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夷人家 第41章

  结果,他没敢吼出声,倒是蛊医笑了起来:“小阿哥不用紧张,这只蛊虫乖的很,拢个乖的蛊都会出差错的话,我这几十年的蛊医算是白做了。”

  “乖……蛊虫?”阿苏南几乎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蛊医给他一个“你可真是少见多怪”的眼神:“你真当蛊虫是虫子啊?它们也是有感知有脾气的!进阶的时候蛊虫也很痛苦,难免会乱撞乱碰,就象人痛狠了也会发狂一样。就算我是个蛊医,天天都跟蛊虫打交道,这般乖巧听话的蛊虫也是很少遇到,若是所有蛊虫都是这个样,大家都要使用药物来刺激进阶了,现在满大街都该是三阶四阶蛊虫了。”

  感情还真是自己想简单了啊……

  不过,二阶蛊虫比较常见,饲主大都是年过三十的壮年男子,三阶蛊虫也听说过,朗阿寨现在的主事阿叔的蛊虫就是三阶,已经算是顶顶厉害了。但是四阶……

  “四阶蛊虫会怎样?”

  “也不怎样,就是可以压制更多毒物,眼神更利,鼻子更好用,找寻猎物更加容易,总之就是各种感知、包括对于危险的感知会更加敏锐一些,”蛊医想了想,又道,“这样讲来,好像脑子也应该更加好用是不是?”

  阿苏南不敢说话了,生怕这位蛊医大人为了跟自己聊天而中途停工,心里却是对蛊医的年龄起了好奇之心€€€€巫士的寿命比普通人长很多,初阶巫士都能活到一百岁,中阶一百五十,高阶的甚至可以活到两百出头。最主要的是,他们不只活的长,还活的好,从内到外都会维持在壮年水准,要等到身体行将崩溃的前夕才会突然衰败,而巫士一旦变老,就意味着时日无多,该是准备后事的时候了。

  所以,巫士的年岁很不好猜,这位蛊医大人话弄个多,该不会已经是个八~九十多岁的老阿公了吧?

  过了一小会儿,“蛊医老阿公”又絮叨开了:“所以迁移司又出来了?还是大巫英明啊,看看滩上这些游民,但凡出个门,哪次不遇上三五个的?去码头更不得了,乌泱乌泱一大群,看着都心慌,真当滩上遍地黄金啊,跑过来弯下腰就能捡到?”

  蛊虫直到此时方才被成功取出,阿苏南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蛊虫放进一个装有药液的小瓷坛,长出一口气,这才有心思认真答话:“他们也是没有活路了吧,留在寨子里很可能只有饿死。”

  蛊医阿公却是一针见血:“你这是不住滩里才会拢个心善,你要是天天都面对这些个游民……算了,你本来就在迁移司,肯定是要天天面对游民的……不过你进迁移司倒是正合适,心善的人才能做好这差事。比如这个小伢崽,遇到的若不是你们,只会送到神庙去看不花钱的诊,那可都是见习医侍,连个正式的医侍都见不着,过个一天半天死也死的无声无息,拢个会送到我这里来?”

  听蛊医不竭气一口气讲完,阿苏南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正经事:“蛊医大人,有没有法子确认蛊虫进阶的原因?我给他检查过,身上找不到外伤,也没有毒虫叮咬过的痕迹。”

  老蛊医不满地看他一眼:“巫夷的毒虫千千万,你才多大年纪,找不出来很正常。”

  阿苏南:“那,可不可以麻烦您给他排查一下?”

  老蛊医觉着没有必要:“给他排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过繁琐,要花上一两天才有结果。小阿哥你就少费点心,案子交给刑问司,他们有的是手段,很快就可以查清楚的,还不用另外再花资费。“

  阿苏南却很坚持:“我又不是刑司的人,他们查出来也不会告诉我。这样吧,资费我来出,还请大人多费点心,您就当是我好奇心太重。”

  不是他不相信刑问司,是刑司的卷宗他没资格查阅。不过他这般用心,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小安仔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他有预感,若是不把这件事弄清楚,他会后悔的。

