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夷人家 第42章

  带着一肚子窝囊气从刑问司出来,阿苏南直奔游民营地€€€€按照规定,只有外出公干的吏员才能住进客舍,作为一个很有原则很有觉悟的夷家公务员,他决定利用这段闲暇时间干点正事,好好了解一下游民群体以及游民的救助和安置……总之就是,他才不要公器私用浪费税款侵占公家资源呢,哼哼!

  至于他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找出真凶什么的,那个只是附带为之,反正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说啥他都不相信邬赫离会毒杀自己的孩子,他就是要打刑司某些人的脸……哼哼哼哼!

  游民营地建在木关河滩城外,在一个被本地人称作“滩外坡上”的地方。不过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荒僻之地,这里还聚集了包括垅关学馆和垅关巫士学馆在内的众多公职机构。另外因为地价便宜,还有好些专供过往客商竭脚的客栈也设在这里,住着差不多上万人,说是一个寨子也不差。

  不过营地跟街市却不在同一条线路上。直观的讲,就是阿苏南出了城,面前有两条道,一条是常见的水泥车马道,通往热闹的街市。另外一条,则是用脚踩出来的泥土小道,步上小道,穿过一大片农田,再往山上走出一刻钟,游民营地就孤伶伶地挤在山林当中一块还算平整的土地上。

  阿苏南是半下午过来的,这个时间点的营地异常安静,游民们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在城里找工(或者说乞食),阿苏南在四处转了转,除了厨房那边有说话的声音,没有见到一个人,但眼中所见,却让他心头的怒火越来越盛:居然真的就是一座座草棚子,连简单的四壁都没有,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只是悬挂着一些草帘子,地面更没有做过处理,直接就往上面扔草席!

  据他所知,象这种慈善性质的居所,肯定是让游民自己上山砍木头,自己动手造房子,神庙只提供吃食,既没有建材费用,也不需要给工钱。把一个留居营地建成这副鬼样子,显然是为了节省吃食费用,尽量压缩工期所至,他就不信,堂堂垅关神庙,巫夷第二大神庙,也是巫夷最富有的神庙,竟然负担不起多出来的那几日吃食?

  于是,问题来了:省下的银钱都跑哪里去了?

  阿苏南心里一声冷笑,他不想惹事,但既然事情惹上了他,就断没有不了了之的道理。

  其实阿苏南现在对神庙的观感好了很多。巫夷不是前世,神庙在很大程度上肩负着地方政府的职能,这些年看下来,尤其是在跟栎侍者相处久了之后,基本上他对于神庙的功能及运作都持认可态度。

  他也知道不可能每个神侍都象栎侍者,但凡一个机构大了,当中就免不了会有蛀虫,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换了一件事,可能他还不至于这般生气,但看看这些草棚子,一张张草席上干干净净,连块破布头都没有留下,从这些赤贫游民嘴里夺食,与杀人何异?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底线有没有良知?……绝不能听之任之。

  阿苏南没有过厨房去,只是放出魂识过去探查,他在月街很少做这种事,因为他不确定会不会被发现,但是这个地方,被发现的风险为零。

  结果却让阿苏南很是惊讶,他听到厨房那边有说话声,还以为里面有几个人,没想到只有一个外表苍老的老阿妈,她正在自言自语,准确的说,是在骂骂咧咧:“……一个个懒骨头,有的吃就不错了,舀两碗米给你们都是糟蹋了粮食……”

  再看她手上,正在忙着把糙米从大缸里面舀出来,装入一个布袋里面。

  过了片刻,她又骂开了:“我让你们吃吃吃,吃不死你!”

  说完还气恨恨地往米缸旁边吐了一口口痰……

  阿苏南一直等到这个恶妇人把装米的布袋搬入卧房,塞到木床下面藏好,这才转身离开。

  连一盆热水都要收钱,早猜到这位烧饭阿妈不是善茬,没想到却是差劲到这等田地,想起泯原棱满是阳光的笑脸,他都想象不出她是怎样养出那样一个儿子来的?

