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 第35章

一个小时前因为找不到蒋楼而产生的迷茫,好似已经被那无孔不入的甜味冲淡,此刻黎棠只想和蒋楼待在一起,哪怕多一分钟也是好的。

像是听到他的心愿,两人刚到家门口,天空便开始落雨。

不同于前两天的淅沥小雨,这场冬雨来势凶猛,雨点大而密集堪比冰雹砸下,风也有凛冽之势,吹得窗户哐哐作响。

蒋楼从屋里拿了把伞,撑开:“走,送你下去。”

顶风走到半腰,就见小卖部老板打着手电朝他们挥舞,喊道:“路滑危险,雨停之前别下来!”

只好原路返回。

前天的地震令周围山土疏松,而暴雨在此时将泥土冲刷而下,供人脚踩的几块青石板都被泥浆覆盖,比黎棠第一次来这里时还要湿滑崎岖,令人寸步难行。

面对狂风暴雨的侵袭,伞的作用微乎其微,即便蒋楼已经把伞面往黎棠那边倾斜,黎棠还是被浇了一身的雨。

千难万难地走回蒋楼家,站在门口的屋檐下,黎棠摸一把脸,几分无语地说:“人家圣诞节下雪,我们下大暴雨。”

蒋楼把伞收起,抖了抖,立在门边:“所以让你别送我,叙城一年有近一半的时间在下雨。”

其实黎棠并没有抱怨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圣诞节和雪比较相配。叙城不下雪,多么可惜。

他不讨厌雨,尤其是能让他多留一会儿的雨。

“怎么办啊……哥哥。”黎棠说,“我回不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用上这个新称呼,声音像蚊子哼,不确定蒋楼有没有听见。

说完他自己先不好意思,抬起手摸了摸耳朵,别开脸。

蒋楼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正因为太清楚,让他想起白天在学校,班主任把他喊到办公室,告诉他有人愿意资助他全额学费一直到他大学毕业时,他那无法形容的心情。

怎么会不知道资助人是谁,早上黎棠和那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走进校园,蒋楼在他们身后看得分明。

也看到那男人经过教室门口时瞥过来的眼神,像在看路边的乞丐,或者废品收购站多余的垃圾。

这份“爱心资助”得益于谁,蒋楼心里也门清。

所以他拒绝了。

他只觉得恶心。

所以在面对那两人的儿子时,蒋楼没法心平气和,甚至暂且放下计划,只图一时痛快地想整一整他,让他流泪,让他伤心。

可当站在商场外,透过玻璃看见黎棠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地找他,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断地响,是黎棠打来的电话,蒋楼心中非但没有一丝愉悦,反而觉得没意思,无聊透顶。

只流泪怎么够,应该让他痛哭流涕,从天堂摔进地狱里。

于是蒋楼中途放弃,在旁边最近的摊位上买了根棉花糖,结束了这场“躲猫猫”的游戏。

于是在一起淋过雨,被依赖着的当下,蒋楼听出了黎棠的渴望,并给予回应。

伸手,拨开被雨水浸湿的头发,对上小狐狸湿漉漉的眼睛。

“那就留下来吧。”蒋楼说。

谁让你那么好哄。

谁让你的手,摸起来那么冰。

第26章 这样就不冷了

进屋后,黎棠先给妈妈打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

“雨太大了,路上车都少,老城区几条路都裂了很危险,让孙师傅不要来接我了……我在同学家,他家住学校附近……爸爸已经走了吗?”

得到黎远山下午已经飞首都的回答,黎棠放松下来:“对了,妈妈你知道爸爸早上去学校找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那头的张昭月沉默片刻,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问你的在校情况吧。”

挂断电话,黎棠抬眼,看见蒋楼正在往一个橡胶制成的容器里灌刚烧好的热水。

灌到满,盖上塞子,拧紧,蒋楼把那酒囊似的容器递给黎棠:“拿着。”

黎棠接了过来,手上一暖,才知道这是热水袋。

第一次用这种原始热水袋,黎棠很是新鲜地摸来摸去,指甲刮过上面用来防滑的橡胶褶子,问蒋楼:“冬天你都用这个取暖?”

蒋楼又接了一壶水,往加热底座上一放:“我不需要取暖,这个是小卖部老板卖不出去送我的。”

说着瞥一眼黎棠紧紧抱着热水袋的手,“闲置很多年了,别抱太紧,可能会爆炸。”

黎棠吓得立刻松开,把热水袋放在膝上,手轻轻地贴上去,时而翻个面,小心地汲取温暖。

很快就饿了,毕竟黎棠只吃了棉花糖,约等于没吃晚饭。

恶劣天气不便出门觅食,蒋楼家里又只有泡面,黎棠一口面一口冷掉的炸肉串,把自己辣到满头大汗。

吃完做饭后运动,套上拳击手套打沙袋。已经适应跑操的黎棠力量却没见长,一拳捶过去那沙袋纹丝不动,很是丧气。

蒋楼走过来,教他先摆好格斗的准备姿势,即双脚与肩同宽前后开立,双拳提至肩高,肘部弯曲,后手臂护住肋部。

“这样?”黎棠收腹含胸,配合着摆出攻击的凶狠眼神。

可落在蒋楼眼里只能是奶凶,他笑了笑,说:“对,就是这样。接下来后脚蹬地,以腰带肩,以肩送拳,像弹簧一样伸直手臂,在击中的瞬间握紧拳,加速。”

黎棠听得热血沸腾,迫不及待按照蒋楼的提示挥出一拳€€€€“砰”的一声,沙袋小幅度摆晃两下,回到原位。

黎棠很高兴:“动了动了,它动了!”

