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眼神后来的白成薪回忆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让他心如刀绞。
因为那双眼睛里的所有情绪在白成薪说出否定答案的时候全然褪去,他再也没有看到那双眼里传出一丝一毫的,在意他的情绪。
听到回答后,祁思言漆黑的瞳孔里满是冷淡,被人背叛连为此而哭都觉得是脏了眼睛,他厌恶地撇开眼,再未看白成薪一眼,只是对着空气轻声道:“原来你也背叛了我,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好啊。”白成薪轻声回答,眼里满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狠:“高高在上的皇室随便的施舍,当然好,皇上,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更好呢?”
“你觉得我以前实在施舍你?”祁思言蓦地笑了,像是在笑以前蠢笨的自己,到底是被这句话伤到了,他强忍着喉间的酸涩,冷声质问:“那我当初救你,也是施舍?”
“难道不是吗?你给我的都是你唾手可得的东西,你生下来就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当然不懂你那些唾手可得随手丢弃的东西对别人来说有多珍贵。”白成薪瞧着祁思言冷冰冰的模样,怒气逐渐盈满心口,目光像是冰冷的毒蛇在祁思言的身上恶心的游走。
他伸手掐住祁思言的脖颈,声音低哑地道:“我倒是想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就是不知道皇上肯不肯满足我。”
祁思言不欲与他多言,他轻声道:“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了,你走吧。”
“走?”白成薪见他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眼里满是阴翳和恶意:“江清越把你交给我们处置,随便我怎么折腾都行,我舍得走?”
原以为祁思言听了这话多少会有点反应却为料到他根本毫不在乎。
“看着我!”白成薪没有得到任何眼神,无能狂怒地大吼道。
“我让你看着我!”
“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白成薪咬牙道,声音带着警告。
他的手在祁思言削弱纤细的脖颈处游离了一会,略微向下摸索到光滑细腻的肌肤后,伸手想解开祁思言身上的腰带,也不知道是吓唬还是真的想强占了他。
祁思言闭着眼睛,因此感官更加清晰,他感觉到那只手在他脖颈间游走,解开他的腰带,吓的呼吸都乱了,强忍着恶心和惊惧,用力抓住颤抖的手指,死死咬着牙,不肯退让半步。
“你想让我死的话,你就继续。”祁思言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
其实他的语气抖的不像话,白成薪心里嘲笑着祁思言所谓的以死相逼,他知道祁思言骨头硬,不肯低头,所以动作也愈加放肆。
身边的太监见他越来越过分,把祁思言的外袍都解了,只好出言提醒道:“将军慎重,倘若其它几位知道了……”
白成薪看了太监一眼,不甘心地把手从祁思言腰带上松开,温香软玉在眼前,虽然怒意和欲念交织,但他也明白自己根本碰不了祁思言,碰了祁思言另外几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么他们短暂的平和都会因此坍塌。
尤其是宋离歌,那个疯子。
他手指背在身后摩挲了几下,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祁思言骤然松了口气,睁开眼睛,低头自顾自地扣紧自己的衣袍,扣紧后便礼貌道谢:“倒是要谢谢这些公公及时开口了,不然朕怕是要横死在白将军床上,给他徒增晦气。”
说话的档口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白成薪一眼,仿佛白成薪根本不存在。
“你!”
白成薪眼睛微眯,瞧见祁思言脖子上用红线串着的一块翠绿的玉,那块玉小巧玲珑,水润光泽,被工匠精雕细琢的菩萨像。
他伸手强硬地把那块玉扯了下来,握住那块玉在手上磨砂:“都说你出生衔玉,是带着天命下凡来到人间的赐福的,就是这块玉吧,不看着我回答也行,严家,你外祖黎家,还有你以前身边的嬷嬷宫女……”
“是我的玉。”祁思言冷声出言打断,终于转头望着白成薪,脸色难看至极,一字一顿地道:“你想怎么样?要我侍奉你吗?”
