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愣住,嘴唇微微颤动。
围观朝臣们窃窃私语,这时候要是再看不出来谢恒是被陷害的那就是个傻子了。
宫女低下头,散乱的头发遮住眉眼。
武德帝十分震怒,正要命人将人带下去严刑拷问,那宫女突然站起来冲向武德帝,而她的手上正握着一支锋利的簪子。
这个发展让所有人始料未及,谁也没想到刚刚还在诬陷谢恒的宫女转头竟然就要行刺陛下。
这会距离武德帝最近的便是宣旭。
“父皇!”
宣旭大吼一声挡在武德帝面前。
紧要关头,宣景突然出现,一脚踢飞了宫女。
砰地一声,宫女倒地后吐了一大口血,却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簪子扎进自己的脖子,当场毙命!
御前护卫匆匆赶来护驾,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李春生:“哎呀!二殿下受伤了!”
众人闻言一看,可不是,宣旭胸口的衣服被划破,周围的衣服都染上了血,虽然不多,但的确是受伤了。应该就是刚刚挡在陛下身前时被那锋利的簪子所伤。
武德帝十分担忧,立即叫来御医。
经过御医诊治,所幸宣旭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一点皮外伤。
武德帝松口气,“不严重就好,你这孩子真是,那么危险怎么不知道躲?还往前凑!”
宣旭露出一个稍显虚弱的笑:“儿臣当时并未考虑太多,只是看到父皇有危险就冲过来了,这大概就是本能吧!”
武德帝一时无言,久久才沉沉地说了句:“好孩子!”
看武德帝这态度,朝臣们心里清楚,这二殿下估计是要凭着今日护驾之举重新得获盛宠了。
百姓那边虽然还过不去,但只要陛下能解了二殿下的禁足让他重新参与朝政,天长日久,百姓那边就算不能完全淡忘天狗食日,但也不会死盯着宣旭不让他在朝涉政,一般的百姓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后面也可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大臣们又开始对着宣旭不住口地夸赞,心道果然是陛下放在心尖儿上疼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不是自小就在北境的冠军侯能比的。
冠军侯再优秀,二殿下一再出错,陛下的心始终更偏向二殿下那边。
有向着宣景的朝臣不服气,嘟囔着说:“明明侯爷才是真正的救驾,二殿下就是多此一举,要是他没挡在陛下面前,有侯爷出手,那宫女依旧没有机会碰到陛下,二殿下也不至于受那点皮外伤。”
一听这话的谢恒就知道要不好。
果然……
“放肆!”武德帝厉声呵斥刚刚说话的朝臣,“什么叫多此一举?忠君护驾,你管这叫多此一举?日后若是朕再遇上什么危险,你只怕是第一个跑的!只受一点轻伤那是他的运气,哪由得你在这里胡言!”
官员跪下来不断磕头请罪,武德帝却没再理会他,就让他这么跪着。
谢恒气得攥拳头,这哪里是在罚跪那官员,根本就是在打将军的脸!
武德帝真是昏了头了!他就只记得宣旭挡在他面前,却忘了是将军救了他们两个的事实?
还有,谁看不出来今天这出戏绝对有宣旭的手笔,就冲宣旭那句“怎么是你”也知道他绝不清白!可武德帝就只看到了宣旭那假模假样的救驾,剩下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见这人心一旦偏的没边儿了,眼睛也就跟着瞎了。
谢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宣景,瞧见宣景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心中却无比难受。真的太心疼他家将军!
武德帝冷哼一声,叫人扶着宣旭去养心殿,说是要让太医再给全面的检查一番。
临走前让谢恒接手这个案子,好好调查这个宫女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在武德帝下令的那一瞬间谢恒气得直想把鞋脱下来扔武德帝脸上。
武德帝一走,其他官员也相继散去。
“李春生!”
谢恒冷冷喊住正悄摸摸要走的人。
尚未离开的其他大臣将目光投在李春生身上,李春生尴尬地整理了一下朝服,“谢大人叫我就叫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做什么?”