蒋楼又教他摆拳和勾拳,告诉他一场格斗中身体素质是重中之重,体能不行,学再多招式也是徒劳。

黎棠对着沙袋练了一会儿,渐觉无趣,眼珠滴溜一转,一套直拳练完,飞快地转身,欲从侧面给蒋楼一招摆拳。

本就是闹着玩,没用什么力气,加上他不熟练,蒋楼仅用余光就发现有人“偷袭”,身形一歪,让黎棠扑了个空。

倒是激起了黎棠的斗志,他回过身,又是一记平勾拳,刚挥出去就被蒋楼抬手捉住拳头,一拧一甩,整个人就转了三百六十度,被以押解的姿势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疼得黎棠直抽气:“你耍赖,这是擒拿。”

蒋楼便松了劲,笑说:“刚没说完,格斗中最重要的是保持头脑冷静,做到灵活应变。”

换言之,黎棠既不冷静也不灵活,简单来说就是脑子不行。

气得黎棠摘掉拳击手套,返回桌前,摊开题册,开始写作业。

写的还是英语作业,像在用行动示威€€€€我也有擅长的事情,我超聪明。

注意力只集中一小会儿,又被吸引到别的地方去。

蒋楼在换衣服。

刚才在外面淋了雨,黎棠穿得厚,只有棉服被浸湿,蒋楼穿薄外套,这会儿脱了,黎棠才看到他里面的白T都洇湿出大片深色。

正担心他会不会着凉,蒋楼两手抓住T恤下摆,胳膊一抬,眼前的画面顿时被大片肉色铺满。

黎棠条件反射地别开视线,又觉得这样反而欲盖弥彰,便又转过去,大大方方地看。

其实上回在拳馆已经看过了,不过当时黎棠的关注点在蒋楼身上的伤,无暇留心其他。

这会儿光线充足,更适合欣赏€€€€只见蒋楼上半身赤裸,宽阔的肩膀覆着一层厚薄均匀的肌肉,正随着动作起伏,手臂线条微微绷紧,腰腹窄而充满力量感,腹肌块垒分明却不夸张,加上冷白的皮肤,使画面极具冲击力的同时赏心悦目。

光是这样看着,都就能想象到他在拳台上是何等耀眼。象牙塔里的少年常被形容为即将展翅的雄鹰,而这个形容放在蒋楼身上却不贴切,或者说不够。

蒋楼比他们所有人都快一步,并不被拘在温室般的校园里,他像一头凛凛的雄狮,哪怕仅仅是站在人群中,也让人一眼就知道他在其中最强大,最优秀。

无怪乎他会成为那么多人的梦。

年少时一旦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以后无论和其他的谁在一起,都会感到惘然若失吧。

黎棠因此感到庆幸,能与蒋楼并肩走在破茧成蝶前最后一段黑暗的路上。

有心的观察逐渐变成纯粹的欣赏,黎棠看着蒋楼换上干净T恤,问他:“你冷不冷?”

蒋楼转身,眉梢微微一挑,似在奇怪他今天怎么没害臊。

走上前,蒋楼俯身,伸开手臂,从身后抱住黎棠。

胸膛抵着脊背,下巴抵在肩窝,两颗跳动的心贴得那么近。

黎棠听见蒋楼说:“这样就不冷了。”

晚些时候,熄灯休息。

黎棠平时每天都洗澡,今天没洗总觉得浑身不对劲,眼看已近零点,竟然毫无睡意。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身边躺着一个人。

黎棠不是没看过论坛上描述床上那些事的帖子,也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怎么回事。所以蒋楼是对他没有感觉吗?不然怎么可能睡得着,呼吸都那么平稳。

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侧躺,黎棠又开始琢磨,不知道蒋楼家的墙面裂缝修好没有。如果没修好的话,会不会有蟑螂爬进来?蒋楼说过,冬天蟑螂只是很少出没而已。

越想越发毛,黎棠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摁亮屏幕。

点开百度搜索框,正在输入“如何与蟑螂正面交锋”,身旁的人突然动了起来,接着床边的台灯打开,一束暖色调的光照在墙上。

黎棠转头,看见蒋楼已经坐起身,几分无奈地看着他:“睡不着就起来吧,天黑玩手机伤眼睛。”

黎棠就坐了起来:“是被我吵醒了吗?”

蒋楼摇头:“本来就没睡着。”

“为什么睡不着?”

“你说呢?”

黎棠的心跳倏然错乱。

难道,是因为我吗?

没等黎棠问出口,蒋楼捏了捏眉心,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

是黎棠最近随身携带的《基督山伯爵》。

打开就看见里面夹着的手绘人物关系图,各种箭头气泡框画得错综复杂,足见用心。

蒋楼却笑了一声。

黎棠当他在笑自己笨,看个小说还要做笔记,臊得摸出耳机塞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图个清净。

清净了不到五分钟,又€€€€€€€€地转过来,几分期待地看着蒋楼:“……要不要听音乐?”

黎棠把右耳的耳机分给蒋楼,然后点开自己建的歌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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