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只知道这位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如今亦是最年轻的督察院左副都御史,是个真正才高八斗之人,又得帝王看重,才会在短短几年时间内从六品朝臣升职为正三品朝臣,这样的升迁速度已然十分惊人。却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一身功夫,飞花摘叶亦可杀人。
只可惜这样优秀的儿子嘉南候却不知道珍惜,一心就宠爱着小妾生的儿子,把嫡子的心给伤了个透彻。
当年荣启会跟宣景结交,就是因为在三招内败给了宣景,这让一向对自己武功十分自信的荣启受到了极大打击。自此每年宣景回来他都要缠着宣景比武,之后又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才有了如今这过命的交情。
荣启:“你说咱们跟这位汤包四少是不是有缘啊!主要是你有缘,这才回来几日就巧遇两回了!怎么着?是不是对人挺欣赏的?”
荣启了解自己的好友,瞧着在宣景听出来隔壁的谈话声中有谢恒之后就开始沉默,认真听着,便知道好友这是对隔壁的谈话有兴趣,进而对人也有兴趣。
宣景:“他这个年纪能有这番谈吐着实令人惊艳。”
荣启:“可不是!除了你之外我就没见过这么人小又精的,跟当年的你真是有的一比。最关键的是他从小未受到正统教养,就是自己摸索着学习,也能到如此地步,确实人才。他爹谢长青却是平平无奇,靠着死读书和岳家提拔才得了这点功名,生个儿子倒是个人物。”
宣景没说话,但心中对荣启的说法也很认同。
刚刚谢恒煽动另外几人好好备考的话可不像是随便说说的,至少他精准地把握住了阮信的心理,其他人又是容易被感染的直爽性子,自然容易被忽悠住。
宣景能感觉到谢恒有意与这些人交好,分寸把握得十分恰当,不会让这些人丝毫感觉到他是在有意为之,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本事。而且谢恒字里行间也的确是真在为这些人考虑,真心的付出自然能被感受到。
如谢恒这般有目的但又不功利,还能拿出些许真心待人的人已经很少见。
他离京这么长时间,本以为回京后也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去行动,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发现。
荣启:“你可要过去跟谢恒认识认识?他一定乐意与你结交。”
宣景端起酒杯浅抿一口,“不必,现在不必。”
这时候的谢恒确实有令他欣赏的地方,但还不值得他主动与之结交,且看秋闱之后吧,他总觉得这人应该还能给他更大的惊喜。
第二天,谢恒一大早就让石竹将自己之前整理的已经看完的部分学习资料送去寇参领府上。
到寇府门口,石竹的腿直哆嗦,他连谢家都很少出去,就算出门也就是在市井之间逛游,还从来没来过这等高门府邸。在石竹眼中,谢长青已经是很大的官了,来这比老爷还要高许多的官员府上,石竹真是把小时候跟同村小伙伴打赌往坟地跑的勇气都拿了出来。
本以为这些高官老爷家的门房应该都凶神恶煞的不好相与,听说这位寇大人还是个武官,石竹以为自己身份卑微会被刁难,却没想到接待他的门房十分客气,还说自家少爷昨儿个就吩咐了,让他们等着谢家的人来,一定要好生对待。
石竹将资料交给门房,还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钱,从台阶上下来的时候都恍恍惚惚的。他这跑一趟就得了相当于自己少爷一般月例的赏钱,这才是高门府邸啊!
府里寇越拿到资料后迫不及待地翻看,本以为会枯燥无聊甚至是有看不懂的,却没想到这些知识点不仅条理清晰,很多难以理解的地方还辅佐以例子讲解,这些例子生动有趣,不仅能有效帮助理解,也让他越看越投入,丝毫不会像以往在进学时听相声讲课那般昏昏欲睡。
寇云海听管家说今日难得二少爷没有出去,还让人送了学习资料过来,当即怀疑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还往天上瞧了瞧,确定不是之后才狐疑地去往二儿子的书房,一脚踏进门就看到一向最烦读书学习的二儿子竟然在认认真真地看书。
寇云海刚踏进门的脚又收了回去,又仰头看了看天,嗯,太阳确实在东边,那就是见了鬼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不至于吧?
