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的第一佞臣 第70章

  要知道官员升迁的机会基本就是三年一次,除非是当年在政绩上有极大突出表现,年底考核定品的时候才有机会破格晋升。但就是按照三年一次常规晋升机会而言,大多数情况下还不一定升得上,既要看这三年整体的政绩考核,又要看上头有没有合适的空缺。

  年前状元郎升职到了正五品,榜眼升到了从五品,这已经是因为两人表现确实十分出众才能让惠承帝破格提升,而现在惠承帝竟然还要给回京的谢恒升职,那不是要升到正五品跟状元郎比肩了?

  就算谢恒在安州府的政绩确实漂亮,但因为当初起点就很高,如今提前一年召回京中已经算得上荣宠,陛下居然还要加封!

  一时间众人不禁想到,或许两年前就是他们想错了,谢恒并未受到家中兄弟牵累,陛下也并未对谢恒厌弃,从一开始,一甲三人中陛下最看重的就是谢恒,从来没有变过。那布政使司的新朝职和新政推行也并非陛下一时脑热的结果,而是经过了许久的深思熟虑,最后决定交给一个深得信任的新人去办。

  是他们狭隘了。

  如果当初在所有人都表示对谢恒的不看好时能有人站在他身边对他多加勉励,想来等这次谢恒满载荣誉而归,定然能得其诸多照拂!

  二月底,谢恒坐在院中躺椅上,身上披着至今未归还宣景的宝蓝色披风,手边茶几上放着一截一截的甘蔗,已经削好了皮,只有底部留着一点,方便手握。

  翩翩公子,于盛开的梅花树下闭目养神,本该是极为养眼的画面,如果忽略掉谢恒时不时地拿起甘蔗咔嚓咔嚓地咬,再呸呸啐掉。虽然边上就有小竹篓用来装啐掉的甘蔗屑,但此举到底不雅。特别是谢恒牙口不是很好,咬甘蔗的时候看着咬牙切齿的,表情甚至有几分狰狞。

  石竹在边上看着很是无语。

  “公子,都说了让我帮您把甘蔗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方便您嚼用,您就不用自己这样费事,好像跟甘蔗苦大仇深似的。”

  两年时间,石竹的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

  从前的他看着就有些胆小怯懦,十足的小家子气,有什么事还往自家公子身后躲,也很没有主见。看见当官的就腿软,话都说不全乎。

  可现在的石竹,任谁看他都会觉得是位家境良好、教养极佳的公子。石竹的个子本来就不算矮,如今脊背不再佝偻,更显得身量修长。跟他家公子一样,脸上时常带着笑意,待人接物也都进退得宜,礼数上挑不出半点毛病,那温润的气质和坦然稳重的气场让他看起来不比那些大家公子逊色多少。

  跟着谢恒在安州闯荡见识了两年,也经历过许多困难危险,终究让石竹没有辜负谢恒期望,完成了脱胎换骨。

  现在石竹每天除了伺候谢恒和办好谢恒交代的事情之外,空余时间就喜欢看看书下下棋,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下棋,谢恒有兴致的时候会跟他杀上两盘,就连安州府的一些官员有时候也会来找石竹下棋,在这方面石竹确实很有天分,他再不是从前那个左手话本右手零食担不起事儿的小厮了。

  谢恒摇头:“你懂什么?甘蔗就是要这样吃才带劲儿!你切成了小块不仅会加重水分的流失,吃起来也没什么趣味,要文绉绉的也不一定非得在这种地方体现。”

  石竹无语,不管什么时候他永远都说不过自家公子,公子总是有那么多正的、歪的道理,怎么说他都有理。

  眼看着盘子里的甘蔗下去了一大半,石竹直接将盘子收走,在谢恒控诉的目光中不咸不淡地说:“公子忘了前几日牙疼地睡不着了?当时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一个月内都不会再吃甜食了?这才几日就又啃上了甘蔗?公子平日事情繁多,想要甜甜口我能理解,不过还是得注意量,不然牙疼又犯了,连饭都吃不下,受罪的还是公子。”