“哈哈哈哈。”见祁思言被自己威胁到脸色都变了,白成薪愉悦地笑出了声。
而后,他当着祁思言的面,一把将那一块玉摔在地上。
玉摔在坚硬的地上却出奇的没碎,他便强行用内力把玉化为粉尘,在脸色惨败的祁思言面前吹散了。
“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在我面前自称为奴,万千宠爱如何,出生衔玉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人背叛,一无所有。”
那时候祁思言还带着不服气,直到他不顾祁思言的认错和求饶,杀了祁思言以前身边的一个老嬷嬷,那老嬷嬷死的时候还摸了摸祁思言的脸,让他好好活着。
然后祁思言就乖了。
看到他的时候会自称为奴,他说什么,祁思言就会乖巧地应答:“奴知道了。”
他的眼里再无其它,只有乖顺,宛如被操控的木偶一般再无其它鲜活的情绪,让白成薪越发不满,所以有时候祁思言被宋离歌折腾很久,浑身虚弱的躺在床榻上,伺候的时候怠慢了他,或者是祁思言饿的狠了,没有力气,他就会带一个祁思言熟悉的人,亲人,朋友,在他面前杀了。
只是因为,祁思言求他的时候,情绪会多些,不会一潭死水一般,让他逗弄的兴趣。
真正让祁思言把这句话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得知消息前来救祁思言严老将军,被宣告斩首。
祁思言当时跑到一半被抓回来,求饶磕头到满脸都是血,挨个跪爬到他们的身边,膝盖在坚硬冰冷的石板地上磨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血痕,哭着求他放过严老将军,字字泣血:“奴知道了,奴记住了,奴知错了,我不逃了,再也不逃了,求求你们放过严将军吧,是我让老将军带我跑的,所以我去死好不好,我去死好不好?”
他拖着磨破的双腿跑上前,竟然要冲到刽子手的砍头刀上面自尽,当时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是被绑住手脚的严老将军用力全力把祁思言撞开,一头撞在砍刀面前,死前语重心长地道:“殿下,要好好活着。”
喷涌出的鲜血就这么溅在了祁思言的脸上,他惨败的脸上盈满了湿热鲜血,纤长的眼睫都挂着血珠,浑身萦绕着惊心动魄的破碎感,他坐在血泊中,茫然无措的呆滞许久,低头瞧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发出一声痛苦的,长长的,尖锐的,崩溃的嘶吼。
回忆起这些,白成薪的心拧成一团。
面前的是前世的祁思言,活生生被他们折磨到死的连骨灰都没留下的祁思言。
不是才十五岁,自由快乐,天真无邪的祁思言
他怎么补偿?用什么补偿才好?
【作者有话说】:抱抱祁思言小宝贝!还好我的宝贝什么都忘记啦!
??第三十章 而且我讨厌你
“你怎么……哭了?”
祁思言低头望着狐狸,有些无措地捏了一下它的后颈,小声抱怨道:“你怎么还把人撞哭了?”
祁思言想走过去扶起他,都走到了跟前,心里仿佛筑成了一道屏障,让他总是无端的对眼前这个人充满了厌恶,他的声音带着疑惑:“你怎么不说话啊?”
地上的白成薪双目猩红又饱含悲伤地望着他,祁思言有些不解他目光中的歉意,心中怪异的抵触感又泛了上来,所幸听见重物落地声音的春风推开门进来了。
“春风!”声音明显带着惊喜。
祁思言怯怯地缩到春风的身后。
他不好意思地扯扯春风的衣角,小声道:“狐狸把他撞成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办。”
明月也瞧见了,看见白成薪捂着心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她皱眉道,语气隐隐有些指责:“殿下,您怎么能让狐狸这样做呢?他还受着伤呢!这要是撞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春风抬眼,语气冷漠:“死就死了。”
“这……”明月被春风呛的险些当场失礼。
白成薪望着扯着春风衣角躲在他背后的祁思言,不谙世事的模样,让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伸手用力的捂住心口,试图让自己那颗被后悔和痛苦包裹的心脏好受一点。
错了错了都错了!
曾几何时,祁思言也躲在他的背后,扯着他的衣角,把自己的性命全然交付,当时他被迫在祁思言身边保护,心里却在嘲讽这个太子怎么这么胆小怕事,这么麻烦。
他当时怎么可以没看到祁思言那时候眼里的信任和依赖?怎么可以把这些行为当成是一种负担?
这个位置是他的才对!他才是祁思言的贴身侍卫!
“殿下!”白成薪两三步爬到祁思言的脚边,眼里的疯狂和不满让他的脸色异常狰狞,爬行的模样和带着恳求的语气又显得颇为滑稽:“殿下,我才应该是你的贴身侍卫,你应该躲在我的身后,我会为你排除到一切危险,您再施舍我一次,可怜我一次好不好?”
