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作为主动侵略的一方,朝堂之上的权臣多倾向开战,而我们大瑾作为被侵略的一方,却还有那么多人主和,呵呵,”荣启低笑摇头,“何其讽刺!”
谢恒:“大夏的武将们确实有底气,朝中真正握有权利的皇子支持他们,且大夏崇尚武将,不似大瑾这般重文轻武,武将们得到重视,在战场上发挥自然也更加得心应手,还不用担心后备支援。”
宣景垂眸,大瑾国的形式的确对武将很不利,尽管这么多年经过他们的努力,武将的地位已经比从前提高了不少,文臣与武将之间的隔阂也有所消除。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给武将真正与文臣平等的地位,让镇守四境的将士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并且光有时间不够,上位者的思想也很重要。作为皇帝,武德帝比惠承帝要称职,但也远远不够。
荣启:“我想起很久之前,那时候谢四你还在谢家后院受罪呢,有一次大夏又进犯北境,被老宣带兵击退。当时其实最省时省力的方法就是烧了大夏的粮草,但老宣还是选择带人跟大夏军正面交锋,然后让陆潇和胡靖带着一小队人绕到后方,将大夏的粮草给偷了出来。此举因为要深入敌营内部,十分危险,但幸好他们最后成功了。”
谢恒皱眉:“为何?既然有更快的方法为何不采用?”
宣景没有回答,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荣启扯着嘴角又是冷笑又是叹气,“还能为何?咱们自己军队的粮草无以为继,将士们每天吃汤喝水嚼草根,能有什么力气打仗?连命都要保不住了!朝廷的粮草供给时时不到,地方百姓的粮草也已经征收过一遍,再去征收人家老百姓都没得吃了。你家将军一遍遍上书,换来的不是粮草军需,是先皇的斥责。没有办法,要守卫边境首先得能活着,若是都饿死了,谁来守卫?饿得手脚发软头昏眼花,上了战场不也是去送人头?当时老宣别无选择,只能铤而走险去偷敌军的粮草,否则横竖都是死,拼一把还有可能抓住一线生机。好在老宣指挥得当,将士们也都十分英勇,这才撑过了危机。而等他们打劫了敌方粮草一个多月后,朝廷的粮草才送到,还比原本报上去所需的粮草数量少了三分之一。真要就指望朝廷的粮草供给,投胎都赶不上!”
谢恒的手死死握着茶杯,他若是有宣景的身手,这会茶杯都已经被他攥碎成渣渣!
当初在现代,最一开始研究大瑾历史时,他看到北境之战持续了那么久,原本还以为是大夏太过强大,即便昭明帝用兵如神,但如果敌人也十分厉害,多花些时间便也正常。
可后来他才知道,不是因为敌军强大,真正拖后腿的竟然是“自己人”。
将士在前线浴血杀敌,后方竟然连最基本的粮草供给都不能保证!还要让将士们为斗米犯难,明明有更简单更直接的方法赢得战争胜利,可就为了那糊口米粮,不得不采取中下之策,既延长了战事的时间,又增多了伤亡!
来到这个时代后,谢恒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将军在北境领兵时候的艰难,但是每听到一次,他的心就多痛一分,为将军心痛,为所有征战沙场守家卫国的将士心痛!
若不是朝廷腐败、奸臣当道、权者昏聩,以将军之能、将士之勇,北境之战何以持续十数年!
谢恒捂着胸口,不行,越想越气!
宣景握住谢恒的手紧了紧,大拇指一下下摩挲着谢恒的掌心。
谢恒有被安抚到,拉着宣景的手放在胸口,“将军放心,日后绝对不会再出这种事!”有他在朝堂一日,若是有一天将军要回北境作战,他一定会为将军打点好一切,让将军绝无后顾之忧!到时候要是有谁敢给他使绊子拖他的后腿,他就弄死谁!
妈的,还是好气!
