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刚见到谢元柔开始,这位七妹妹的表现就堪称可圈可点,就连谢恒一时间也看不出太大问题来,还本该心生些许好感,只是他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总觉得谢元柔没有那么简单。他不是不相信这世上真有纯粹之人,只是觉得谢元柔不是。
细想想,万氏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谢元柔也不得谢长青和谢老夫人重视,万氏又不待见谢元柔的生母,哪能对谢元柔多好?
可这么多年下来,谢元柔看似活得谨小慎微,但细看就会发现她面色尚且红润,那股柔弱之感不过是气质使然,并非身体不健康。穿的衣服虽然不是时下的新款式,但也并不多显陈旧。这跟原主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这想做点心送来就能做点心送来,可见也不是那么举步维艰。
在万氏手下能活成这样,已经说明谢元柔是个有手段的,至少不像她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般单纯。
今次谢元柔过来可能是想在他面前留个好印象,但其实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有谢元霞和谢元馨的衬托,谢恒对她也会天然有几分好感,这样打着感谢他给谢宏留面子的名头过来,反倒让他觉得有些刻意了,尽管谢元柔的一言一行都挑不出错处。
谢恒无意在谢元柔身上多花心思,他也不想将自己的精神耗在内宅之事上,所以不管谢元柔的目的是否单纯,谢恒暂且都不打算计较。谢元柔想在谢家怎么折腾他都不管,只要不算计到自己头上,他也不介意跟这位七妹妹保持“良好”关系。
趁着天色还早,谢恒还是打算到铺面去看看,只是出门前又想到了什么,折回去房里拿了些写满了字的纸张揣在怀里,这才又出门。
铺面的装修进度很快,比原本谢恒预计的还要快些,他准备等装修结束之后再给工人们些赏钱,奖励他们做事认真勤快。
出了铺面,谢恒又进了对面米铺。
米铺掌柜的知道谢恒是陆潇他们的朋友,便亲自热情招待。
“谢公子今儿个还是要买米饼?”
“不是,”他对米饼一般般,而喜欢米饼的石竹现在被点心那帮“小妖精”缠住,一时半会是难以分心给米饼这个“糟糠妻”了,“我这有些东西,还请掌柜的帮我转交给将军,或者交给陆潇,再让他们交给将军也是一样的。”
谢恒从怀中掏出那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纸,上面写的都是些治疗暗伤旧疾的药方,多是刀剑、箭矢之类造成的伤。
在现代时谢恒了解过,昭明帝早逝的原因之一就是从前征战沙场时身上的那些暗伤。
宣景也不是一上来就是昭武将军,他也是从小兵小卒做起,武功也是一招一式学起,战场上刀剑无眼,当他还不足够厉害的时候,受伤就是难免的事。
而即便后来他学有所成,也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同时也开始展现出在领兵作战方面的天赋,步步高升,但身为将军的他还是常常身先士卒,总是第一个冲进敌军,骁勇善战的名声是他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
作为冲锋陷阵的将军,自然也就成了大多数敌人的靶子,落在他身上的明枪暗箭只会更多,受伤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宣景事务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找大夫调理自己的身体,而且身上有许多旧伤寻常大夫也没有快速有效的治疗方法,就这么一直拖着。
到宣景即位,号昭明,虽是新朝新气象,但要处理的事情比从前只多不少,许多人许多事该安抚的安抚,该处置的处置。每一次的皇权更迭都要留下不少烂摊子的情况仿佛成了历史上某种默认的形式。
到宣景终于腾出功夫来可以好好找大夫找方法来调理身体时,也已经太晚了。
现在既然谢恒来到了这里,自然就不会让他的将军重蹈覆辙,所以从能收集消息开始,他就一直在打探各种可以治疗调理刀剑暗伤的药方子。
存了这么多,终于可以给宣景送过去,日后他还会继续搜寻,除了药方子之外还要遍寻名医,总之一定要把宣景的身体给调理到能长命百岁才行。
当然,他送去的药方子针对的情况也不同,但宣景拿到之后肯定会让身边的医师看看,医师就算自己弄不出来这些药方,但总可以根据宣景的实际情况对这些药方做出适当调整,改成适合宣景的方子。
掌柜的接过药方子,笑着说:“谢公子放心,我一定亲自给胡公子送过去。”
米行和其他商铺直接对接的人是胡靖,有什么事情也只通过胡靖转达。
谢恒点头,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后面谢恒还是买了不少吃食和米酒,但没有带回去,而是让掌柜的转交给在对面忙着装修的工人,算是犒劳他们连日辛苦。
掌柜的代工人们谢过谢恒,又亲自送谢恒出门之后便立刻去找胡靖。
拿到药方的胡靖高兴坏了,在战场上受伤都不曾皱下眉头的男儿这会却红了眼眶,将军身上那些伤何尝不是他们的心病?现在有这么多珍贵的药方,总算能给将军调理一二!