  谢恒张张嘴,现在的石竹真是被调教地越发伶牙俐齿了,他甚至有点怀念从前那个被他眼睛一扫就乖乖闭嘴的小厮。

  “好了好了,知道了,就你话多。”

  石竹笑起来,“要是将军知道公子的情况,也一定会让我盯着公子不许吃甜食。”

  谢恒的表情恍惚了一下,将军……他真的有好久没见到将军了。两年,真的只有两年吗?他甚至觉得二十年都不止。

  谢恒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匕首,这匕首从宣景赠予他那日开始他便一直贴身带着,近一年前还救了他一命。

  他与蔡康全相处越来越融洽,达成的共识也越来越多,而蔡康全有什么事也习惯来找他商量,这便让姜功有些失意了。蔡康全不但没再像以前那样看重姜功,而且因为推行新政的缘故,姜功能捞到的油水更少,按照比例来说比蔡康全的损失要大得多,再加上他没什么事要倚仗谢恒,所以看谢恒越发不顺眼。

  在姜功看来断他财路犹如杀他父母,他自然将谢恒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

  终于有一次,趁着宴饮之际,姜功动手了。

  他找来了一个之前的山匪,这山匪就是前些年朝廷派兵围剿的一条漏网之鱼,也不成什么气候,就是埋伏在山林道口,偶看看见落单的旅客就会抢些财物。

  但他从前也干过杀人的勾当,所以姜功雇佣他过来解决谢恒,看在报仇丰厚的份上就果断答应了。

  有姜功的安排,那人顺利混进了宴席,装作上菜的小厮,在靠近谢恒的时候伺机动手。

  还好当时谢恒反应快,躲过第一击之后就立刻拔出匕首刺了过去,虽然没有刺中要害,但匕首锋利,那人当时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抓捕起来一经审问就交代得干干净净。

  当时蔡康全还吓了一身冷汗,生怕谢恒会觉得姜功这么做是自己授意,但后来谢恒将这件事直接交给蔡康全处理,就是表明了对蔡康全的信任,也不打算越俎代庖,毕竟姜功是蔡康全的人,该由他处置。

  蔡康全十分感动,处置起姜功来也没有一点手软,直接判了死刑。

  本来姜功也不是他的什么亲人,就是个得力的属下而已,现在这属下起了异心还差点坑死自己,他自然没什么好心软的。

  而通过这件事,蔡康全与谢恒之间的关系也更为亲近。

  其实谢恒知道,那日就算他没动手,一直躲在暗处保护他的陆潇也会出手。

  谢恒能在这边还算顺利地完成新政推广,跟他在这头招揽了不少动物打下手有关,当初经由白雪介绍过来的那只夜鸦他也带了过来,作为在这边新招收的那些鸟类的总管。

  也是因为夜鸦,他才知道原来在暗处一直有人保护自己,经过夜鸦的描述,他才肯定对方是陆潇。

  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将军担心他孤身在外,山高水远的会有危险,这才把陆潇派过来保护他。他就想着当初一路从京城过来到安州府,怎么路上都没遇上一次打劫的,想来是在自己的马车过去之前,陆潇就先去前方“清道”了。

  将军身边得力的人手也不多,还把陆潇派给自己,一保护就是两年,谢恒心中既温暖感动又觉得很是过意不去。也怪他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石竹也没有点拳脚功夫,这才让将军不得不为他操心。等回京之后他要得找个信得过的会武功的人跟在身边,如此也好让将军不用分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也能把陆潇召回去办事。

  石竹:“公子,我们何时动身回去?”

  昨日下午宫里的旨意就到了,让谢恒在收到旨意之后五天内动身。

  谢恒:“你想何时动身?”

