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与方相打过一个赌。赌的人,就是你。他倾尽所有,只为了你不入尘世,不为所累。”
“而我,”他顿了顿,终于褪去了伪装,笑意裹着寒芒,居高临下又势在必得,“赌你入局执棋,一生为所牵绊。”
*
“孟枝……沈孟枝!”
沈孟枝的思绪被倏地打断。
他有些累,抬起眼,失焦的目光缓缓回神,看向了身前的人。
“我叫你好多遍了。”齐钰道,“你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来找我,我还以为怎么了。”
“……”
他抬起手,恍惚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轻声道:“我没事。”
不,不是没事。
他已经太累了。
沈孟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已经成了局中人,成了魏钧澜手中的棋子。只要有他兄长这个筹码,对方就足以要挟他做任何事情。
魏钧澜选他,是因为楚晋相信他。
沈孟枝头脑中一片混乱,又似乎很清醒。他知道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什么,但他把自己缩了起来,躲开了。
齐钰在问:“你怎么出来的?楚晋放你走?”
沈孟枝没有回答,他沉默了许久,问对方:“你还是很恨他吗?”
齐钰愣了下,道:“我不知道,但我也没打算原谅他。”
“……”
沈孟枝像是知道他会这么说,轻轻笑了笑。
齐钰没读懂他这个笑容的含义,但却觉得不太对,蹙眉问:“你怎么了?”
“我找到《春日宴》了。”沈孟枝道,“我这几天会把它带回来。”
“等办完这件事,我想回来。”
他语气很轻松,尾音却发着颤。
“我不想再作为江枕活着了。是梦,也该醒了。”
作者有话说:
算算这一卷也快结束了,几个秘密都初现端倪,然后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掉马()
大家对掉马的热情真的超出了清的预料,所以清一直在担心掉马的设置是否能够符合期待,但总体来说,这不会是一个轻松的情节,也不能是打闹玩笑中轻易就掉了马甲,一定会伴随着激烈的冲突,而这一切的引线都来自前文自愿或非自愿的隐瞒和欺骗
关于楚楚的身世,这是一开文就已经定好的,前面也有伏笔,真不是心血来潮(咳咳)
关于更新时间,之后清尽量八点左右更新,但因为要上班了,所以可能无法保证按时,不过一周四更应该不会少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评论区见吧(*?€€?*)
第111章 故地€€有你在呢,我怕什么。
去胥方的行程需要几日,在昔日旧秦境内的路还好走些,一旦过了旧时燕秦境线,便到了燕陵十二峰,山峦此起彼伏,几乎没有平路,速度便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听夏在前面骑着马,“哎”了一声,道:“天快黑了,我们得赶紧找地方住一晚。”
徐允道:“这崇山峻岭的,哪有客栈能歇息?”
“我刚刚还从那个山头看到有炊烟,”听夏指着一个方向,“肯定有人住,咱们过去借宿一晚就是了。”
徐允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从里面传出一道声音:“去看看吧。”
听夏一拍马,马车掉了个方向,向那炊烟升起的方向缓缓驶去。
马车内三个大人一个小孩面对面坐着。
梅诩抱着李启,叹了口气,问:“这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语气莫名诡异,就好像家族德高望重的长辈在诘问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配上李启可怜巴巴的眼神,就更像了。
沈孟枝觉得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李启为什么这么黏他,屡次试图越狱扑进他怀里,都被摄政王给拦下了。
楚晋低下头,捏了捏李启的脸,小孩很配合地没有哭,咬着手对着他的脸发呆。
“李晟死了,孙夫人也病逝,难免会有人打这个孩子的主意。”他开口道,“他不该再被牵扯进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远离这一切,到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
“嗯,这样也好。”梅诩点头,“省得他将来被人利用,反过来对付你。”
楚晋笑了笑,道:“你这么说,像是要劝我斩草除根。”
李启蓦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懂了一样,连忙往梅诩那边缩。
梅诩瞪了楚晋一眼,将这件事暂时搁置了,转向沈孟枝攀谈起来:“江公子家在胥方?”
“不,”沈孟枝道,“在渔崖。”
“渔崖是个好地方啊,就是离胥方远了点。家里人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
“还好。”沈孟枝笑了笑,“也会书信往来。”
梅诩点点头:“哦哦。”
他瞥了无所事事的摄政王一眼,咳了一声,后者像是没听见,坐在原位无动于衷。
梅诩只能边说话边瞪他:“老夫要和江公子说话,摄政王可否回避一下?”
楚晋挑眉:“我不能听吗?”