在门口徘徊偷看了好一会,确定儿子不是在黄模作样,寇云海这才进去。
脚步故意放轻,直到快到寇越身边时才大步跨过去,企图给寇越来个措手不及:“哈!看小黄书被老子抓住了吧,都说你这个年纪要少看这些,容易……”
寇云海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清楚地看到摆在儿子面前的根本不是他猜测的小黄书,而是字迹清秀的再正当不过的文本书籍,上面的内容有些他还会背呢!
对上寇越面无表情的脸,寇云海结巴了,“那个……我就是……就是误会了!谁让你小子以前净不学好总拿四书五经的书皮包着小黄书看!那点聪明劲儿都用在糊弄老子上头了!老子还不都是被你误导的……”
寇云海越说越理直气壮,仿佛找到了最有力的论据,最后以一个弹脑壳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寇越捂着被弹得生疼的地方不说话,看向自家老爹的目光十分怨怼。
“为父从来不对你有过高要求,但你也得差不多了,你就瞧瞧天天跟你混一起柳家小子和冯家小子,他们虽然也是不学无术,但至少还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看着也赏心悦目啊!”寇云海叹气,“我知道,相貌上是为父对不住你,但在学识上你还是可以后天努力的,至少得比那俩崽子强!”
寇越听着熟悉的叨叨叨,无奈说道:“我这不是在学习了嘛?都是被您进来给打断了!”
寇云海嘿嘿一笑,“可以啊,今日怎么知道学习了?你大哥训你了?”
“那倒是没有。”
“我就说,你大哥平日最是疼你,你不愿意学习连我这个当老子的说都没用,武功不练,书也不看,你说说你!”
寇云海说着说着就又习惯性地数落上了,在对上儿子死鱼一般的目光之后赶紧收住。
寇越嘴角一扯,“之前我不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嘛,昨日我带他去跟冯凯他们吃酒,他劝说我们既然已经决定要参加科举不如好好准备全力应对,反正时间都要花出去,还不如让这时间花得更有价值一些,所以我跟冯凯他们都决定要好好准备秋闱,这是他给我送来的资料,说是自己整理的,都是精华。”
寇云海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是那个汤包四少?”
寇越黑线,他现在也觉得这个诨号不好听了。
“嗯,就是他。”
寇云海笑起来,“那小子可以啊,我好说歹说这么多年也没让你多看两眼书,他居然一顿酒的功夫就把你给说服了,还连带着超度了冯凯他们,能耐啊!”
寇越无奈:“爹你不会用词就不要用,什么叫”超度”啊!人家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寇云海搂着寇越的肩膀大笑:“好好好!你比老子有文化!好好准备秋闱,要是真能上榜老子许你一个愿望!”
寇越两眼放光:“真的?可不许后悔!”
寇云海一巴掌打在寇越后脑勺上,“你老子一诺千金,何时反悔过!好好读书吧你!”
第八章 油盐不进
寇越捂着被打的后脑勺嘿嘿笑着,双眼冒光地在心中盘算着等榜上有名之后要跟自家老爹要什么好处,兄长那也得要一份,一时间努力学习的劲头空前高涨。这叫什么来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稍晚些时候冯凯他们也过来了,都钻到寇越书房一块看资料。
跟寇越的反应一样,初看到这些被整理好的知识点都觉得惊为天人,感慨书还能这样学的!真是事半功倍啊!要是早掌握这种学习方法他们也不至于为天天赶鸭子上架一般的学习头疼。
资料中除了有谢恒整理的重点知识点外,还有历年秋闱的试题汇总,谢恒还根据往年的试题进行猜题,哪些知识点被考核的可能性比较大都被他圈出来。
从前中高考时候谢恒就是猜题好手,考博士生时也一样发挥稳定,而在谢恒看来,这古时候的科举也跟现**试有异曲同工的地方,再多关注政治时事,又能提高一些精准度。
进学时的教书先生自然不会这样教导学生,甚至若是被知道谢恒用此种方法,还会批评他钻营取巧急功近利,不过在谢恒看来,这只是大家的学习方法不同罢了,又不是违法犯罪、泯灭道德的事,怎么就不成?