  沉着脸原路返回城门,阿苏南脑子里亮光一闪,一拍脑门,知道做啥打从泯原棱一露面,他就觉着不对劲了。

  *--*--*

  木关河滩的城门边上有几家小摊贩,卖些干果饼子一类的便宜吃食,阿苏南看其中一个卖饼的食摊生意蛮好,也过去买了三个饼子,然后举目四望,做出一副想要找地方吃饼子的样子,不远处的一个老阿公连忙道:“小阿哥要是不嫌弃就过这里来坐吧。”

  阿苏南从善如流,道了谢,走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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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仔要找证据破案了哈。

  我已经不准备出题考大家了,反正南仔找到的证据明天就揭晓了。

  下章他就要让某些人的日子不好过了……嗬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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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强力后援

  巫夷这地界环境恶劣生存艰难,但它也有一个别处找不到的天大好处:没有战乱!

  自打夷家人被赶入这莽莽群山,基本上就是五年一大灾三年一小灾的节奏,洪水、干旱、疫病、饥馑、兽袭……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灾祸轮翻来袭,难得有个消停时候。但是,夷家人也确实是万年以来都不曾经历过战火了,上层之间肯定没可能浪平风静,但上层的争斗从来都波及不到普通人,至多就是影响到那些依附巫士为生的附庸人家,对绝大多数老百姓来说,那就是神仙打仗,都是没影儿的事儿,跟自己不相干。

  尤其是木关河滩这样深入前巫夷腹地的大寨子大湾滩,连天灾的影响都在日益减弱,平常就是操心一下洪水和干旱,兽袭山火什么的,差不多都成了遥远的传说。所以,木关河滩的城门就是一个摆设,几个守门人非老即弱,都是曾经因了这样那样的缘由在民间获得了很高声望的老阿公,在阿苏南看来,这就是社会给予他们的养老福利。

  所以,木关河滩的城门旁边才会摆出来一张条桌几张长凳,春秋天阳光正好的下午,几位守门人就会坐到凳子上跟相熟的老兄弟们谈天说地,其乐融融……这个,也算是巫夷一绝了吧?

  难得遇上一个愿意跟老人家聊天的小阿哥,尤其小阿哥一看还是那种很有身份的滩外客人,几位老阿公都挺稀罕他,阿苏南刚一坐下就有人拎起水壶要帮他的竹筒续水,乐呵呵地询问起客从何处来。

  “我是打月街过来的。”阿苏南连忙起身接过茶水,又从摊贩那里讨来小碗,拔出腰刀把饼子切成小块装到碗里,放在桌上与大家分享。

  几个老阿公愈发的和颜悦色,一边吃饼一边聊天。

  “刚刚听你们讲说游民又犯事了?”阿苏南问。

  老阿公直摇头:“可不是嘛,竟是有人毒杀自个儿的亲生骨肉,你说这些人当真就不害怕神罚吗?”

  “会有这等事,不会是传错了吧?”

  “刑司上午都抓到人犯了,拢个会有错……唉,这些个游民也是……做孽喔。”

  “带着伢崽的游民?那不是就住在滩外坡地上?”

  “是个喔,今天我才见过,一大早天都没亮,就抱着孩子跑过来,当时看他们着急上火的样子,我还讲说太早了见不到医侍,拢个想得到是他们自己下的毒手!”

  阿苏南目光闪了闪,道:“我认识一个叫作泯原棱的小阿哥,听说他阿妈就在营地给游民烧饭。”

  守门的老阿公点头:“棱仔阿妈是在那里面烧饭。说起来也是赶巧了,昨天晚上她还进城来着,天没亮又赶着回去,都没有困个好觉,也是辛苦。”

  这里面果然有个时间差!

  阿苏南心里一声冷笑,他就说泯原棱有问题,这人一出现他就觉着不对劲,时间上太巧了,只一时之间没有找到破绽,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安仔发病,邬赫夫妇肯定是第一时间往城里跑,在客栈见到他们的时候,满头都是汗,可见是一刻都没停竭。就算烧火阿妈速度够快,一直都跟在他们身后,但她必定要绕路先回家通知儿子,这样一耽搁,泯原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邬赫离同时抵达客栈的。所以,他能够同时到达,只可能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而当时安仔都还没有发病,他阿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难不成是她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保险起见,阿苏南又问:“那她不是正好跟游民一家子遇上了?”