胡靖兴高采烈地拿着药方去找陆潇,两人一同去了厉王府。
宣景书房内。
他看着面前桌子上放着的一沓子药方,目光微微晃动。
自己身体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只是一直腾不出功夫来,却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已经有个人在为他操这份心。
这么多的药方,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收集起来,正因为他也有心治疗自己在战场多年积累下来的暗伤,才更加清楚要搜集这些药方有多不容易,谢恒一定筹集了很长时间。
第三十四章 乱子
这时宣景突然想起之前荣启问他的,是不是早就和谢恒有所交集。他肯定之前与谢恒并不认识,但现在又该如何解释谢恒为他做了那么多事?
又是为他正名声又是帮他收集药方。前者还可能是出于对征战疆场的将士的钦佩,但后者却多多少少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用心。
这会就连宣景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以前真的跟谢恒有所交集但自己却忘了。
陆潇高兴道:“还好这回军医也跟着我们回来了,把这些方子给军医看看可不可用,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没问题就能开始给将军调理了!”
胡靖:“我现在就去找军医!”他就是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想起一茬来是一茬。
宣景就将方子给陆潇,让陆潇和胡靖一起拿去给军医看。要是真可行他确实就可以按照方子上的来调理,要真能把那些暗伤给治得七七八八,他也能更有精力应对京城的风雨。
陆、胡两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宣景维持着坐姿不变,转头看向窗外那棵几乎将枝条伸进窗户来的柳树,心情不错地想着他跟谢恒这应该也算是礼尚往来过了。或许接下来是该找个机会见个面。有了前面的这些铺垫,两人也算神交已久,他就是这时候表示要见谢恒也不算突兀。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宣景还没想好要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以怎样的形式见谢恒,王府这边就出了乱子。
宣旭这两日昏昏沉沉,倒也不是意识不清,就是总出现幻觉,一会说看见龙了一会说看见凤了,就算看起来身体上没大毛病,但总出现这种幻觉也不是个事,急得李侧妃团团转。王府的府医看不出来什么,从外头找来的一个接一个的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甚至是病了还是中毒都不清楚。
心急如焚的李如诗将这一切都怪在宣景头上。
“你就是个扫把星!生来就克父克母,当初还以为你过了十六岁身上的煞气就能消了,现在看来根本没消,还变本加厉,连你兄长都被你克出个好歹来!就不该让你回来!”
宣景似笑非笑看着李如诗,“母妃说我克了宣旭,那他是断胳膊断腿,还是重病卧床不起?”
“你还敢诅咒你兄长!”李如诗疾言厉色,“正常人哪里会动不动就出现幻觉又是看见龙又是看见凤?”
宣景勾着嘴角:“那也许兄长不是普通人,身上就是有龙凤之气,母妃该感到高兴才是。”
“胡说!”李如诗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一双眼睛左顾右看,见所有侍女侍从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才又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宣景,“你这是哪里来的诛心之论!想要害死你兄长不成?就知道你是个心肠歹毒的,这才回府多久就原形毕露!到底是自小就野在外头的,丝毫不知道礼数尊卑……”
“住口!”一声厉何打断了李如诗的话,厉王沉着脸大步走进来。
第三十五章 家丑不可外扬
李如诗脸色一变,王爷何时来的?又听去了多少?
“王爷,妾身……”
“你不用说了。”
厉王又皱着眉头打断李如诗的话,他没想到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对宣景那样和颜悦色的侧妃私底下竟是如此面孔。十个指头尚有长短,他能理解自己的侧妃偏爱旭儿一些,但也不该对景儿这般厌恶!往日倒是他看错了!
刚刚那些话要不是他亲耳听见,他都不会相信这些刻薄之语是出自一向庄重大方的侧妃之口,说话的对象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对这个在外多年又自己闯出了一番事业的儿子本就多有愧疚,这当母亲的本该更加心疼才是,怎么还能言辞如刀又一刀一刀往儿子心口戳?
原本对于宣旭突发这种状况,有旁人说可能是被宣景克的,他心里是也有个疑影,可在看了李如诗的表现后,对宣景的那点疑影和不满就消失了大半。
“看来我这来的不是时候啊!”
又一道声音响起,慌张之中的李如诗这才注意到在王爷身后还跟着进来一个年轻人。
“荣大人?”