  老蛊医见惯世情,想想也就明白了他的顾虑,也不说破,挥挥手算是应下了€€€€他是巫蛊医,病人原本就不多,现在年岁大了,也不出门看诊,闲暇时间有的是,既然有人不介意多花银钱,他也不介意多花点时间。

  ……

  逼出蛊虫只是诊治的第一步,接下去还要让蛊虫成功进阶并回移至伢崽身上,这个过程很可能要延续好几天,在此期间昏睡中的小孩子没有蛊虫护身,必须要事事当心,任由他返回营地肯定是不合适。

  于是阿苏南又跟琅伯蛊医商量可不可以把伢崽留在这里,这项资费若是刑问司不承担的话,由他来支付好了。

  老蛊医却是很不悦地瞪他一眼:“讲的甚个话,当全巫夷就你一个人心善?这伢崽小小年纪就遭此大难,被送到我这里也算是跟我有缘,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留下吧,资费不用给,你有空过来陪我老人家说说话就成。”

  阿苏南失笑,这种事情也不是头次发生,很多老人家好象都蛮喜欢他的……咳咳,明明是老人家心善,说的好像是自己的功劳,脸太大,要反思。

  ……

  从医馆返回客栈,阿苏南听闻刑问司的人把青阿叔等人挨个问了一个遍,刚刚才离开,不禁为刑司暗自点赞,效率很高呢,就是不知跟报案人是个巫士有没有关系?

  上午阿苏家就要动身去垅南,不过阿苏南却是不在其中,他还要在木关河滩逗留几日,公事私事都有,附带等候朗阿蛮和诺阿亚两个。这两人已经正式加入迁移司,鉴于目前迁移司刚刚成立,巫士大人还找不到用武之地,于是他们就给自己加封了一个“南仔护卫”的头衔。

  阿苏南送别家人的时候,看到泯原棱也在脚夫当中,他找了一家店铺作保,正式取代了邬赫离的位置。远远看到阿苏南,骑在车上的少年露出笑容,带着一点点少年人特有的腼腆和意气风发。

  送走家人,阿苏南也收拾行囊准备搬家€€€€木关河滩的客栈死贵,他一个人才不要花这份冤枉钱,于是拿了迁移司的公文打算搬到专为公职人员建造的客舍暂住。

  邬赫离感激阿苏南的救命之恩,把安仔阿妈留在医馆照料儿子,自己跟在阿苏南身边侍候,阿苏南也由着他跑前跑后,原本打算等到安顿下来再打发他离开。

  没成想两个人刚刚收拾妥当,还没走出院子,就有两个壮汉走进来,问:“哪一个是邬赫离?”

  这两人戴着刑司独有的鹰形帽子,衣衫后背上还绣了一个“刑”字,应该是刑问司的人,二人视线扫了一圈,很快落到邬赫离身上。

  邬赫离刚一懵糟糟点了头,两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架住,扭了双手就要捆绑。

  旁观的阿苏南连忙道:“你们这是做甚?”

  当中一壮汉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刑司办案,无关人等避让。”

  阿苏南有点上火:“再是刑司办案,他到底是犯了哪一条哪一款,也请你们讲清楚再动手啊。”

  另外一人大概是见了他的衣着气度有所顾忌,于是道:“邬赫离毒杀自家幼子,我们奉命缉拿案犯前去刑司问案。”

  这下子阿苏南是真的懵了,脱口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他会毒杀自家伢崽?”

  情急之下带出了后巫夷口音,壮汉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再不肯搭理他,拖了邬赫离就往院门外走。

  阿苏南抢上一步挡在三人面前,冷着脸道:“案子是我们报的,他现在又在为我做事,就算是刑司,抓人之前也需要有所交待,木关河滩不是法外之地。”

  壮汉一把将他推开,饶是没有用大力,阿苏南也是给他一把推到院墙上,后背给撞的隐隐发疼。

  壮汉见他不堪一击,冷笑:“你也知这里是木关河滩啊?你个滩外人倒是管的宽。我们木关河滩就是这样子,我只管领命抓人,有本事你上刑司问去,再挡路连你也一起抓了你信不信。”