  石竹沉吟片刻,才说:“其实可以的话我觉得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从公子与蔡大人等相处融洽之后,我们的日子过得就挺好,轻松也悠闲,而且这边的气候比京城更好,温暖宜人,我都舍不得离开了。只是陛下旨意不可违,最多也就是能拖一日是一日。”

  石竹对谢家也没什么留恋,这两年在外他一点都没想谢家,他也知道公子跟自己一样,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公子还要隔三差五地给谢家写信,两年都没断过,谢家那边可是一封家书都没有,半封回信也不见,他都可惜那些写信的纸。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归京

  谢恒点头:“说得对,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吧!”

  石竹:……他刚刚说了个寂寞?

  满意地看到石竹无语的表情,谢恒哈哈大笑。

  他也承认后面这一年在安州府的日子过得的确很舒坦,但是再舒坦,这里也不是他该扎根的地方。他向往的人在京城,那他就要回去京城!而且已经两年了,他早已归心似箭!

  蔡康全等一众州府官员知道谢恒决定明日就离开,都十分不舍。有这么一个十项全能还不抢功的人在,天知道他们省了多少事,活儿少了政绩还好看,就没有比这更天上掉馅儿饼的!谢恒一走,为了保证政绩不下降得太难看,他们就得比从前更加勤恳政务、劳心劳力,想想就觉得头疼。

  但再怎么不舍得,他们也知道留不住谢恒,谁有胆子跟陛下抢人?

  而且他们也都明白,以谢恒的才能,留在地方州府确实屈才了,京城才是能真正展示他才华的地方!

  蔡康全很感激谢恒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对与谢恒的交好也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面,不自觉地也为谢恒做起了打算。

  “从安州回去京城路途遥远,若是贤弟不介意,不如就走水路吧!”

  谢恒:“走水路?”

  蔡康全:“对,走水路更快一些。正好这两日安州有几艘官船要前往京城,运送一些时令水果过去。贤弟可以搭乘官船回京,既快速又安全。”

  谢恒:“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嗨!合不合规矩的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多加一两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说是不合规矩也算不得大错处。走官船又不用关卡停检,估计不到半个月贤弟就能抵达京城了,不比坐马车吭哧吭哧晃荡一个多月要强?”

  谢恒想想还真是,坐马车久了那也十分受罪,坐船就舒服多了,他不晕船,而且船上地方大,睡觉舒服,不睡觉的时候还能四处走走,在甲板上吹吹风什么的,真是要比坐马车强上百倍。最重要的是他能提前半个月回京,给将军一个惊喜。

  “如此那就劳烦老哥了!”

  蔡康全一挥手:“不麻烦不麻烦,那你抓紧时间准备着,收拾好东西,缺什么直接让石竹去跟我说,我给你准备,明日一早我送你上船!”

  “好。”

  谢恒笑着应下,送蔡康全出去后就叫来石竹收拾包裹。

  次日破晓,谢恒和石竹在蔡康全以及一众州府官员的目送下登上船。

  船只驶离港口,岸上送别的人渐渐缩小,直至完全看不到。

  蔡康全那边所有官员已经提前跟谢恒达成了共识,只会向京城上报谢恒离开州府的日子,而且是按照圣旨上要求的最后期限上报,并不会说明谢恒走的是水路,会提前回京。

  他们也多少猜到谢恒回京之后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能多争取到这半个月的“隐形时间”对谢恒来说是好事,他们也都乐意帮这个忙。

  上船之后谢恒还有些担心不知道陆潇有没有跟上来,这行船不比马车,要是一开始没跟上后面可就难跟上了。

  晚上,谢恒对着虚空试着叫了一声,“陆大人?”

  一直躲在桅杆上的陆潇听到谢恒的声音差点跌下来。

  谢公子这时候直接叫他那就是知道他的存在了!他是何时暴露的?居然一点迹象都没有!亏他一身武功竟然连不会拳脚功夫的谢公子都瞒不住,真是败笔!