阮信等人也是投胎来第一次体会到学习的快乐,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要是以后都这么学习,他们也不会那么抵触。
只看了一天的资料,四人就觉得这这次秋闱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谢恒高强度地复习了半个多月,脑子都有点晕晕乎乎的,是该做点别的事情稍微转换一下心情,调节调节。
靠着从动物们那获取的消息,这半个多月谢恒又赚了些钱。他现在做生意比以前熟练了很多,对信息的筛选整合更加得心应手,小半个月就能赚到以前一个月才能赚到的钱。这样下去筹备足够的开店资金指日可待。
赚到了钱,谢恒也要开始着手壮大自己的情报队伍。
对于之前没能及时收到宣景代替霍崇出战的事,并且还白白亏了两百两的这个惨痛教训,谢恒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情报网不够强大。这年头小动物们也不是那么好收买的。特别是有些小动物自身的生活条件就不是很差,就比如出入厉王府的那些。
厉王府有钱,连麻雀都个儿顶个儿的肥,感觉拔了毛儿还能有不少肉的那种。一些流浪猫还能找到些颇有油水的餐余垃圾。
如此要想收买它们,那就得给它们提供更高水准的生活。好吃好喝的都要供着。
也多亏现在谢恒住的小院比较偏僻,又是临街,方便那些流浪猫出入,不然还真比较麻烦。
给出了丰厚的条件又用了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还有白雪从旁游说,谢恒总算往厉王府内部安插进了一只流浪猫和若干麻雀,这样等宣景回来之后他就能立刻知道,厉王府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掌握。
只是谢恒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宣景已经回京但根本没回厉王府的情况。
等知道真相的他估计又要眼泪留下来。
这一日谢恒刚从外面回来,就那么不凑巧地碰上了刚刚下学的谢斌和谢宏。
谢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就走了,这倒让谢恒心里舒坦些,反正他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眼不见为净。偏偏谢宏是个没眼色的,还笑着往谢恒跟前凑。
“四哥别介意,大哥就是这样,别看我与他日常相处,他对我也总是这般不假辞色,到底他是嫡子,咱们都是庶出,在他面前难免矮上一头。”
哎呦呵,这就等不及来上眼药挑拨离间了?可真有点沉不住气啊!还以为他能忍到什么时候呢,倒是自己高看他了。
谢恒看着谢宏故作为难的模样,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谢宏都愣了,就这?老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一句?之前在祖母面前不是挺能叨叨的吗?
不是自己预期的反应,谢宏却也只能生硬地继续本来要说的话,“从前你只在自己院子里倒没什么,但现在既然在父亲和祖母面前得了脸面,你就要多加小心。咱们这位大哥最是小心眼,你又与母亲不睦,之前还害的母亲被祖母责怪,说不得他就要找你的麻烦。”
“不会!五弟多心了!”谢恒一脸不在意地说,“我与母亲只是些小误会,父亲都说过去了,母亲大度,定不会再与我为难。兄长虽不喜欢我,但我瞧着也是性情直爽之人,当不会背后给我难看,要是我真被人为难,说不定还是什么人为了离间我与兄长才故意为之!我不会轻易上当的!五弟放心,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我懂得!即便兄长不够友善,我也不会与兄长计较。做弟弟的也该多为兄长考虑,还要多谢五弟宽慰。”
谢宏就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面色坦然的谢恒,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他哪句话是在宽慰他了?还不与兄长计较,你要真不计较那我半天不白说了吗?
