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 第20章

“不瞒你说,我曾在连续两届某作文比赛中,写了同一个故事,结果你猜怎么着,都拿了第一名。”李子初得意道。

黎棠受教,转脸就写了好几个段子,拿给李子初过目。李子初越看表情越一言难尽:“一会儿‘他’一会儿‘我’一会儿又变成‘你’,到底是谁的视角?”

黎棠想了想:“谁方便就是谁,试卷上也没规定不能多视角描写。”

李子初嘴角一抽:“我看你还是寄希望于数学吧。”

黎棠原本以为蒋楼不会教自己,毕竟上次分别前的对话不算愉快。没想蒋楼仿佛不记得这事,黎棠刚捧着试卷到他面前,他就接过来:“哪题不会?”

数学的确比语文好一些,毕竟题解题思路大多单一,没有无限的发挥空间和千奇百怪的可能性。黎棠也不笨,很多时候一点就通,并不需要蒋楼将解题步骤掰开揉碎了讲。

这也是黎棠第一次感受到蒋楼的“乐于助人”,但凡有问题请教,蒋楼从不拒绝,弄得黎棠无比后悔€€€€早知如此,同桌那阵子就不装矜持了。

而且蒋楼一碗水端平。有一回午休,黎棠甚至看见他站在走廊上给隔壁班的同学讲题,一手拖题册一手握笔,手指一抬就有人呈奏折般递上草稿纸,端的是从容自若,惹得路过的女生无一不驻足欣赏。

却让黎棠心里泛酸,发苦。

他也不想这样小气,只是每当记起生日那晚,为他一个人点亮的蜡烛,总会有一种“换成别人他也会这样做”的灰心。

转眼到第二次月考,黎棠对一天五门的高密度考试仍不适应,考完最后一门,整个人昏昏沉沉,回家倒头就睡。

半夜醒来摸手机看时间,发现有来自蒋楼的未读消息:英语完形第二题是不是选B?

黎棠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翻出书包里的草稿纸,确认答案后回复:是的,你选对了吗?

蒋楼没回答,而是扯到另一门科目:数学考得怎么样?

说到数学黎棠就头大:整体一般,不过你押对了两道大题,那两道的分肯定能拿到。

蒋楼发来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黎棠在自己的表情包库里精挑细选,点了个猫猫脸红的表情。

抱着手机等了三分钟,那头没回复。

不愿让话题断在这里,黎棠装作刚想起来: 对了,周末的运动员聚会,你去不去?

所谓运动员聚会,便是先前周东泽和李子初为鼓励大家参加运动会想出来的奖励,为此还占用了半节班会时间讨论如何安排。

结论是看电影,下午茶,晚餐三件套。电影是近期上映的3D特效大片,下午茶安排在市中心刚开的剧本杀馆,晚饭在泰国菜馆定了桌。

仍是没什么新意,但胜在排得满,诚意足。已经有没报名运动会的同学开始后悔了,问体委周东泽能不能加塞名额,周东泽铁面无私:“下次还请赶早。”

谁不知道下次只能是高二下学期的春季运动会,至少还要等半年。

班主任也说这次玩完就该收收心了,因而大家都摩拳擦掌,预备大玩一场。

可是蒋楼却说:不了,你们玩。

黎棠不理解:为什么?有别的事要忙吗?

他忍不住猜测,难道又要去拳馆挣钱?

这回蒋楼回答了,许是懒得打字,发来的是语音:“我从来不看电影,也不去电影院。”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我只有一只耳朵能听到声音,不适应多声道的场合。”

等到周末坐在电影院里,黎棠还在为自己的失言懊恼不已。

这段时间,蒋楼也有向他请教英语,因此黎棠发现蒋楼的口语有明显问题,不少单词发音含混,是错误读法。当时他还以为是音标没学好,基础不牢固的关系,等到他做示范念出一个单词,跟着念的蒋楼还是无法读标准时,他才顿悟问题所在。

根据查阅到的资料显示,单侧聋人群,也就是蒋楼口中的单侧耳朵重度以上听力损失,并非仅仅是听到的音量减半而已。

他们无法分辨声音的位置和距离,比如分辨不出脚步声自哪个方向来,听到水流声也不确定源头是哪里。

他们在嘈杂的环境中听不清人说话,因此哪怕蒋楼人缘奇好,也很少参与集体活动,不爱出现在人群熙攘的食堂。

更不消说对学习语言的影响,别人听到的世界复杂立体,蒋楼听到的则是单调和扁平,学到同样的水准,总要比普通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就这样,黎棠还问他为什么不来看电影€€€€3D电影看的就是绚丽多彩的画面,听的就是震天撼地的音效,既然听不清,那还有什么乐趣?

电影放到一半,身旁的李子初把两人份的爆米花塞到黎棠怀里,说去趟洗手间。

黎棠心里有事,本就看得没滋没味,旁边没了一起讨论的人更觉无趣,抱着爆米花桶差点睡过去。

醒来是因为电影演到高潮部分,接连的爆炸声震得黎棠一哆嗦,他磨蹭着坐直,余光瞥到旁边座位上有人,便把爆米花递过去。

等了一会儿,旁边的人没动,疑惑地偏头看去,黎棠倏然愣住。

坐在那儿的不是李子初,而是是蒋楼。

惊讶敌不过喜悦。

半晌,黎棠才出声:“……不是说不来吗?”