“不能。”梅诩挥手赶他,“别以为当了摄政王就可以不听夫子的话,出去看着点听夏。”
楚晋大概第一次吃瘪,目光在沈孟枝身上停了一会儿,便收回,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沈孟枝望着晃动的车帘,有些出神,却听梅诩道:“知道他为什么听我的话出去了么?”
沈孟枝回神,道:“因为梅先生您是他从前的太傅?”
“不是。”出乎意料,梅诩笑了起来,“是因为你没留他。”
“……”沈孟枝道,“梅先生说笑了。”
梅诩促狭地看着他:“你这年轻人,失了魂的那段时间两个人黏得天天睡在一起,又是抱又是亲,如今恢复过来,倒变得这么克制。”
沈孟枝表情空白了一瞬,险些打翻了手边的糕点。
他耳垂都红了,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样子,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了一段无声的沉默。
“你能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梅诩道,“失了魂的人,一举一动皆随心意,你是怎么想的,就是怎么做的,也是那段时间,楚晋他才能最直白地感受到你对他的心意。”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样不好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吗。”
沈孟枝低声道:“我知道。”
梅诩笑了笑:“唐墨白,是你杀的吧。”
沈孟枝一怔。
“我原本没有多想,但后来回过神,楚晋他并不是一个会冲动的人。他既然知道杀了唐墨白等同于将自己暴露在梁王的眼底下,就不会如此行事。”梅诩道,“我又在你体内发现了使用内力的痕迹,这才想到了你。”
“可我当时责怪他,他却把这些事都揽到了自己头上。为了给你治病,他宁愿暴露行踪,被李晟顺藤摸瓜,设下暗杀之局。”
梅诩有些唏嘘地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受这么多伤。”
沈孟枝有些恍惚。他想起来,楚晋身上的大多数伤,都是为他受的。
只是一想,就会觉得满心酸涩。
“你也不要怪他八年来没有找你。”梅诩继续说,“那时的形势紧迫,但凡他有任何消息,李晟等人就会拼命截杀他,那必定是死局。况且,他私下里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他刚从假死状态醒过来就被卷入了息山峡一战,从战场上九死一生地下来,就一刻不停地去褐山书院找你,但是你却不在那里……”
沈孟枝眼睫一颤,蓦地打断了他:“他来找过我?他……他说他曾经派人顺路来过书院,我以为……”
他不是没有怨过楚晋假死骗他的事情。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对方隐瞒了他八年才回来找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他没有给自己丝毫音讯,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
这让他在书院苦苦坚持的八年,像是一个笑话。
他以为楚晋并不喜欢他,又或许不再喜欢他,他只是被对方利用完又遗忘的一枚棋子,所以八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如履薄冰,又小心翼翼。
在一次次的试探中,固执又忐忑地确认对方的心意。
可他现在却忽然迷茫了。
沈孟枝忽地止了音,看向对面变了神色的梅太傅。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梅诩气得瞪大了眼,“什么顺路?!他哪次不是自己亲自去找的!伤也不管,跑死了四五匹马!”
“气死我了,楚晋这混小子!从小到大都这个鬼脾气,什么事都轻描淡写地藏着!”
沈孟枝好像从一场漫长的审判中活了下来,如同从水底被人救起,终于得以呼吸。
他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手心已经被指甲硌出了几道红印。
楚晋是这时候进来的。他掀开车帘,看了眼吹胡子的梅诩,道:“我听见有人在骂我。”
梅诩恨不得揍他一顿:“骂的就是你!”
楚晋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敷衍过去后就将视线转到了沈孟枝身上。他轻声说:“到地方了,下来吗?”
沈孟枝“嗯”了一声,抓紧他的手,走下了车。
这是坐落在山间的一个小山村,零零星星只有十几户人家。院子里有几个妇女在洗衣服,看见他们,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几位姊姊们好!”听夏自来熟地凑了过去,“我们往胥方去的,今天太晚了,夜路不好走,能不能在村里借宿一晚?”
他长得好看,嘴又格外甜,几个女子被夸得心花怒放,问道:“你们有多少人啊?”
“六个!”听夏道,“五大一小。”
说话间梅诩也抱着李启下来了,正围在听夏身边的几人登时被吸引了过去,对着李启一顿猛夸:“呀,这么可爱的娃娃!”
“胖乎乎的,又白净,啊哟,他还抓我的手!”
李启终于得到了该有的待遇,高兴地合不拢嘴,一人问他:“谁是你爹爹啊?”
他转了转眼睛,伸出软软的手指,指向了牵着马的徐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