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最近和转学生走得很近,刚还坐一块儿看电影。”
“你说黎棠?他俩不是做过同桌么。”
“才同了几天桌啊,这次月考数学最后两道大题,全班没几个答对,黎棠算一个。”
“你是说蒋楼给他押题了?”
“还有别的可能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黎棠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慌乱之中,他开始下意识双手绞紧,手指去抠手腕的皮肤。
还没来得及用力,就被蒋楼伸过来的手钳制住。他像替黎棠扣背带一样代劳,指骨分明的手抚上黎棠细瘦的手腕,指腹擦过凸起的腕骨。
然后两指收拢,在那未消的青紫掐痕上,逐渐使力。
痛感袭来的瞬间,黎棠提起一口气,喉咙里溢出因颤抖而破碎的喊叫声。
被蒋楼的另一只手捂在唇齿间,只泄露一丁点。
“嘘€€€€”蒋楼附在他耳边,“小心被发现。”
“可是凭什么不给我们押题?大家都是同学。”
“洗手间有镜子。”
“什么意思?”
“照照你自己长什么猪样。”
“靠,你是说蒋楼对黎棠……”
“黎棠长得确实漂亮啊。”
“你不会也……
“滚滚滚,我可不喜欢男的。”
后来的对话,黎棠几乎听不见了。
指尖陷入皮肉,疼痛一浪接着一浪,吞噬着所剩无几的清醒。
他觉得自己像是沉入湖底,被藻荇缠身,挣脱不开让他感到恐惧,紧密的围裹又让他觉得安心。
蒋楼伏低身体,唇几乎贴着黎棠的耳朵,在无限放大的喘息声中,用气音告诉他:“这是秘密。”
嘴巴被捂住造成轻微缺氧,因此黎棠不知道蒋楼口中的秘密指的是只为他一个人押题,还是别的事情。
整场剧本杀,黎棠都魂不守舍。
因而玩到最后连谁扮演谁都没分清,最后指认凶手环节,他随便指向霍熙辰,对方眼睛瞪得像铜铃:“拜托,咱俩是同盟!”
又指他旁边的周东泽,周东泽苦笑:“上一轮我刚跟你分享过情报。”
视线再往旁边移,是穿着西装的蒋楼。
他以听力不好为由,几乎没有参与讨论。好在司机是个凑数的角色,少他一个也无所谓。
可是即便这个角色很边缘,服装也潦草,蒋楼仍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他个高肩宽,骨架将质感垂软的衣服撑出好看的线条,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都在偷偷看他,包括DM小姐姐。
没等黎棠说话,蒋楼就先开口:“你们把黎棠也排除掉吧,他肯定不是凶手。”
有人起哄说蒋楼护短,蒋楼只是笑笑。
之后的讨论大家果然没带上黎棠,松一口气的同时,黎棠意识到蒋楼好像总能知道他想要什么,开学初他想当英语课代表,也是蒋楼替他争取。
还有刚才在更衣室……
手在桌子下面轻扣手腕,那恰到好处的痛感似乎仍在。
耳廓也泛起一阵痒,黎棠抬手去摸,还有点烫。
那是蒋楼的唇蹭过的地方。
散场后,几个女生穿着服装去大厅拍照留念,男生们一窝蜂往更衣室跑。
黎棠慢一步,见里面拥挤就先没进去,打算等人走差不多了再换衣服。
走在傍晚空寂的柱廊里,面向绿草葳蕤的欧式园林,在泠泠的喷泉流水声中,黎棠心不在焉地玩了一会儿手机。
回去的时候经过被装饰成礼堂模样的房间,黎棠不经意往里一瞥,发现玻璃穹顶之下,有两个人抱在一起,一个仰面一个俯首,是在接吻。
他无意打扰,于是快步走过。
等回到更衣室门口再回想,才意识到那被男生抱在怀里的“女孩”一头靓丽卷发,穿宝蓝色的裙装。
如果没记错的话,和剧本里的军阀大小姐打扮一样。
晚餐席上,周东泽又看见黎棠和蒋楼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
其实说的是关于李子初的事。
黎棠问下午看电影中途李子初离场,是不是因为霍熙辰,蒋楼说:“是啊。”
回想过往种种,黎棠震惊之余不免疑惑:“他俩不是不对付吗?”