李如诗认得荣启,都察院左副都御使。荣启深得陛下信任,也有过几次和厉王共事,来到府上商议事情时李如诗偶然见过两次。
只是不管是李如诗还是厉王,都不知道宣景和荣启的关系。今次也是因为陛下派了差事,厉王要和荣启配合协作,这才邀请荣启到王府来共同商议,只是没想到经过李如诗这里还在门外就听到李如诗数落宣景的声音。厉王瞧着荣启好像看热闹似的嘴角噙着笑意,便只能先进来解决这一茬,心里十分不痛快,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却让荣启看了个正着。
厉王脸色难看地看着李如诗:“这又是在闹什么?!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景儿也是你的儿子!偏心也该有个度!”
李如诗咬牙,眼里泪光滚动,“景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我也疼他。可现在旭儿的情况王爷也知道。旭儿从小到大都健健康康,唯独这次,在景儿回来之后得了这不知道什么情况的怪病,这不就是被景儿这个亲弟弟给克的吗?若景儿克的是我,哪怕是要了妾身的命去,妾身也不会对景儿说一句重话!可是旭儿……”
瞧着一向庄重要强的侧妃哭成这样,厉王心里也不好受,难免就有几分要迁怒宣景。
荣启却在这时笑了起来,“李侧妃的话真是有意思了,王府二公子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也巧了,最近我家中庶弟也是这个情况,身体瞧着无恙,但就是有时会头脑略显昏沉,看见一些幻觉。同样也是请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难不成也是被昭武将军克的?不是说昭武将军只克血亲?我那庶弟总不会是王爷流落在外的血脉吧?”
也就是荣启的身份摆在那,性子又是众所周知的狂妄,就是在陛下面前也未见他多收敛,才敢这样开一位王爷的玩笑。
第三十六章 反击
厉王肉眼可见地动了怒,却不是对着荣启,而是对着李如诗:“成天说这些有的没的,是觉得王府不够乱?景儿是你的儿子,你这当娘的怎能带头说他克亲?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往景儿身上责怪,愚见!”
到底顾念着多年情分,厉王也只说了“愚见”一词,这可比“为母不慈”要强多了。
李如诗脸色一白,她入王府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被王爷这般责怪过。不过眼下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焦急地看着荣启说道:“荣大人所言当真?”
荣启微微收敛笑意:“侧妃是觉得我在说假?”
李如诗尴尬地撇开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太过担心旭儿……”
“这倒是,李侧妃对二公子的慈母之心我已经领教到了。”还是建立在你对昭武将军的薄情苛刻之上。
后面的话荣启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听的出那话中未尽之意。
李如诗脸色更加苍白,厉王看着李如诗的眼神也越发不满。
“旭儿呢?说了半天怎么也不见他?”
明知道厉王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还转得十分生硬,李如诗还是只能回道:“出、出去了,可能是……”
“明明知道身体出了状况还往外跑什么?!”
李如诗想为宣旭辩解的话就这样被厉王打断。
就这么一会,厉王已经三次打断她说话,还是当着这么多侍女奴才的面,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但想着被王爷迁怒的旭儿,明李如诗还是想硬撑着替旭儿辩解两句,只是还没开口就又被荣启打断。
“李侧妃护犊情深可以理解,不过显然令郎的情况并非是因昭武将军克亲。我听闻京中出现此状况的不止二公子和我那庶弟,京兆尹已经在着手调查。侧妃还是安安静静等消息的好,莫要再迁怒昭武将军。”
听听!连个不相干的外人都看不下去了!这亲娘是有多狠的心!
李如诗秀美的脸庞几乎扭曲,更不敢在这时候转头去看厉王脸上是什么神色。
厉王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身边的高管事说:“先带荣大人到我书房去。”
荣启勾着嘴角与高满出去,与宣景擦肩而过时两人极短暂地交换了个眼神,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厉王看着一直面无表情站在那仿佛是个外人的儿子,那挺拔如青松的身影却莫名让人觉出几分心酸来。
“景儿,你……不要怪你母妃……”
宣景:“儿子已经习惯,没什么怪不怪的。”
被宣景这样冷冰冰地堵了一句,厉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觉得对不住这个儿子,轻咳了一声说道:“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多添两身衣裳,现在天气转凉,该多准备几身。正好我在城东渔阳古街有家绸缎庄和一家成衣馆,就都归到你名下,改日让绸缎庄和成衣馆的人上门,给你量体裁衣,也把账册带过来给你看。”
“王爷!”
李如诗惊呼,那渔阳古街的绸缎庄和成衣铺可都是高档店铺,客人都是达官显贵,绸缎衣裳的生意又没有淡旺季,每年都能赚的盆满钵满。不管是王妃所出的宣震还是她的旭儿,都眼巴巴盯着这两间铺子很久了,没想到王爷居然就这么划给了这个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