荣启:“不过现在拓跋云雷是真的来和谈,陛下本就主和,答应的可能性很大。而大夏那位二皇子又绝对不可能真让大夏和大瑾建交,背后定有阴谋!说不定咱么前脚答应和谈,后脚拓跋风雪就开始作妖。”
宣景幽深的眼眸中透出一缕锋芒:“拖。”
谢恒点头:“不错,眼下我们只能拖延。拓跋风雪定然有他的算计,在他暴露真实目的之前,我们若是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就只能先想办法拖延和谈。一边拖延一边调查,不管拓跋风雪有何打算,既然他让拓跋云雷前来和谈,那他的算计就一定跟和谈有关。我们双管齐下,一边继续盯着使团,不管是拓跋云雷还是其他随行使臣都要监控,另外一边继续调查拓跋风雪,关注大夏朝廷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如此我们还有机会在他们真正动手之前察觉到他们的目的,也就方便做出应对。”
宣景:“最好能找到证据证明大夏的和谈只是个幌子,真正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是大夏二皇子拓跋风雪,如此一来父皇才会对和谈彻底死心。”
荣启:“我猜测这次的和谈使团里应该有拓跋风雪的人。从我们了解的情况分析,拓跋风雪在朝堂上的势力绝对不小,只是皇帝和拓跋云雷不知道。他要想在使团中安插自己的人不是难事。”
谢恒冷笑,这对父子都是“傻白甜”。
一转眼,大夏使团来京已经有十余天,每天宣旭都带着拓跋云雷四处玩乐,有的时候会有使团的几个随行使臣和护卫跟着,有时候就只是拓跋云雷自己带着护卫。
其他随行使臣大多数每天也会出去走走逛逛,但只有一个使臣很少出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驿馆,唯一出去的几次还是跟着拓跋云雷一起,而且也不见他多享乐,拓跋云雷玩乐时他常常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边,便是出去喝酒时,宣旭给他们叫了姑娘作陪,其他使臣玩儿的不错,只有这人在玩乐时还透着几分敷衍。
谢恒已经基本肯定,这个使臣十有八九就是拓跋风雪的眼线。
只是监视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发现对方有何异常,也不见他主动与外头联系。
谢恒之前以为这个使臣应该会想办法暗中联系拓跋风雪,在京中可能还有拓跋风雪安插的人,但这么长时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即便出于谨慎,刚到大瑾时不敢轻举妄动,但这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大瑾这边的态度也十分友善,也刚让他放心才是,可还是没有任何举动反应,这便让谢恒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测。
如果说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做什么,只是作为使臣陪拓跋云雷来这一趟,演这么一出,那就是另外一种可能€€€€拓跋风雪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要做的事情虽与和谈相关,却不是必要的关系,不受到大瑾这边和谈进度的影响,故而他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监视拓跋云雷不要节外生枝搞事。
一时间谢恒十分担心,如果拓跋风雪要做的事情不受限于和谈进度的影响,那他们这么拖着可有意义?谢恒有些心慌,他不知道拓跋风雪到底要做什么,只担心等拓跋风雪的目的暴露时,自己也已经无力阻止!
武德帝最近很忙,也不知道怎么没回事,最近的奏折突然就多了起来。
只不过上奏的都不是什么大事,鸡毛蒜皮一大堆,但也不能说不值得上奏,他也不好苛责那几位见天儿往他面前堆奏折的朝臣,只想着赶紧把奏折都处理好了,这样才有功夫跟拓跋云雷进一步讨论和谈事宜。
武德帝安插了眼线在驿馆附近,之前他的眼线前来禀报,说宣旭带着拓跋云雷到南风馆去。
武德帝气得倒仰,但也知道这会还不是责罚的时候,而且既然那雷王还挺喜欢这一口,自己就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自己现在没功夫招待雷王,人家玩儿的高兴就不会介意一时怠慢。
谢恒确定大瑾这边的和谈进度对拓跋风雪的计划应该没有太大影响之后,就让宣景那边停止安排。