祁思言从春风身后冒头,被误解是施舍他也没有生气,只是蹲下身,直视着如此狼狈的白成薪也没有丝毫的嫌恶,他轻声细语地解释道:“我不是施舍你可怜你我才救你,只是因为当时我看到了,而我正好能救,就救了你。”
白成薪瞳孔微微睁大,连呼吸都重了许多,他艰难地望着祁思言:“是这样吗?”
原来理由只是这样简单吗?
从来都不是什么施舍,祁思言根本没想那么多,从头到尾只是因为能救二字罢了。
祁思言说完后便站起身,声音平静:“而且,我好像有点讨厌你。”
白成薪猛的怔住了,他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不可置信又仿佛茫然无措,他低头,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讨厌我?”
心里痛的几乎要呕血,白成薪苦涩地笑道:“讨厌我啊……”
“还有,我替我的狐狸跟你道歉。”祁思言瞧见他这副仿佛被自己伤的很深的模样,颇为不解,他只是拒绝了白成薪留在东宫的请求吧,不是别的吧?
为什么白成薪这么伤心?
他扯扯春风的袖子,见春风低头,便小声道:“我说清楚了,走吧?”
春风垂眸,语气温柔:“属下想和他说些话。”
祁思言松开春风的衣角,语气软软的:“噢,好吧。”
他自己走出房间,门关上的一刹那只觉得浑身一轻,连心情都变好了许多,他把狐狸高高举起,然后趁着没人,深深埋进狐狸的柔软的肚子上蹭了蹭。
“唧。”狐狸用尾巴拍了一下祁思言的脸。
“哇臭臭,你打我。”
“臭臭,我发现你撞人真的有一套诶……”
门外,祁思言的声音逐渐远去。
而门内的争执才刚刚开始。
“这都是属于我的,他拉着的衣服应该是我的,说话的人也应该是我,那种依赖和信任,都该是我的。”祁思言一走,白成薪的脸就狰狞起来,他恨不得把春风大卸八块,他语气阴狠至极:“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我要杀了你。”
“他为什么讨厌你,为什么不要你,你明白吗?”春风讥讽的勾唇,一字一顿地道:“你还记得他为什么会死吗?”
白成薪顿时说不出话了。
过了半晌,他颓然地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泄了气一般,先前的情绪都消失了,变得有些无助,他抬眼望着春风:“他就是前世的祁思言。”
“忘记了又还记得。”
春风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他上前狠狠地踹了白成薪一脚,正好揣在他的伤处,将他踹翻在地,他拎起白成薪的衣领,逼问道:“所以,前世殿下是怎么死的?”
“他就这么死了啊,死的悄无声息,谁也没有发觉。”白成薪的目光逐渐放空,仿佛陷入了回忆,声音仿佛飘了很远:“撑了那么久,却死在了他生辰的前几天,我们想着,帮他过了生辰,只要他把皇位传给江清越,就彻底放他自由,他去哪里都行,可是他就这么死了,死在我们帮他准备生辰的时候。”
“那场生辰宴,耗尽了我们全部心血,我们几乎搜罗了全世界的宝贝,都准备那时捧到他手里。”
“宝贝?”春风冷冷一笑,他难掩厌恶地推开白成薪:“殿下从小到大何时缺过宝贝?他手里唯一剩下的东西你们还要抢,让他用自由去换他父皇皇兄赔命为他换来的江山?他能愿意吗?你们故意的,你们逼着他留下来,逼着他放弃大祁。”
什么宝贝,什么生辰宴,不过只是一个丑陋的谎言。
因为祁思言最后是饿了两天,长期以来的折磨让他身体撑不住了,活生生熬死的。
他们只顾着万众瞩目的帝皇生辰宴,给祁思言缝制最华贵的礼袍,给他准备最精细的宝物,最美味的食物,最让祁思言开心的烟火表演,却忽略了祁思言摇摇欲坠的身体,甚至因为私心想留他一会,没有解除他的禁令,更没有让太医医治他的身体。
因为治疗也是一个理由,如果祁思言想要自由,那么他们还能借着这个由头,再留祁思言一段日子。
被春风打断戳穿,白成薪的脸重新狰狞起来。
“不是这样的……”
门忽然被用力踢了一脚。
“砰!”
毫无抵抗力的门被踹开,门外严沐尧的俊美的脸黑的宛如罗刹降临,他摊开折扇,声音带着明显的强忍的怒意,他微笑着说:“我问言言,他的侍卫昨日为何没有告诉他我在府里等他。”
春风脸色蓦地一白。
“他告诉我,他的侍卫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