  “没有,没有,游民那一家子来的早,泯原阿妈比他们还要早,她出城有大半个钟点那游民才抱着伢崽进城,没有碰到。”当事老阿公澄清。

  另一人问阿苏南:“小阿哥你认识棱仔?”

  “见过一面,我阿哥雇了人送货去垅南寨,当中就有他。”

  “你们雇对人了!棱仔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能干肯吃苦,打小就懂事,不象他阿爸……唉,幸亏有个好阿妈喔!”

  “今天上午他就动身去垅南了,他阿妈都没有再进城,回来送送他?”

  “没有,没有,我没有再看到她,她要烧饭,哪能说走就走,”老阿公一声长叹,“泯原阿妈,那也是个歹命的人啊……”

  几个老阿公你一言我一语,讲诉起一个女人的悲剧人生:幼失双亲,被阿叔家收养,打小忍饥挨饿,十四岁上就嫁了人。没成想遇人不淑,嫁了个恶汉,没少挨打,在她儿子五岁那年,恶汉出门做买卖,一去不返。女人咬着牙一个人拉扯大儿子,幸好儿子不象他阿爸,打小就懂事聪明又肯吃苦,眼看着这就要成年了,女人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了头……

  阿苏南坐边上直听的五味杂陈。

  *€€*€€*

  返回客舍,阿苏南立即跟诺阿亚远程通话……没错,巫夷也是可以远程通话的,巫士有风信圭,那个是巫器;普通人用传讯石,这个,就差不多相当于“固话”了,是一种半巫器。

  传讯石贵的离谱,普通夷家就不用想了,只有神庙和三司以及一等一的有钱人家才用得起。客舍属于公职机构,也有一个传讯石,放在客舍管事的公事房里面,巨大的石头底座上竖着一块扁扁长长的小石板,看起来就象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摆设物。传讯石付费使用,五个银角子通话一次,限时半刻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就一个紧急通话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碰它。

  就算是阿苏南,也是一边掏风信子,一边心痛的紧,却不知旁边客舍管事看的比他还要心紧€€€€风信圭也好,传讯石也罢,虽然都是通讯工具,但工作原理跟手机固话肯定是不一样的,它不用拔号,而是把风信子放入传讯石底座上的一个槽孔,一粒风信子对应一个风信圭,传讯石自己会搜找通话对象。而阿苏南,他拿出的小盒子里面装了不下十粒风信子,要知一粒风信子就是一个巫士,客舍主事看的咋舌不已,这小阿哥到底是啥个来头,认识这许多巫士?

  他却不知,阿苏南认识的好些个巫士,比如朗阿蛮,压根就置办不起风信圭,幸好诺阿小黑是个巫二代兼官二代,人不差钱。

  阿苏南找到标注为“黑头”的风信子,放入槽孔,连线成功之后,那边握着风信圭的诺阿亚紧张的不行不行的:“南仔出啥事了?”

  “我没事,你在哪里,几天才能过来?”阿苏南直奔主题。

  “就为这个?我在西河湾啊,要……要……再过几天……”

  诺阿亚话没讲完,那边已经变成了朗阿蛮的声音:“他被一个美人朵朵迷到走不动路了,说是要……”

  “别听他胡说八道!”通话人换回诺阿亚,“南仔我再呆三四天……啊不,只要两天……”

  “不行,你马上给我滚过来,我这边有急事,明天下午若是看不到你的人,我就把你踢出去!”

  看阿苏南干净利落地挂断传讯石,客舍管事惊的忘记合上嘴:那边应该是个巫士吧?居然敢凶巫士!这小阿哥不过是个小小的掌文,还是迁移司那种临时衙门,哪里来的底气?

  阿苏南没注意管事,他心里面正在狂扁诺阿小黑,这混球才多大,就想给他玩儿早恋?还想因为早恋耽误公事?……门儿都没有!哼哼,必须要把一切的耍流氓行为都掐死在荫芽状态……

  最主要的是,他都从来还没有得到过漂亮朵朵的青睐呢!