蒋楼侧过右耳,黎棠立刻凑近了问:“你怎么来了?”

“原本不想来。”周围有其他人在观影,蒋楼也挨近黎棠耳边,“要不是你在这里……”

“轰€€€€”

电影再次开始输出毁天灭地的大场面,影院的数十个扬声器火力全开,后半句被轰炸声遮盖,黎棠没听清。

也不好意思问。

黎棠坐直身体,余光去瞄旁边的人。蒋楼的鼻梁高而直,眉眼在暗光环境中显得越发深邃,瞳仁里映着变幻的画面,背景是浓郁的黑色。

€€€€要不是你在这里,我才不来。

黎棠在心里补上后半句,捏一颗爆米花丢嘴里,嚼两下,竟然黏牙了。

电影散场,众人在影院外的空地上集合。

看到蒋楼,周东泽讶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毕竟集合点名时没看到他。

蒋楼笑着说:“不欢迎啊?”

“当然欢迎。”周东泽也笑,“你也是运动员,还给我们班拿了两个冠军,什么时候来都行。”

走到人群之外,周东泽拿出名册,把蒋楼名字后面的叉划掉,改成勾。

然后抬头,看向站在蒋楼身旁的人。

黎棠自散场后就没说话,抱着半桶没吃完的爆米花,垂眸发呆。

这会儿似是想起什么,忽然碰一下蒋楼的胳膊,嘴唇动了动。

蒋楼黎棠高大半个头,稍稍欠身,偏过右耳去听。

两人旁若无人般地、以及其亲密的距离和姿态,说了好一会儿话。

黎棠的目光始终落在蒋楼身上,没有分给其他人哪怕一秒钟。

第16章 这是秘密

下午,众人浩浩荡荡来到剧本杀馆,一进门,就被富丽堂皇的内饰震惊住了。

竟然是实景剧本杀,看样子是掏空班费,下了血本。

李子初在分角色之前赶到,和霍熙辰一起。

被问到看电影的时候跑哪儿去了,李子初说:“不是说了嘛,洗手间。”

“去那么久?”黎棠不理解。

李子初冲他挤眼睛:“痔疮加便秘。”

黎棠:“……”

这种事倒也不必这么大声说出来。

抓阄分角色,黎棠分扮演民国时期的记者,拿到一套衬衫背带裤。

服装质感一般,不过至少是个男的。剧本里的角色男女各半,这边却男多女少,李子初不幸被分到军阀大小姐,得戴假发穿洋装裙。

男更衣室紧缺,黎棠在里头折腾半天,胳膊都快折了也没能把背带裤的带整理好,担心外面的人等得着急,自布帘后探出脑袋:“麻烦你再等一下,我……”

话没说完就收了声。

外面等着的不是别人,是靠着门框,一脸“我不着急”的蒋楼。

蒋楼抽到的角色是军官的司机,只需换下裤子,披一件西装外套即可。

看见黎棠手里拽着的背带,蒋楼问:“穿不上?”

黎棠羞窘地点头:“这背带好像太短了……”

“我看看。”蒋楼说着,一脚踏进更衣室。

黎棠忙背过身去。前襟的扣子还没扣齐,裤扣也没扣上,整个人可以用衣衫凌乱来形容。

蒋楼扯了扯那根背带,也觉得短:“这是给小孩穿的?”

“……应该不是吧。”

黎棠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只觉温热吐息一下一下地扑在他脖颈€€€€蒋楼比他高,站在他身后帮他摆弄衣服,那姿势像从背后把他抱在怀里。

蒋楼没有其他男生身上那种难闻的汗味,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定型水香水味,只有浅淡的皂液清香,一丝一缕地钻入鼻腔,竟也让人意乱神迷。

另一只脚是什么时候踏进来,布帘又是在什么时候合上,黎棠也搞不清。

好在那背带可以调节长度,蒋楼发现之后将它拉长,手臂绕过黎棠腰际,将金属锁扣勾在凸起的纽扣上。

左边的背带卡在裤筒里,蒋楼的手指沿着裤腰边缘塞进去,将那背带一截一截拽出来的时候,金属扣子沿着腿一路逶迤向上,仿佛一条蛇在里面游走穿行。

黎棠咬住嘴唇,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压抑住节奏错乱的呼吸。

忽然,隔壁更衣室传来说话声。

“这次苏沁晗怎么没来?平时不是蒋楼在哪儿她在哪儿吗?”

“可能放弃了吧,热脸贴冷屁股也不是谁都受得了。”

“我看蒋楼对她还行吧,也没拒绝她。”

“哼,无非是吊着人家,享受被漂亮女生追的感觉呗。”

是同班的两个男生,听声音两人一个在隔间里,一个在外面,许是以为旁边隔间没人,才大声聊八卦。

黎棠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被人发现。倒是被讨论的当事人反应平静,没听见似的继续理手里的背带,让它绕过黎棠肩膀,垂落下去。

那两人还在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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