蒋楼说:“那也没办法,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黎棠曾听李子初提起过,他的母亲年初再婚,对方也有个儿子,也就是说他现在有一个异父异母的弟弟。
又想到李子初品味奇特的取向,喜欢头脑简单的,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笨蛋。
还有生日聚会那晚两个人一起玩消失,以及次日同时出现在两人嘴唇上的伤口。
再往前,李子初对换座位的事比自己还要在意。
……
黎棠长这么大没这么震惊过,“原来他们俩……!?”
他找不到恰当的描述,比划半天,自己先臊红了脸。
紧接着,黎棠又意识到一件事。
“所以是你要来,才让霍熙辰把李子初叫出去?”
为了跟他坐在一起。
知道他是反应过来了,蒋楼笑一声:“倒也不算太笨。”
这是黎棠第一次被人说笨,意外的并不气恼。
反而觉得这个字眼听起来有种令人心尖战栗的、微妙的亲昵。
第17章 可是我从来不过生日
运动员聚会之后,高二(1)班的班主任刘老师果真开始监督学生们收心,这周的体育课都没上成。
本学期第二次月考成绩公布,黎棠的年级排名前进一百多,虽然班级名次没上升几位,刘老师还是给予了赞赏和鼓励。
总算尝到了学习的甜,黎棠近来晨读课都鲜少迟到。虽然他的语文成绩一如既往地糟糕,作文写一篇跑题一篇,语文老师头疼不已,死马当活马医地给他推荐了几部名著小说,让他课余时间读一读,就当找语感也行。
十一月九号是个周五,黎棠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出房间,意外地发现母亲张昭月的房间门开着,人却不在屋里。
到楼下,先碰到在擦桌子的阿姨。
阿姨指了指厨房:“夫人正在煮面。”
黎棠吃过张昭月煮的面,猪骨汤打底,芝麻辣椒面做配料,软滑筋道的面盛入汤碗,最后盖上牛肉撒上香菜,说不上哪里特别,就是比外面餐馆做得好吃。
不过这口面黎棠已经很久没吃上了,因而走近厨房,看见张昭月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面条很快上桌,张昭月煮了三碗,喊阿姨坐下一起吃。
阿姨守规矩,不习惯跟主家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还是端了面碗去厨房吃。
有段时间没和妈妈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黎棠有些不适应的拘谨,刚吃两口就被辣椒面呛到,背过身去咳了几下,转过来时,看见面前放着一杯水。
“慢点吃。”张昭月说。
黎棠“嗯”了声,低头,脸几乎埋进面碗里。
是从什么时候起,连被妈妈关心,都会感到受宠若惊?
吃完早饭出门,想到昨晚睡前看的书还丢在床头,黎棠返家中,往走上跑去。
刚到二楼,就看见张昭月的房间门半开着,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你安排我回叙城,我根本没想过去见他,也没脸去见他,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似乎是在讲电话。
敏锐地察觉到门外有人,张昭月抬头看过来,捂住话筒道:“怎么又回来了?”
黎棠说:“回来拿东西。”
他从妈妈的表情里看出仓皇,也目睹到她眼中的泪花。
他想问妈妈为什么哭,又怕问了她更难过,便只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往学校去的路上,黎棠还是禁不住想,“你”指的是黎远山,所以妈妈是在和爸爸通话。
那么妈妈口中的“他”是谁?
什么样的人,能让妈妈如此惦记?
叙城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但真正的秋天,是从阳历十一月开始。
上个月还有爱美的女生坚持穿夏季校服裙,这个月已经不约而同地换成厚实的秋季校服,里面毛衣棉袜一样不落。
只有高二(2)班的苏沁晗,不怕冷似的还穿裙子,校服外套披在身上,拉链也不拉。
上操的时候两个班挨得近,黎棠看见教导主任走到队伍里,站在苏沁晗面前,拉着脸指责她穿着不恰当。
苏沁晗笑嘻嘻地说:“通融一下嘛,就今天一天。”
黎棠大概知道苏沁晗今天为什么要穿裙子。
上午的课结束,同桌李子初说今天不在食堂吃,有事要出校门一趟。
“干什么去?”黎棠问。
李子初说:“做个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