  ……

  入夜,阿苏南躺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刺激到了他的睡眠神经。

  心浮气燥地听了一会子窗外的水流声,阿苏南突然想起琅伯蛊医说蛊虫也是有感知有脾气的,很难得的对自家的蛊虫起了好奇之心,索性用魂识去查看一番,而这一看,就更加的睡不着觉了€€€€这些年他把自己的蛊虫忽略的很彻底,但是为了修习医术,他看过很多别人家的蛊虫,发现哪一只都不象自家这一只。

  自家的这一只,正趴在他的肚脐附近,小小的,一点都不象有十四岁的样子。最主要的是,它还呆呆的,一动不动,就跟冬眠了一样!

  想起早上安仔用魂力裹住蛊虫的举动,他也试探着用一缕魂力摸了摸蛊虫,蛊虫纹丝不动;增加一缕魂力,还是没有反应;再增加一缕魂力,又一缕魂力……一直等到魂力增加到六缕,几乎要把整个蛊虫给抱住了,他家的小蛊虫才慢吞吞抬起头,动作迟缓,老态龙钟,跟个痴呆患者一样……

  可把阿苏南给吓坏了,第二天一大早赶紧跑去找琅伯蛊医,听完“病情”陈诉,又查看完蛊虫,老蛊医也是惊奇不已。

  然后,一番询问下来,老人家就给气坏了,点着阿苏南的脑门儿一通怒骂:“滩里人家养个猫猫狗狗都要陪着它玩带出去溜,你倒好,蛊虫是你的伙伴,你们一块儿出生一块儿长大,你居然拢个多年都对它不闻不问……它是一只蛊呢!你还真当它跟地上爬的那些虫子一个样,饿不死就完了!你是它唯一的亲人,你都抛弃了它,还指望它活蹦乱跳?……”

  阿苏南被训的头都抬不起来。

  老蛊医讲的没差,他确实是把蛊虫当作一只虫子看待,心头不喜,只当不饿死就行了,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它,尤其是不用天天喝药蛊之后,很多时候甚至都忘记了蛊虫的存在。现在想起当初山林里面飞在前面帮他带路的那只小小飞虫,只觉得羞愧难当,还有一点点难过。

  “我告诉你,阿苏南,你再这样下去,……”老蛊医重重敲了敲他脑门儿,“当真有一天你的蛊虫不想活了,那时候你也就走到了尽头!”

  阿苏南哭丧着脸:“蛊医阿叔,我知晓错了,现在要弄个办?从现在开始好好待它还来不来得及?”

  他哪晓得一只虫子都会得抑郁症嘛……好吧,蛊虫不是虫,从现在开始要把蛊虫当作伙伴!

  老蛊医冷笑,面相很是凶恶:“哈,你现在晓得怕了?……”

  *€€*€€*

  阿苏南蔫蔫地返回客舍,跟他家蛊虫陪礼道歉,又试图用魂力陪着它玩,收效甚微。半下午的时候,快马加鞭骑了一整天巫马的诺阿小黑终于赶到木关河滩,这才把他从自责中拯救出来。

  诺阿亚见到阿苏南就是一声惨叫:“南仔南仔,我们还是好兄弟吗?”

  好兄弟不是都应该互相帮忙追朵朵吗!

  “你想要跟我绝交?”阿苏南双眉一挑。

  黑头仔立马怂了:“我那不是……那不是……好不容易才……才……”

  “好不容易才见着一个漂亮朵朵,好不容易才等到人朵朵施给他一个笑脸。”旁边朗阿蛮面瘫着脸帮他补充完备。

  阿苏南来了兴致,跟朗阿蛮八卦:“啥样一个朵朵?”

  “喜欢穿一身红色衣裙,走路是这个样子的……”朗阿蛮昂起头,捏起兰花指,学着朵朵的步态一扭一扭走起来。你还别说,姿式虽然夸张,却把一个漂亮朵朵的娇骄之气给学了个七八成。

  旁边诺阿亚连忙辩解:“月月哪是这个样子,月月很可爱的……”

  于是朗阿蛮又尖起嗓子:“阿亚,人家叫红衣月月……”

  阿苏南爆笑,诺阿小黑急了,冲着朗阿蛮就是一拳,用拳头捍卫心爱朵朵的闺名清誉。

  等到两位巫士的战斗告一段落,阿苏南看着诺阿小黑一声呵呵:“哈,小黑,我还以为你一心一意要娶米萝朵朵来着……话说,米萝现在就在垅关学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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