没日没夜批了好一阵子奏折觉得自己快要虚脱的武德帝终于得了喘息的空档,这两日的折子明显减少了,渐渐恢复到正常数量。武德帝打算休息一日后就召见拓跋云雷,还提前一天给驿馆那边递了话过去,免得明日召人进宫时人已经在南风馆快活。
中午拓跋云雷从南风馆回来驿馆,是驿馆的使臣派人去南风馆传话,不然按照平时的习惯,拓跋云雷都是大半夜才回来。听到留在驿馆的使臣说大瑾皇帝明日要召见他们,他才恍然想起他们来大瑾是来和谈的,快活了这么久都快把本来目的给忘了。若是大瑾皇帝没找他他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想起来这回事。
不过拓跋云雷也没多上心,在他眼中这场和谈一定能成,他也知道大瑾皇帝并不主战,更加清楚大瑾重文轻武的现状,而且这些年一直都是他们大夏在挑衅大瑾,他相信只要大夏有和谈的念头,大瑾高兴都来不及。明日进宫也就是走个过场,和谈成功后不日他也会返回大夏。等他走时大瑾皇帝肯定还会给他带不少好东西回去。
第三百九十八章 面白心黑
临行前大夏皇帝跟拓跋云雷说了一些促成双方和谈的条件,比如双方通商,展开贸易合作等等,都是互利互惠的事。在拓跋云雷看来有这么好的条件,大瑾更没理由不同意。
有使臣提出:“王爷,咱们要不要先去拜访一下大瑾的一些重臣?若是大瑾的重臣也都同意和谈,肯定更有利于我们明日的谈判。”
“是啊,据微臣所知大瑾有一些位高权重的朝臣其实不是很赞同和谈,为谨慎起见,咱们还是提前去拜访一趟比较好。”说着这位使臣拿出了一张纸,“这是微臣拟定的需要拜访的大瑾朝臣的名单,请王爷过目。”
拓跋云雷很是不耐烦,但这个朝臣是父皇特意给他安排的,就是担心他沉不住气做不好事,他不好直接驳了对方的话,不情不愿地接过名单,原本是打算随意扫一眼就撇到桌子上,结果眼角余光却瞥到谢恒的名字。
虽然他已经对谢恒没什么心思,但一想到对方那出众的相貌和身材,还是没忍住心中一热。
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拓跋云雷说道:“这么多人,半天时间也不能都拜访完,咱们坟头行动,本王就去拜访这位谢恒谢大人。”
那位大臣原本听到拓跋云雷愿意去,心中真高兴,结果一听对方说要去拜访谢恒,便拧眉说道:“拜访肯定要分头去。这位谢恒谢大人虽然也要去拜访,但在名单中他的官职并非最高,王爷要去拜访的自然是身份最高的景亲王。其他朝臣就由下官等人去拜访就是。”
一听到“景亲王”,拓跋云雷那脑袋摇晃得堪比拨浪鼓,咬牙瞪眼看着那大臣:“让本王去拜访景亲王那个杀神?是想害死本王吗?本王有理由怀疑你是不是细作,就想让本王死在景亲王手上!”
那大臣一脸惶恐,“微臣不敢啊!”
“不敢?我看你就是!谁不知道咱们大夏的死敌不是大瑾而是昭武将军!你真觉得的有必要去找他吗?找他干嘛?把自己当盘儿菜送过去?别说拜访交流,就是我死在他面前他也不可能松口答应与大夏建交,说不定转头就把本王子的脑袋割下来挂到卢鸿关城墙上,本王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哎我真觉得你这个老头子坏得很,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那大臣被拓跋云雷说得面红耳赤、满头是汗,一个劲儿地辩解,就差撞柱自尽表忠心了!最后只能连连表示让拓跋云雷去拜访谢恒才算揭过去。
拓跋云雷松口气,他是真不敢去见宣景,同是皇子,他们大夏也不比大瑾弱,但他就是一见到宣景就腿软。他也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宣景,害怕这个杀神,这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大夏有几个人不怕宣景的?他就是皇子可也是血肉之躯,被宣景砍一刀还是会死的。
晚上用过晚膳,拓跋云雷就带着两个侍卫兴冲冲地去拜访谢恒。
谢恒下职在家,听到门房通报拓跋云雷前来拜访,下意识地皱起眉。
他想到武德帝将于明日召见大夏使团,拓跋云雷这时候来拜访应该是为了提前拉关系,他的目的既然是和谈,那肯定不希望有太多权臣反对。
只是谢恒也猜测大夏要拜访的官员应该不少,自己绝对不是最位高权重的,本不该值得拓跋云雷亲自拜访。能让拓跋云雷选择来他这里的的原因……谢恒想起南风馆里伺候拓跋云雷的那两个肖似自己的小倌,眯起眼睛。
谢恒叫来宁六,低声吩咐了宁六什么,等宁六出去之后才让门房将拓跋云雷给引进来。
“谢大人居住的小院好生别致啊!”拓跋云雷一进来就开始闭眼夸,“一砖一瓦都罗列有序,真是一步一景!”
谢恒皮笑肉不笑:“地砖房瓦不有序排列还能怎样,随便摞吗?我这院子一眼看全貌,除非眼花得厉害视线太窄,要不哪来的一步一景?雷王殿下若是没什么好夸的也不用硬夸,不要为难自己。”
拓跋云雷没被谢恒的一番回怼气着,反而还激动地想着,真不愧是他看上的人,这小脾气可够带劲儿的!
