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几丈远外，身披玄色战甲的应长川正牵着战马静静地看着江玉€€所在的方向。
火光他照亮了他半边脸颊，五官也因此而变得愈发深邃。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应长川终于缓步向前走到了江玉€€的身边，并深深地看向眼前人。
吵闹的草原似乎也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应长川没有开口，而是伸手用指腹蹭向江玉€€的脸颊，同时轻笑道：“爱卿的脸上沾了烟灰，怎么像锅灶里的猫儿似的？”
此时定乌穆高之上满是烟尘，江玉€€的脸颊也罕见地脏了一小片。
几年前巧罗国向大周进贡了几只小猫。
忙于公事的天子与江尚书，当然没有什么时间去照管宠物。
只得直接将它们交到仙游宫内的太监与宫女手中。
这几只小猫名义上是天子之物，自然可以无拘无束地在仙游宫内活动。
因而它们时常会出现在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
天气冷的时候，甚至还会钻到御厨的锅灶之中。
秋冬季节一到，御厨每次做饭之前，都要先用木棍在锅灶里面戳上一戳，以确定里面有没有钻猫。
就连江玉€€都见过好几次它们被御厨拎着后颈，从锅灶内揪出的模样。
€€€€满身的土灰，简直是狼狈极了。
江玉€€有些不明白应长川为什么要在此时提起这件事。
但听到他提到仙游宫与此事后，那几只脸上沾满了灰的小猫突然出现在了江玉€€的脑海之中。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方才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瞬轻松了些许。
“陛下怎么将我与它们相比？”
江玉€€嘟囔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转身看向别处。
远处的火势越来越大，此时放到现代不过凌晨四点的样子，但整片草原皆已被烈火照亮，再也让人难以分清现在究竟是黑夜还是白昼。
江玉€€方才轻松一点的心情，在此刻再度紧张了起来。
虽说牧民已经连夜赶工在西北方挖了一条长长的隔离带。
但俗话说“水火无情”，如今历史走向与发生的事情已经与江玉€€知道的完全不同。
哪怕是从现代穿越至此的江玉€€，心中也难免忐忑不安。
但到这个时候他嘴上还是努力镇静道：“陛下快走吧，千万不要耽搁了战事。”
“放心，自然不会。”
天子所骑战马要比寻常的马快许多，应长川的确还能再在这里待上一会。
见他没有现在就走的意思，江玉€€不由轻声叮嘱了起来：“虽说西北方已有隔离带，但是陛下千万要注意躲避浓烟€€€€”
江玉€€话音未落，就见应长川忽然转身自马背上取下一物。
这是一件玄色的软甲。
皮质软甲极有韧性，既方便活动又能阻挡刀剑。
最重要的是……江玉€€的体质较差，长时间负重甲可能会给他的身体造成负担。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佩戴软甲都是最适合他的。
唯一的问题是……假如江玉€€没有猜错的话，这副软甲的主人应该是应长川。
果不其然！
不等江玉€€问，下一刻他便借着火光看到€€€€玄色的皮质软甲上隐约可见一个“应”字。
这战甲的主人的确是应长川。
天子在此刻解开软甲的锁扣，将它轻轻搭在了江玉€€的身上：“抬手阿€€。”
战争即将爆发，江玉€€没有时间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他立刻按照应长川说的那样抬手，任由对方替自己以最快速度穿好了这件软甲。
“怎样？”应长川垂眸看向江玉€€，同时非常贴心地抬手替他将压在软甲下的长发撩了出来。
江玉€€摸了摸软甲，不由愣神问：“这软甲难道不是陛下的吗，大小怎么如此合适？”
应长川要比自己高大半个头，身形也要健壮好几圈。
然而这件软甲他穿上却极为合适，完全没有一点宽松之感。
应长川笑了一下，他轻声在江玉€€耳畔道：“是孤第一次上战场时所着之甲，为昭懿太后亲手制成。”
天子第一次上战场时年纪还小，软甲也不如现在这般厚重。
听到这里，江玉€€不由震惊起来：
“昭懿太后”就是应长川的母亲，这软件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江玉€€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这太贵重了€€€€”
“既然贵重，那爱卿便要更加注意安全。既不伤到自己，也不伤到软甲。爱卿可愿答应孤？”
应长川的眼瞳已彻底被火光映亮，他的语气格外认真。
军号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愈发清晰，天子出征的时刻到了。
江玉€€不由紧攥住手心，最终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点头道：“我答应陛下，陛下也要注意安全！”
“好€€€€”
战马在此时兴奋地打了一个响鼻。
就在江玉€€以为应长川即将转身上马的那一刻，他竟将自己垂在身侧并紧攥着的那只手拉了起来。
末了小心翼翼地于手背上落下一枚轻吻。
方才还紧攥在一起的手于刹那间松了开来。
下一刻，应长川终于翻身上马。
他握紧了悬在腰侧的长剑，忽然笑着摇头道：“那日的盖头是自己滑下来的，还不算数。”
€€€€应长川还要亲手掀开它，再做完那日没做的事。
话音落下后，玄色的战马终于在原地高高起扬。
下一刻，便如一道闪电般，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入了黑夜之中。
天子腰间的长剑在此刻泛起寒光，劈开了天边的浓烟与烈火。
江玉€€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将手落在了那软甲一角。
并轻轻于此磨蹭着那刻在软甲上的那个“应”字。
第97章
服麟军与镇北军组成的主力部队，以最快速度骑马向西北而去。
南地诸郡的士兵，则顺着辰江北上向草原而来。
而在定乌穆高的那一头，折柔三部正集结数十万兵力随烈火南下。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初升的红日照亮了东南方向的天空，与北方的烈火遥遥相对，将这片草原染成了血色。
江玉€€的耳边尽是牲畜在烈火中发出的嘶鸣与哀嚎。
马蹄声越来越远，不过片刻镇北军已彻底消失在地平线那头。
驻地再一次安静了下来，然而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身着玄色软甲的江玉€€深深地看了远方一眼，转身向军帐而去。
留守在镇北军驻地的每一名士兵，都肩负着属于自己的任务。
他们在浓烟中小跑着与江玉€€擦肩而过。
伴着牧草燃烧生出的浓烟，与耳边猎猎狂风。
走进军帐前的那一刻，江玉€€不由抬头看向天边的灰云。
€€€€怡河之乱并没有爆发，连续三年的丰收令大周穰穰满家。
海沣稻与自巧罗国来的麦种，不但产量更高，热量也远大于从前的主流粮食作物。
它们养活了大周境内万万百姓，甚至于还吃壮了牛羊与战马。
大周的士兵肌肉要比从前更加壮实，不再被饥饿威胁的他们目光清明、头脑灵活。
几年的训练与新式火器的诞生，更使他们不再像从前那般惧怕盘踞在北地的折柔。
如今自克寒来的第一批战马，正是使役的年纪。
百年血仇尚新，出身于前朝末年饱受折柔侵扰、苦不堪言的少年，也已长大成人。
这一战虽比江玉€€原想的提前了三年时间。
但大周却未有一人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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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透毡帘照亮了江玉€€手中的舆图。
应长川亲手画出的舆图上清晰注明了定乌穆高大草原上每一条溪流的走向。
除此之外，他还将新建的防火带也标注在了舆图之上。
在江玉€€的设计下，牧民们于定乌穆高西北与正北方向开挖了防火沟。
而后期为了赶工，更是直接靠火烧的方式，人工烧出了一条防火隔离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