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门至宝。”
邱谨沉默,他想,好像他格格不入的还有很多东西。
待众僧欣赏完毕这佛门至宝,邱谨才又开口。
“圣林……”
“已经被烧掉了。”
“师父……”
“早就圆寂了。”
“裴焰……”
“已经转世了。”
邱谨:“…………”
“说起那裴焰,也就是烧光圣林的狐妖,现在已经转世成了大周的五皇子薛焰。”
泉月才说了个开头,就见那冷淡沉默得不像属于这个世界的僧人眼神闪了闪,迅速看了过来。
果然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吗?就算是心性澄澈的佛子也恨不得除之欲快。泉月想。
“多年前我得知他转世,特意嘱咐我的弟子施隐到大周修禅,为其正名为琳琅,批其命格为不详,本来……准备就地将其诛杀,可他那时到底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我佛慈悲,便又想着等到他长大成人了再动手,现在他估计快满十一岁了。”泉月说。
邱谨怔怔道:“这一世他十一岁了……我得快点……”
一旁的武僧雷急得捶胸顿足:“竟让那妖孽活到十一岁了?!不行,我们得赶快前往大周,杀€€€€”
“到他身边保护他。”邱谨说完。
武僧雷达:“佛子说得对€€€€嗯???等、等等?”
泉月主持:“啊这……”
众僧:????
众僧:咱们没复活错人吧?
众人就这么看着他们辛辛苦苦复活的佛门之子、正道之光,关切地望向大周的方向,本来一身死气的佛子听到琳琅转世这四个字后,灵力开始飞速增长,金光从他手中汇聚成一根浑金禅杖,上周穿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他叹了口气:“前世是我负了他,你们不准再去找他的麻烦。”
众僧:我以为你复活之后会怒不可遏怒气冲天。
武僧雷达:我以为你复活之后会把那妖孽大卸八块。
泉月主持:我以为……至少得打一顿吧?
“这一世,我要护他喜乐平安,顺遂无忧。”
“这是我们圣林欠他的。”
邱谨,下山了。
第40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四十天
而另一边的小皇子,不仅没有喜乐平安,还稍微遇到点麻烦。
四个字:太后召见。
“唉……”
薛琳琅安安分分站在梅贵妃身边,垂首低眉,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
他现在正和自己的母妃站在慈宁宫内挨训。
他最近运气真是越来越差了,头顶上的劫云似乎都变大了些,前有苏安晏中了绝情蛊还没让他玩不心动大挑战玩得尽兴呢,就利用长安街上的老百姓做掩护逃之夭夭,现在又被素来不喜欢他的王太后传召,倒霉。
不过算算日子,确实也该到王太后找他的时候了。
这原因,说起来也好笑,只因薛琳琅和这王太后都是十二月二十这一日出生,王太后以为犯冲,每年生辰将近,总得召见他交代几句,让他要做个孝顺的孩子,不得私自庆生。
反正就因为和王太后撞了生辰,每年薛琳琅的生日都过得极其寒酸低调,在大周皇帝生日称为万寿节,太后生日是为圣寿节,节日当天大摆筵席,普天同庆,而他的生日就只能在自己的宫殿里庆祝,但凡热闹些都会被视为不孝。
“你方才是不是叹气了?可是对本宫心生不满?”
上方一道沉稳威严的女声传来,正是胜帝的生母,上一届宫斗冠军,如今功成身退、深居简出的王太后。
王太后将近五十,虽精心保养,眼角细纹是用再名贵的粉膏也遮掩不住的。
她身着石青色色佛字纹宫装,头戴熏貂冠,上缀白脂玉打的莲花和鸽子蛋大小的东珠,脖子上垂挂着凤眼菩提做的珠链,足足有一百零八颗,左手也捻动着佛珠串子,右手拿着本金箔纸面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老香客了。
她的气云可不得了,竟然是只吊额白睛的老虎。
按照辈分,薛琳琅可以叫她一皇奶奶……
额,他是没这个胆量的。
很明显,王太后不喜欢他们母子二人,更不喜欢薛琳琅。
人老了总是免不得迷信,更何况王太后一生争斗不断,手上可没少沾染血腥,自然担心孽报,寝食难安,潜心礼佛到了疯狂的地步,一年到头都在佛堂里泡着€€€€
多年前苍云寺的老僧给薛琳琅说前世作孽,今生不祥,又和自己撞了生辰,如何会喜欢呢?反正她又不止这一个孙子,大皇子薛灼稳重,二皇子薛煜机敏,三皇子薛烁可爱,她就是讨厌这个带着前世恶孽转世的孩子怎么了?
她还偷偷去苍云寺找老僧要了批语,那批语上的意思可是说,薛琳琅和她同一天生辰会影响她的运势,故而这些年她时不时就在胜帝面前说上几句坏话,薛琳琅长得像他那个狐媚子的娘,如果得了宠爱,封王留在京城岂不是要克她一辈子?