“谢大人就是在这里住久了,不觉得新鲜,本王第一次过来,自然看哪都是好的。不若本王就搬来谢大人这里住,谢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欢迎,”谢恒假笑得厉害,“雷王殿下能看上我这小院,是这小院的福气,我如何能拒绝?”
就算一个假笑,也把拓跋云雷给迷得神魂颠倒的,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正得寸进尺地想着能不能跟谢恒睡一个屋。
他觉得谢恒没有拒绝他的要求,那就是不反感他,说不定两人多相处些时日,谢恒也能心悦他,他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还身份贵重,要是谢恒会喜欢上也很正常吧?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拓跋云雷正琢么着该如何开口,外头进来一个护卫,手里还拖着一个不知死活的男子。
那男子衣衫破烂,明显是被鞭打所致,还能透过破烂的衣服瞧见里面身上纵身交错的鞭痕。身上的衣裳上全是大片的血污。头发散乱,脸上也都是血,几乎看不清模样。
拓跋云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在瞧见对方裆部那明显的一大滩血时瞬间脸色苍白,心脏在那一瞬间都好像都停止了跳动。
男子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被护卫粗鲁地拖进来,后面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那护卫对谢恒拱手一礼,“大人,已经行刑完毕。”
谢恒淡淡“嗯”了一声,“拖下去吧,把人治好,送到南风馆去。”
“是。”
还能治好,那说明人还没死。但拓跋云雷并没有因此放松,原本想要表达住在这里的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儿,最后出口的就是另外一句与之毫不相干的话。
“刚刚那人似乎被用了大刑,不知犯了什么错?”
谢恒懒懒抬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雷王殿下怎么会对这种小事感兴趣?”
拓跋云雷干笑两声,觉得这会谢恒的表情莫名渗人。
“说不上感兴趣,就是好奇,谢大人是文人,瞧着也文雅清俊,便想不到那人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能让谢大人这般动怒。”
谢恒:“雷王殿下来大瑾也有段时日了,难道没有听说我的佞臣之名?外头多少人传我面白心黑,心狠手辣,惯会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怎么到了雷王殿下这就是文雅清俊?以谋取人不可取啊殿下!”
雷王十分尴尬,他之前真觉得那些大瑾朝臣就是太夸张了,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能狠到哪去?但现在被谢恒的气场所震慑,再加上刚刚那一幕,他无法再坚持之前的判断。
谢恒淡淡转开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的血痕,语气轻轻地说道:“刚刚那人原本是我花了不少心思多年培养的心腹,我对他信任有加,许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办。”
拓跋云雷更加不解,“即使如此,那为何……”
谢恒:“他千不该万不该对我起了心思,又没有藏好,被我发现,我自然容不得他。不过他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从前也算器重他,要他的命也不至于,就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割了舌头断了他的子孙根,再鞭打五十以惩戒,最后送到南风馆去也就罢了。”
拓跋云雷已经彻底僵住,几乎是谢恒每说出一小句他就跟着抖上一抖!
那人是谢恒一手培养的,听那意思还多年跟随谢恒立下不少功劳,可就因为对谢恒起了点心思,而且好像还没付诸什么行动,结果就落到这个下场!
一个人,被割了舌头,惨!一个武人,被挑断手筋脚筋,很惨!一个男人,被断了子孙根,非常惨!在不能人道的情况下还被送去南风馆,极致惨!
而就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对谢恒起了心思,便将所有的惨集于一身,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能比他更惨?
有那么一瞬间,拓跋云雷将那满身是血的人带入自己,谢恒发现了他的那点爱慕之意,然后……
一个激灵!拓跋云雷惊醒过来,自己被自己吓到手脚冰凉。
“雷王殿下?”
谢恒轻轻叫了一声。
下一瞬,拓跋云雷弹身而起,拔腿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本王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耽误谢大人时间了,告辞!”
跟着拓跋云雷出来的两个侍卫也赶紧追了上去,心中都想着大瑾的文官真的太凶残了!这么一个表面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年轻人怎么能下手这么狠呢!
谢恒站都没站起来,满眼戏谑地看着拓跋云雷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视线中。
不一会,宁六进来,身上还是那件破败不堪的衣服,血还在往下滴,他拨开蓬乱的头发露出满是血污的脸:“雷王走了?”
谢恒点头笑起来:“可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你这演技可以啊!”
后面跟进来的石竹一边拿帕子擦掉手上的鸡血一边说:“那还不是我给他装扮得好,这幅样子就是王爷在都未必能认得出他。”
第三百九十九章 他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