“看你不爽。”
李春生张嘴动了两下才出声:“你……”
谢恒脸上一片冷漠:“我现在怀疑你是幕后主使者,跟我回一趟大理寺吧!”
李春生急了:“不是,你凭什么说是我?”
谢恒继续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没见到我时喊出来的是”荣”,发现是我之后才改口”谢大人”,而且满脸震惊,显然你以为我不该出现在这,该在这的是荣启,他才是你要设计的人。你一口咬定我跟那宫女行为不检,你我同朝为官,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你选择相信宫女而认定我说谎,即便在我表示我刚刚离开宴会,到这的时间短到脱个衣服都不够用,不可能在发生什么之后还有时间穿戴整齐。就算没有我说的这点,现场疑点重重,你又何必急着定性?只能说明这事就是你策划,只是你针对的人是荣启,却意外变成了我。”
李春生冷汗都下来了,“你、你没有证据!”
谢恒冷笑:“我要什么证据?凭这些猜测我对你的怀疑就合情合理!陛下授予我权利调查此事,我现在怀疑你你就得跟我去大理寺接受调查!哪怕最终还是没有足以定案的证据,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走这一趟过一过我大理寺的公堂!”
李春生被谢恒的气势震得后退数步。
他没想到谢恒竟然嚣张到这种程度,明明没有证据,仅凭怀疑就要带他到大理寺去!可偏偏这是陛下赋予谢恒的权利,谢恒能这么疯他不能,他要是拒不配合,就算有理陛下也会对他心生怀疑。
谢恒转头看向其他大臣,眼神锐利如剑:“还有哪位大人想去大理寺给李春生做个伴?大胆说出来,本官成全他!”
一众官员顿时做鸟兽散。
谢恒冷哼一声,一招手,侍卫便将李春生带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宣景和荣启、谢恒。
宣景走到谢恒身边:“可有受伤?”
刚刚还嚣张得不行的谢恒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却没开口。
他有什么事?有事的分明是将军,有一个偏心成这样的爹,将军心里得多难过?
宣景自然知道谢恒是在替他难过,他淡淡笑了笑:“无妨。”
从出生就被送到北境开始,他的心上就一点一点筑起城墙,如今不管是李贵妃还是武德帝,都不可能再让他轻易受伤。
荣启看了看四周,轻咳两声朝着谢恒走过去,扬声道:“那个……这件事毕竟涉及到我,我就跟谢大人往大理寺走一趟,冠军侯也一起吧,刚刚是你制服了那宫女,就一起做个笔录去?”
宣景点点头:“好。”
周围的官员走得更快了,谢大佞臣真的好可怕,就连荣大人和冠军侯都得好生配合。那李春生真是不长眼,怎么就要去陷害谢大佞臣?
啊,不对,李春生要陷害的人应该是荣启,谢大佞臣属于被意外牵连。惹上谢大佞臣,也算李春生倒霉!
第三百四十四章 弃车保帅
回去大理寺的路上,谢恒就一直气儿不顺,绷着一张仿佛被人欠了八百万的脸。
“今天这事要说不是宣旭主谋,我名字倒过来写。”
荣启:“你正过来倒过来有什么用?就算咱们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可陛下他不认,估计现在在陛下眼中宣旭的分量又压过老宣了。”
谢恒看了一眼宣景,咬牙道:“什么叫又?哪怕在宣旭最糟糕的时候,于陛下心中也就是跟将军持平。”
从前谢恒觉得李贵妃对宣旭的偏爱是不分青红皂白,武德帝虽然也更偏疼宣旭,但好歹还分得清对错,即便心中有所偏私,但在是非之上,还是能做到相对公正。
看来还是他太天真了,就今天这事不难看出,武德帝就算对宣旭再失望,只要宣旭做了一件“好事”,哪怕漏洞百出,武德帝内心还是会自动将所有的漏洞给找补上,在心里美化这个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
宣景:“父皇并非不分是非,只是他在宣旭身上所花费的精力远远超过花费在我和宣震身上的,所以如果宣旭不成器,甚至是一再犯错,父皇会更加生气,但同时,一旦宣旭有好的表现,父皇也会将这一点好无限放大。”
谢恒嘲讽一笑:“陛下这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最用心教导的儿子不但能力不足还品性有瑕。抓着一点好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可不可悲!”
