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生气的,在大殿上都给他的太子难堪,仿佛他们儿子是个多大的香饽饽,他的太子反倒是地上的泥了。
天家威严,不可能受到这种挑衅,倘若江家晚宴的时候识趣一点,他也不会当场发作,如果不识趣,那就怪不得他了。
祁思言开开心心地吃着饭,今日他的胃口格外的好,伸手给皇帝夹了块炒的焦香的肉,他斟酌着语气道:“父皇,儿臣觉得,练武场的那些武夫有些可怜了。”
“哦?”皇帝垂眸看着碗里的肉,似笑非笑地看着祁思言,他正直而立之年,眉目威严却不失英俊,当皇帝当久了就有了仿佛与生俱来的威压。
祁思言根本不怕父皇这幅样子,又讨好地给皇帝夹了一块鱼:“儿臣仔细想来,练武场的那些武夫当皇子的陪练,难免施展不开拳脚,被打的半死不活,昨日我救的那个武夫只是我刚好碰见罢了,这种情况肯定很多。”
皇帝挑眉,有意引导祁思言的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你有什么方法解决,你长期处于上位者,不知道有的人天生命贱,你救了他们,他们反而会嫉妒你优越的权势和地位,这种嫉妒很致命,以后说不定会害了你,这你又如何处置?”
站在祁思言旁边的暗一皱眉,悄悄地抬眼看了皇帝一眼,皇上,有没有重生?这种明显是提点的,意有所指的话,怎么会有些微妙呢?
上辈子祁思言直接收了白成薪当侍卫,这些问题都没有怎么思考,自然也没有这番谈话。
“父皇怎么会知道他们心有嫉妒?”祁思言有些不解地问出口:“我都救了他们了。”
“只是经验之谈,国师教你那些帝皇之道的时候,朕记得你偷了国师那颗脑袋大的夜明珠想要安在自己宫门口当灯笼使,被国师罚一月不准进他的宫门,朕带着你在门外求了三天他才给你开门。”
祁思言挠了挠头,解释道:“他那个夜明珠真的很宝贵,我就没见过脑袋大小的夜明珠,而且夜明珠表面还纹了凤凰,发光的时候宛如凤凰涅€€,浴火重生,很好看的。”
皇帝还欲说国师已经因为江清越的事情准备四海云游了。
祁思言臊的慌,语气软软地道“父皇别说儿臣了,儿臣等会去拜见一下国师。”
“国师?”皇帝暗暗哼笑一声:“你能进去?朕看悬,国师气消了没?你还能进国师府?”
撒娇的时候是儿臣,没事的时候就是我。
皇帝懒得理祁思言这些小心思,继续解释道:“为何会心存嫉妒,因为他们没有享受过我们享受过的,尤其是武夫,虽然成为皇子的陪练,但是练武场的师傅每日提点他们不允许对皇子动手。
他们宛如沙包一样被人磋磨,遍体鳞伤,不得医治,但你忽然救了他,只是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让二皇子不敢与你发生冲突,你们同样的年纪,地位却天差地别,他会不平,愤懑,继而会产生嫉妒,这点不奇怪。”
就像自己要花很多努力都摘不到的果子,忽然有个人却因为长得高轻而易举地将果子摘给他,并且告诉他,这种果子我家有很多,这算什么?
虽然当时觉得他很厉害,但是后来就会羡慕,再然后,看着那颗高大的果树,想起那个人,某一时刻就会很嫉妒,为什么自己长不了那么高?为什么自己家没有呢?渐渐的,嫉妒就会埋在心里,时不时的就会在自己不如那人的时候刺他一下。
嫉妒就慢慢变了味。
“噢。”祁思言懂了,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他救人并不是想张扬自己的权势,而只是单纯的想救人罢了。
皇帝给他夹了些青菜,青菜炒的一片翠绿,煞是好看:“你没有直接收他当侍卫这点很好,宫里可怜的人很多,你的地位让你能做更多的事情,改变更多的风气,而不是只是利用地位去救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考虑这些问题的本质解决方式,才是最重要的。”
祁思言坚定道:“我会思考的,父皇,我会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的。”
他低着头,慢慢地将皇帝夹的青菜吃掉。
“说到底,还是看人的。”皇帝见祁思言吃饭的动作都缓了下来,对祁思言道:“有些人会嫉妒,但有些人确是会真正感激的,你不必如此在意这些人心的黑暗之处,不过朕的太子如此好,待人真诚,碰到的人,也会是对你好的。”
最后那句话倒让暗一并不怀疑皇帝重生了。
但凡皇帝重生了,依照他疼爱太子的性格,应该直接宰了江清越他们。
毕竟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些可都是豺狼虎豹忘恩负义的东西。
皇上没有重生,暗一有些失望,但有些事情还是冥冥之中改变了,现在江清越他动不得,那个武夫他却能动,毕竟如今他才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可以自由出入东宫。
今晚他就提刀去宰了那个武夫以绝后患。
吃了饭,祁思言为了防止皇上又让他看奏折,忙不迭地跑到了国师府。
国师府是国师一手监督建造的,整个后山都是他的,可谓是仙气飘飘,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在后山,鹅卵石扑的小路两旁整整齐齐的种满了葱翠的青竹,里面养了各种奇珍异兽,还有只爱吃竹子的黑白小兽,长得可谓是可爱非凡,又不怕生,几乎是竹林里最可爱的生物之一,祁思言直接叫它贝贝。
国师怀里还经常抱着一直皮毛雪白油光水华的四耳狐狸,他还养了鱼,那些鱼肉最为肥美,竹林的笋也很鲜嫩,炒菜吃简直一绝!