谢宏不知道谢恒是真单纯还是真白痴,一时间只感觉十分无力,他还没见过这样油盐不进的人,一甩手神色不善地说:“算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先回房了。”
谢恒点头,又端着兄长的架子说道:“五弟回去也要好好用功读书,切莫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谢宏:……
这一幕很快就传到谢老夫人的耳朵里。
谢老夫人:“确实听清了?小四真是这么说的?”
刘妈妈连连保证:“绝对错不了,我那儿媳妇听得真真儿的,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谢老夫人十分欣慰:“我就说小四是个好的,果然没看走眼。”
刘妈妈笑得一脸褶子:“那是,您什么时候看走眼过?四少爷确实孝顺懂事,这也是因着感受到了老夫人对他的关心爱护,才能让他这般敬待嫡母和嫡兄。如此老夫人也可以放心了!”
谢老夫人点头:“斌儿性子虽高傲了些,但绝对不是会背后使坏的,只要周氏别再那么拎不清,斌儿和小四绝对能兄友弟恭。不过这小五是该敲打敲打了。”
这次刘妈妈低着头没有接话,老夫人夸讲公子小姐们她可以跟着夸,但如果老夫人要数落,那她最好还是闭嘴,不然就是她拎不清了。再说天知道谁哪天能得势,得老夫人喜欢,这四少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好在她平日跟四少爷接触不多,也没机会苛待人,日后四少爷起来要秋后算账也算不到她头上。
这边谢老夫人还在说着:“都是我平日太过放纵,才让那万氏把心给养大了,教了个好儿子属莲藕的,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小四这刚起来,就上赶着到他面前给斌儿上眼药,这是见不得斌儿好,想让小四向着他呢!一会你就把万氏给我叫来,也有段时间没让她立规矩了,再不敲打敲打她都要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姨娘位置的。”
谢老夫人虽然没读过书,但在儿子考取功名之后,这么多年也受了不少熏陶,这开口说话纵然是数落人也能有几分口才在里面,夹枪带棒明嘲暗讽都拿捏得死死的。再者人情世故方面,谢老夫人可不比别人差,相公死得早,儿子为官之后老夫人内外一把抓,可是不容易,就万姨娘和谢宏的那点心思断然瞒不住她。
“万氏那边要敲打,小四那边也不能不安抚,我那红木箱子里还有一匹去年扯的宝蓝色缎子,你一会给萧氏送去。”
“是,还是老夫人心善,萧姨娘这么多年少向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还能惦记她那是她的福分。”
老夫人摆摆手,“就是看在小四的份上罢了。”
稍晚些时候,谢恒在屋里看书,白雪就扑棱着翅膀过来了。
谢恒一笑:“你来得可巧,石竹出去买点心有一会了,你再等等说不定能等他回来蹭一块桂花糕吃。”
白雪渣渣叫唤着,表示自己绝对不是来蹭吃的,让谢恒不要乱说,还告诉谢恒老夫人赏给萧姨娘一匹缎子的事。
谢恒脸上的笑逐渐消失,眸中难得有几分沉重。
对于这个萧氏,他一时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萧氏是原主生母,但是这么多年可以说未曾尽过半点为人母的责任。原主小时候是奶娘照顾着。奶娘死时虽然原主已经十三岁,但一直体弱多病,但萧氏就是能狠心不管不顾。
原主心中对萧氏有怨,所以病重到下不来床时也不许石竹去告萧氏。最后终是没有在死前见上萧氏一面。
原主心中到底有没有遗憾,谢恒猜是有的。
这一生,原主大概没有一天快活过,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整个人生都是一场悲剧,明明最是无辜,却承担了所有的恶意,就连本该疼爱的他的生母都待他形如陌路。原主的身体会这样迅速恶化,想来也是他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第九章 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