  陆潇从桅杆上飞下来,对谢恒行礼:“谢公子。”

  瞧见陆潇,谢恒也就放心了。

  “还好你在,我还担心我坐船你会跟不上。”

  陆潇:……听谢公子这意思知道他在暗中保护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呗?

  “昨日蔡康全与公子说起要走水路时我便已经准备好,天亮之前就已经藏身在船上。”

  谢恒点头,“是我瞎操心了,这点小事才难不倒你。”

  陆潇抬头看了一眼谢恒:“谢公子,我能不能问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谢恒一愣,这让他怎么回答?现在还不是说出自己能跟动物交流的时候。也是因为他平日就算跟动物交流也都注意四周,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自己房中,这才没有被陆潇看到,不然就陆潇在暗中保护他那么长时间肯定早就发现这个秘密了。

  “呃……我这人天生有种第六感,就是一种特别敏锐的感觉,如果有人经常跟在我身边但是却不现身,那我就能感觉到,不过需要时间,几天几个月的有点难度,我能感知到陆大人还是在一年多之前,也是来到安州府之后的事,应该是到了陌生的地方之后那种特殊的感觉也变得更敏锐了。”

  陆潇了然地点点头在,“那谢公子如何知道是我不是别人?”

  谢恒笑起来:“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却没有对我不利,那当然就是来保护我的,会这么做的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将军。而将军自然是日理万机不可能亲自过来,若是派人想来也得是心腹,那就只有陆大人和胡大人最为合适。不过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二位大人中的哪一位,刚刚就随意喊了一句,想来就算是胡大人也会应我。”

  陆潇:“谢公子果然聪慧,不过要真是胡靖他还确实不一定懂得变通应声,将军就是看我的脑子比胡靖还要灵活一些才会让我过来照看公子安全。”

  谢恒:“那不知道陆大人在我身边多久了?”

  陆潇想了想:“很久了,之前还在京中时我就跟在公子身边一段时日了,不过公子放心,我只是保护公子的安全,绝对没有窥探公子生活,将军还特意交代过我的。”

  看着陆潇忙不迭解释的模样,谢恒笑起来:“陆大人不必着急,我自然相信陆大人的人品。”

  陆潇笑了两声:“日后公子也不必叫我大人,就跟将军一样直呼我名字就成。将军说过我待公子要跟待将军一样,您这总叫我大人我还真不习惯。”

  谢恒失笑,“是的大人,好的大人。”

  陆潇:……他仿佛能理解这两年石竹的感受了。

  如蔡康全所预计那般,乘船从安州府到京城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此时的盛京正在一片大雪纷飞中,谢恒刚从船舱出来就被面前这座银装素裹的古城彻底惊艳!

  回想起在现代时有一次他去故宫,也正赶上冬日大雪纷飞的时候。因为不是节假日,又是在周一博物馆不开放的日子,所以前来游玩的人不多。谢恒就站在某一处回廊上看着,瞧着这座雪白的宫城,美丽的仿佛穿越了时光,与这座宫城最为辉煌盛大的时间段重合,眼前与纷飞的大雪之中仿佛模模糊糊看到了身着厚厚的宫装穿行忙碌的宫人。

  而此刻,展现在谢恒眼前的是被大雪覆盖的盛京,比故宫更多了一分人间烟火的气息,却更叫人心生喜欢。

  时光流转,岁月匆匆,有那么一瞬间谢恒甚至觉得这铺天盖地的大雪连通了他的时代,让他一半身处现代一半身处古时!

  美!真是太美了!

  当初他离开的那一年,冬日的盛京没有下雪,他还颇觉遗憾,没成想这一次归来,却有这样一番盛大的景象迎接他,让他不胜欣喜!

  谢恒和石竹的行礼都不多,下船后就直接在码头雇佣了一辆马车,直奔将军府。

  从码头到闹市街道有一段路的积雪没有清扫干净,车轮压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是谢恒最喜欢的冬天里的声音之一。脚踩上去的咯吱声很动听,但他总是不忍心去破坏那平整洁白的雪地,总会有种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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