哼,只可惜他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她非得把他赶出京城不可。
“本宫听闻近日你拜入仙门,愈发骄矜任性,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明面打掩护本宫就不清楚了,和谢家那小子拉扯不清,花灯节那晚私自出宫,在学堂里欺负你的哥哥,真是越发不守规矩了!”王太后居高临下,拧着眉头说。
薛琳琅其实对这个王太后没多大敬畏之心,这不是他母妃还在她手下讨生活吗?
他安安分分听着,时不时学着印象里薛烁,或者古锦月惯会装的委屈模样,边听还边小鸡啄米似点头。
“太后娘娘训斥得极是,琳琅知错。”
“本来你就和本宫犯冲,马上就要到本宫的寿辰了,本宫知道,你每年虽不过生辰,梅贵妃却还是会发些红包什么的,今年,也免了吧。”
薛琳琅:“……啊?”
他还欠着别人的钱,打算用这笔银两补呢。
这也太不通人情,得寸进尺了吧。
“你不乐意?”王太后冷笑。
梅贵妃怯怯道:“母后,这……往年都是这么过的,今年为何就……只是些金叶子金瓜子的吉祥物,不碍事吧?”
“怎么不碍事?他过十岁了,”王太后冷冷道,“苍云寺的高僧不是说过吗,他活不过十岁,现在却活过去了,逆天而行,说明身上的罪孽加重了,破坏本宫的气运更厉害了,本宫得让他老实点。”
薛琳琅简直摸不着头脑:“……这高僧过于强词夺理了哈。”
不过好像十岁这一年对于他来说确实很特殊,好多前世的故人纷沓而至,还有更多莫名其妙冒出来想杀他的人……
“强词夺理?你竟敢说大师强词夺理?”
薛琳琅:“等等,仔细想想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你耍我呢?不孝,真是不孝,敢和自己的长辈这么说话,没大没小,自私自利,为了长辈的运势,连几片金叶子都舍不得!听说你在学堂里最爱出风头,平日把圣人贤者的大道理用在自己的文章里充当门面,现在连最基本的三纲五常都抛之脑后!”
王太后勃然大怒。
对于她这样的虔诚信徒来说,质疑什么,都不能质疑高僧的话。
“薛琳琅,你给我跪下听训!”
跪下就跪下。
薛琳琅麻利地跪下了。
梅贵妃心疼到无以复加,急忙上前。
“母后,琳琅他……”
王太后把手中的佛珠劈头盖脸砸过来:“你也给我跪下!还没找你算教养不当的错!”
梅贵妃瞬间滑跪。
母子二人跪成一排。
薛琳琅:乖巧
梅贵妃:乖巧
王太后开始数落起梅贵妃。
“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儿子,除了长得有点模样,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你以为本宫还不知道你成天在琢磨什么?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讨好胜帝,怎么,是想趁着还未年老色衰,再填一个龙子,好摆脱自己这个命带不祥的儿子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
梅贵妃听到这话,脸色骤然变白,竟克服了对王太后的恐惧,回过神时已紧紧捂住薛琳琅的耳朵,不要他听到这些伤人的话语。
这姝丽无双的女人平日仗着皇宠不断,神色里总带着娇纵,现在却眼眶通红,悲伤中带着坚毅。
“母后,您还不知道吗?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儿子我生不出来也不会再去生,宫院深深,看似繁华热闹,却最是吃人的地方,若没有圣宠,拿什么保我们母子二人一生平安?再填一个?就是再填一百个,一千个,我也最最心疼我的琳琅!”
梅贵妃说罢,也不再盯着王太后,而是怜惜地摸摸小皇子的脑袋。
“我的琳琅,我的阿焰,命已经这么苦了,这么可怜了,做娘的怎么也得为他铺好路……”
薛琳琅本来以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心中已不会为什么产生触动,应该像石头那么硬,冰雪那么冷了,可被梅贵妃紧紧捂住耳朵的时候,心却暖融融,软乎乎的。
前世遗留的怨气恨意,离他变遥远了。
好像自己心中一直有道陈年伤疤,忽然之间,被治愈了。
可治愈归治愈,欺负母妃,不行。
薛琳琅蓦地站起来,拉着梅贵妃起身,向宫殿外走。
“母妃我们走,有裴仙师在,她奈何不了我们,何必受她的气?”
"薛琳琅,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走?!”
王太后在身后咆哮。
这吵起来的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子宠妃,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在场的宫女太监们能摸鱼就摸鱼,恨不得跑过去抓人的时候慢成慢动作。
薛琳琅脚底什么东西一响,原来是刚才王太后砸过来的那串佛珠。
好漂亮,一定很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