与其说武德帝过分偏爱宣旭,倒不如说他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都疼错了人宠错了人,在教育子女上出现了极大问题、人越是在高位就越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某一方面的极度失败。
荣启:“不过宣旭好端端的设计我做什么?啊!他还认为老宣中意的人是我,是想借着打压我来打压老宣!”
谢恒:“不然呢?宣旭就是个傻逼,用这种招数就是想陷害你还恶心将军。只是没想到他这次也算是长本事了,竟然能想到一环扣一环,设计陷害不成,紧接着就上演一出苦肉计,两环计策能成功一环就算他赚了!”
“吃一堑长一智,”荣启笑道,“宣旭在咱们这也算吃了不少瘪了,也该长进些。”
谢恒斜了一眼荣启,“你还好意思笑,这回可是我替你挡了,要不是阴差阳错我代替了你,那宫女指控完你之后就一死了之,你可没那么容易洗清名声。”
荣启反击:“我之前还替你被绑架过一次呢。”
“那就算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了?我会被算计还不是因为他们以为老宣喜欢的是我,归根结底还是我替你挡的。”
谢恒:“不过既然是要算计你,为何你那小厮姜茶找的却是我?”
虽然这转移话题的痕迹十分明显,但荣启还是收敛起玩闹的表情,认真说:“姜茶是家生子,对我一直忠心耿耿,我猜这一次他是被宣旭威胁,不得已为宣旭办事。但他又实在不愿陷害我,所以就骗了你过去。”
宣景:“情有可原,但该处置还是要处置。”
荣启点头:“我明白。”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背叛就是背叛。
原本姜茶可以选择将事情告诉荣启,他解决不了的事不代表荣启解决不了,但他还是选择听从威胁,即使他最后没有害荣启,但荣启也不可能继续留姜茶在身边。
不过到底姜茶跟了他那么长时间,而且如宣景所说,情有可原,故而荣启也不会将姜茶赶走,照样会留他在府中做事,只是再不可能让姜茶贴身伺候。
当然这得是姜茶在大理寺接受审讯之后。
想到已经被押到大理寺的李春生,谢恒的眼底慢慢浮上戾气。
他们以为没有绝对的证据他就动不了李春生了?笑话!
既然他把李春生给抓了,就绝对不会让他完好地回去!
李春生的官职要低谢恒半级,即使仅仅半级,也让谢恒有权力对李春生展开全面审讯。
五天四夜的审讯,李春生从一开始的自信笃定,到后来被谢恒精神折磨得逐渐颓废。
最终,李春生认下了所有的罪,声称一切确实是自己在背后谋划。
他言及嫉妒荣启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而且去年年终官员考核政绩定品之时,他本来有望官升一级,但就因为荣启抓到了他的一个错处,才让他升官无望,他由此怀恨在心,一直想要伺机报复。
那个行刺武德帝的宫女,是被他抓住与宫中侍卫私通,他以此来要挟宫女,如果不为他办事就要将其与侍卫之事告知内务府。宫女为了保护情郎,才不得已答应,最后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
案情审到这里,谢恒心知还没有审到根上,但暂时也不可能再审出更多内容。宣旭这次做的准备很充分,所有的证据痕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短时间不可能查到他身上,而如果谢恒为了查到宣旭不肯结案一拖再拖,在武德帝眼中便有攀咬之嫌。
结案当天,谢恒将结案陈词交给武德帝。
武德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朕就知道这事交给谢爱卿查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谢恒面上笑着应下武德帝的夸奖,心中却在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