  邬赫离这时也扭过头连声央求:“大人您不用管我,求您帮忙照看安仔,他……”话没讲完,已经被两个壮汉拖出院门,扬长而去。

  阿苏南跟出院子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半晌没有回过神,说实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待他了,久到他都快要忘了自己仅只是一个普通人。

  四周聚集起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客栈店家还给他端来一杯茶水,劝慰道:“小阿哥,您喝杯水压压惊,我知您是个善心人,但游民太多您管不过来的,这件事就交由刑司处置吧。”

  旁边有人也道:“是啊是啊,小阿哥你又不是游民,不要把自个儿搭进去……”

  又有人说:“再说游民饿凶了啥个事干不出来,谁晓得他有没有害了自家儿子……”

  “就是呢,世上啥样的人都有,少个人就少张嘴,我听说小伢本来就在生病……”

  很快,街坊们热议起游民们做过的恶事,有人说大前天住后街的一个阿妈给家里娃崽买了一块糕饼,刚出店门就被个少年游民给抢了,那人爬地上任人打任人骂,只顾狂吃,差点没噎死。还有人说上个月江里冲下来一具男尸,都给水泡胀了好恶心,刑司也是抓了两个游民,肯定是他们谋财害命……

  原本的看热闹很快演变成游民声讨大会,大家都在传递着关于游民的种种消息,也不知当中多少是假,多少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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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南仔要在这个木关河滩留上一阵子了呢,这个案子只是一个导|火|索,南仔要搞事情了……为南仔加油^o^

  ……

  谢谢小伙伴们的营养液,小南仔茁壮成长中,本九表示很开心,大家都来抱一抱,么么哒(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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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刑司碰壁

  邬赫离被意外抓走,阿苏南的家还是得搬,只没想到刚在客舍一露面,就得到了热烈且真挚的欢迎。

  木关河滩的客舍紧邻木关江而建,位于闹市却闹中取静,从来都很抢手,并不是每一个因公事过来的滩外人都住的进来。但是,当他拿出迁移司公文……

  客舍主管先是呆滞片刻,其后便笑逐颜开,热情到让他各种不适:“迁移司啊,总算是立了起来……太好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请你们一定一定尽早把这些游民都赶走……呃,不,是迁走迁走,我们全滩上下都要感激你们!”

  然后又拍着胸脯保证:“别的不敢说,只要是你们迁移司的人,我们客舍就算是全部满员,挪也要给你们挪出一个地儿,断不能让你们没有住处!”

  阿苏南也不知是自己运气好正好有房,还是真的给他“挪”出了一个地儿,反正他顺利入住,而且打开窗户就是木关江,货真价实是一间江景房。

  安顿好了之后已经是正午时分,先出门找了一家食坊吃过午饭,其后便往刑问司而去。

  木关河滩的刑问司在城墙边上,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足足占了大半条街,阿苏南进去之后讲明来意,其后便被晾在了院子里€€€€是的,他连屋子都进不去,只能跟其他访客一起候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刑司吏员们都把他们当作空气。而且,院子里还连张凳子都没有,所有访客都只好规规矩矩站着,连走动都不成,多走几步就会有人出来喝斥:刑司重地,不得四处张望。

  阿苏南老老实实地站着,任由头顶的日光把自己烘烤到昏昏欲睡,非常的心平气和。这个时候,他正在反思上午跟刑司吏员的冲突,结论是这些年他在月街的日子过的太惬意,都忘了普通的夷家人是怎样生活的了……想来想去,突然发现他最该感激的人,其实是伊落。

  他很幸运地拥有一个巫士阿哥,还有一帮身为巫士的好兄弟,这个背景已经足以傲视普通人,但是,专为非巫士精英所设的月街学馆,可不是普通人的天下。确实,巫夷没有那种可以撼动朝政的世家大族,但是,巫夷并不缺乏有钱有势的人家。有的家族,百八十年前曾经拥有过中高阶巫士,虽说家族的衰落不可避免,但至少现今仍然过的足够风光。

  月街学馆中来自这种家庭的学子不在少数,更不要说还有一部分学员,亲友当中本生就有中阶巫士,阿苏南自认不是那种很圆滑很能左右逢圆的高情商人士,却从来都没有跟这些人对上过,正面侧面背面反面都没有过。现在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是他命好,而是对方在有意避让。做啥要避让他?无非就是这些人消息灵通,知道他背后站着一个伊落嘛。

  所以,以后要对伊落阿哥好一点,这条大腿必须要牢牢抱住死不松手!