后山的湖中也养了很多锦鲤,水面清澈,还能划船,国师特地在那里建了松木阁楼用来藏书,祁思言最喜欢在阁楼睡觉,因为老被罚抄书。
他沿着石子路走了一会就走到了国师府,国师府不奢华,但用料讲究,入目皆白,旁人光看到国师府,就不敢心生妄念。
门外守着的是国师的亲信。
祁思言朝他们道:“免礼。”
然后一过去就被拦住了。
祁思言:“?”
亲信道:“国师吩咐了,太子殿下倘若来了,就不见。”
祁思言不解:“为何?”
“国师大人即将云游四海为国祈福,去各地散播福音,如今正在收拾行李。”
祁思言无奈地眨眨眼。
好吧,又是专程说给他听的,祁思言都习惯了。
云游四海的潜台词就是,国师又又又又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国师是正宫!
第七章 宋离歌
国师平时情绪很淡,生气也不会摆到明面上来,眼神一撇,就开始准备云游四方,用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生气了。
但是不管是父皇还是亲信,甚至是天下人都觉得国师的云游是真的云游:啊,不愧是上天安排的国师,果然是为国为民,为百姓造福。
在众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不染纤尘,不问世俗的冷漠谪仙模样,只有在祁思言面前,国师才稍稍有些许人气,一旦祁思言惹恼了他,他就会抱着那只狐狸收拾行李,随时准备走。
而且倘若祁思言头铁不去哄的话,就会莫名的开始倒霉,连国师府的门都进不去,例如偷夜明珠那次,他连着倒霉了三天,经历了喝水塞牙缝,吃鱼被刺卡喉咙生咽了三口米饭差点岔气后,他终于认命了,求着父皇带他去见国师,进了门就发现国师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准备云游四海。
见他父皇一进来,又是那副淡淡的谪仙模样,占卜,算卦完,他父皇一走,国师就抱着那只四耳狐狸,也不同他讲话,表情虽然依旧冷淡,但祁思言还是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不同。
他好话说尽,才终于哄的国师愿意同他讲话,国师不气了,他也不倒霉了。
祁思言站在门外,思考片刻才想起过世同他置气的理由。
三天前,他给江清越写的情诗被国师发现了,是那只四耳狐狸抢过去的,像是告状似的把纸叼到国师面前。
国师那双冷峻的双眸不带任何情绪的撇了他一眼。
然后将纸撕的粉碎,面无表情地夸赞:“写的不错。”
祁思言当时整个人脸都红透了,他在国师面前犯傻也不是头一回,但是越想越觉得丢人,刚想解释就见国师已经拂袖而出,衣诀翻飞,微风拂过,写着情诗的碎纸片随风而逝。
那只狐狸反而哼唧哼唧朝他呲牙,一尾巴甩到了他脸上,一双爪子将案上的宣纸撕的粉碎,气呼呼的从桌上跳到他头上,把他的头发抓的宛如鸡窝才趾高气扬的跑出去。
过了一会,他就被亲信请出了国师府。
祁思言朝着亲信道:“你给孤开门,出了事孤担着。”
亲信本来也不敢怎么拦着祁思言,见他担责便放他进去了。
一进去,祁思言就见到国师大人正在水池旁支了椅子假寐,手不停的抚摸着四耳狐狸的毛发,四耳狐狸闭着眼睛,蓬松的尾巴一扫一扫,还有些许微风扫过,惬意极了。
祁思言望着国师,看着国师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如画的眉眼却不见柔和,棱角分明透着冷峻,身如玉树,高而挺立,不染纤尘的白衣微垂到地上,清雅却泛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仿佛许久未曾见过,祁思言居然有些看呆了。
“国师!”祁思言大逆不道地喊到,他脚步很快:“裴煜!裴煜!我来认错了!”
裴煜没有睁眼,倒是四耳狐狸的耳朵轻动,慢条斯理的走过来,轻轻嗅了嗅祁思言的身上,似乎没有闻见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它跳到祁思言身上,找了个位置继续懒洋洋地趴着。
祁思言抱着怀里重重的一坨胖狐狸,轻轻呼噜了一下狐狸毛,感受到手下的温热柔软后,才绽开了笑颜。
只有在国师府,他才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快。
“裴煜!”祁思言靠过去,对着仍然闭着眼睛的冷峻男子道:“我不喜欢江清越了,你别生我气啦好不好。”
裴煜这才睁开眼,他分明长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却半分情绪也不外露,他语气平静的起身:“我何时气过?”
祁思言笑着凑过去:“真的吗?我看看你还生不生气!”
靠近了些才瞧见裴煜脸色很白,嘴唇淡的毫无血色。
“裴煜……”祁思言顿时有些担忧,若不是怀里还有狐狸,他就要拉着裴煜仔细瞧瞧了:“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你生病了吗?”
“没有。”裴煜将凑近的祁思言推开了些:“今日找我何事?”
“我就是觉得,有点神奇,你可能不懂我的感受,仿佛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好累,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你和我父皇了,在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江清越什么不是了,我可能是看清了,想起以前也只是觉得好笑。”
裴煜点点头,一双桃花眼含了半分笑意,像是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难得温柔些许:“那便好。”
一瞬间宛如夏日冰爽,冬日暖阳,祁思言只觉得心口无端一软,被裴煜的笑击中,塌陷了。
“回神了。”
耳边传来冷淡一语,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不疼,倒是裴煜的指尖冰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