  眼前浮现出自己趴在地上死抱住伊落大腿不放、然后被大腿拖着前行的画面,阿苏南一下子乐了,正好看到一个访客被送出院门,访客是位中年阿叔,一看就是滩里人,跟刑司吏员很是相熟的样子,到了大门口还在不住口地邀请对方“下了工过家里来坐坐”。

  阿苏南连忙举手提问:“这位大人,我们都在院子里候了一个多钟点了,请问还要再等多长时间?”

  刚才还和颜悦色送访客的吏员立时换了一副面孔,皱起眉头喝斥他:“嚷啥个嚷,现在大家都在忙,有空了自然会叫你进来。”

  阿苏南仍然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请问大人,若是今天都没有空,是不是我们就要在这院子里站上一个下午?”

  老百姓没人喜欢往衙门跑,何况这里还是刑问司,院子里统共也就五个人,等了一个多钟点,愣是一个人都没能进去……枉他早上还以为刑司效率高。

  吏员又看了一眼,转过身就要进屋去,竟是不打算再搭理他了。

  阿苏南于是不急不徐的又道:“我要见你们的主事大人,既然刑司的吏员都很忙,没有时间接待访客,那我就只好去麻烦主事大人了。”

  吏员回身冷笑:“主事大人更忙,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阿苏南也笑了,笑的和煦温暖云淡风轻:“主事大人也很忙的话,那我就只能去见你们的诺阿千南司长了!”

  ……

  半刻钟后,阿苏南在其他访客见了鬼的眼神当中施施然走进房去,他估摸着是自己的态度太过强硬,这些吏员摸不清他的来历,不想惹事而已。

  进门之后又等了半刻钟,终于,一位年轻吏员皮笑肉不笑地接待了他,开口即问姓名职业住所,听到他是迁移司掌文之后,态度和缓了几分,翻出卷宗,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告知他邬赫离一案尚未结案,无可奉告。

  阿苏南道:“我也不是来询问案子进展的,那是你们刑司的职责,我只是刚刚才接触过他们一家,觉得有责任告诉你们我的观感。”

  吏员挑眉。

  其实阿苏南还真不是过来惹事的,他认认真真的道:“我不相信他们会残害自己的儿子,今天一大早他们抱着伢崽来辞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六神无主的样子,我相信那种急切和恐慌是伪装不出来的,邬赫离的手一直都在发抖,他们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孩子。”

  吏员不以为然:“案子我们办的多了,哪样的人都有见过。他们有可能确实是很在意自己的孩子,但这并不防碍他们下死手,没有饭吃的时候,有些人啥样事都能干出来,说不定心里还在想着这是为了让孩子少受一点罪。”

  “可他们当时真的是一心一意要去找医侍看诊!”

  “事实是,那不是病,那是毒,医侍不可能查出来。所以,当他们发现你要带走伢崽,又反口说不要看了,是不是?”

  仅仅因为这一点就判人生死?这案子断的也太儿戏了吧?

  阿苏南沉默片刻,他猜得到安仔阿妈不让看的缘由,但这个缘由却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的,略一犹豫,还是把心底的怀疑讲了出来:“另外还有一件事,今天早上邬赫离前脚进门辞工,后脚就有人找过来说可以顶替他。”

  “喔?”刑司吏员来了兴致,上身略略坐直了一些,“是跟他一起的游民?”

  阿苏南摇头:“不是游民,是他们营地烧饭阿妈的儿子。”

  吏员立时没了兴致:“是一个滩里人的话,那就跟案子不相干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脚夫的差事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阿苏南却很坚持:“我不知是不是有干系,但我觉得这件事太巧了,应该告知你们。”

  吏员道:“我知晓了,我会让人去查一查。”

  看他毫不掩饰的敷衍态度,阿苏南知道这人是指望不上了,又问可不可以见见邬赫离夫妇,毫不意外地被一口回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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