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 第119章

“万一你与他是同伙呢?”头领冷笑道,“按摄政王的命令,我现在就可以按叛逆之罪杀了你们!”

钟瑾捏了一把汗,他见识过这附近禁卫的蛮横,杀人的事是真的能做出来的!

然而被刀指着的人却只是笑了笑,这笑容不带有任何意味,却让气势汹汹的禁卫头领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虚。

“大人一口一个摄政王,可我记得,按大秦律法,无论有罪之人,或是嫌疑之人,均要交予各地廷尉府处置,不可越级私自处刑。”他轻声道,“大人如此行事,便形同昭告天下,摄政王罔顾律法。这样,是打算坏了摄政王的名声么?”

“……”头领面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被拆穿的恐慌蔓延而来,他又惊又怒,挥起长刀:“你找死!”

然而最终却有所顾忌,刀刃停在对方颈侧,迟迟未能落下。

“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大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头领颤动紧缩的瞳孔中映出那道身影,对方平淡地开了口:“如果这把刀落下,事情闹大,摄政王就会知道大人做的这些事€€€€你也不想走到那个地步吧?”

他的笑意依旧平和,头领几乎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收回刀,怒声道:“走!”

一群人鱼贯而出,店里重新静了下来。

钟瑾扶着掌柜站了起来,半只脚进棺材的人沉沉叹了口气,颤声道:“幸亏有您在……不然这次,布庄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唉!”

那位客人温声道:“没关系。”

掌柜喘了会儿气,道:“齐公子在里面等您有一会儿了,我让阿瑾带您过去。”

钟瑾听得云里雾里,此刻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并非什么“客人”,而是自己人。他没由来地高兴了一阵,刚想跟对方搭话,却听那人说:“不用了。”

那道让人莫名心跳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他脸上,钟瑾变得有点紧张,下一秒,听见对方开口道:“阿瑾,麻烦你到摄政王府,找一个叫徐允的人,把今日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摄政王府?”钟瑾不解,“今天的事不就是摄政王下的命令吗?”

几番下来,他对禁卫头领口中这位多次出现的人已经产生了不满:“这样纵容手下的人,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掌柜咳了一声,钟瑾立刻回神,自觉闭了嘴,发现那人正看着他,神色有些无奈。

“你去吧,”他说,“他们会解决的。”

钟瑾心里的抵触被他这么一说又好了些,点点头,看见对方转过身,往地下的暗室去了。

他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终于忍不住心痒,悄声问:“李叔,他是……?”

掌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是曾经的雁朝将军。”

钟瑾一个激灵:“雁……雁朝?”

“很意外是吗?”掌柜叹了口气,“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会做出当年那种事的人。”

他是燕陵御史齐€€手下的老人了,知道沈家和齐家的关系,也知道传闻并非都是真的。

“不要盲目,用心甄别。”掌柜拍了拍钟瑾的肩。

肩头的力道未散,钟瑾呆在原地,若有所思。

*

“路上还顺利吧?”

暗室拥挤,又掺杂着乒乒乓乓锻造兵器的声音,齐钰没有在下面多做停留,带着人上了顶楼:“从毗陵城过来要好多天,你的身体才恢复过来,我担心你吃不消。”

沈孟枝道:“早就好了,不用担心。”

“也是,都大半年过去了。”齐钰回过头,看着他,“那日你假死后,听说楚晋不管不顾地找遍了医馆救你,甚至想要截下使臣护送医圣返京的队伍。幸好被人拦了下来,不然怕是要把他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沈孟枝眸底起了一丝波澜,却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地踩过台阶。

齐钰猜不透他的心思,却知道他回封灵的这一趟心里绝对不会平静。数月前对方假死后,大秦翻涌不息的势力纷争蓦地停息了几日,所有关于摄政王的消息都静寂了下去,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一样。

有谁知道呢?楚晋守着他,平静又悄无声息地度过了最难熬的七天。

七日后下葬,他离开的时候,沈孟枝也刚刚从长眠中醒来。

假死的损耗太大,他不得不在齐钰的安排下,躲到位置偏远的小城休养了大半年。

半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足够让很多事都变得陌生。

齐钰将这些日子他不知道的传闻都说给他听:“楚晋回京后,先是不动声色地拔除了与唐墨白结交的势力,又顺着这一条线,挖出了石城、云罗、扶泉这几个百姓失踪之事频发却隐瞒不报的城池,将郡守郡丞都换了一遍。”

“那些人与唐墨白一样,效忠的是魏钧澜。”沈孟枝道。

“那这位魏相恐怕要坐不住了。”齐钰若有所思,“他隐居了那么久,原来就是在布棋,如今棋局快要完成,却被楚晋给毁了。不过他也真是不留情面,是因为知道你的事情和魏钧澜有关了么?”

沈孟枝道:“我留了一条线。”

线引是听夏。他假死后,听夏势必会将那日他的异常坦白出来,无论是他说的那些话,还是那枚无意中掉出来的昆山石,都足以让楚晋察觉到魏钧澜的危险。

“总算没有辜负你费的这番周折。”齐钰感慨,“但是沈兄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你要一个人对付吗?”

“兄长不会轻易受制于魏钧澜,”提到沈云言,沈孟枝还是蹙了下眉,“我会查清楚这背后的事情。”

他这么说就是打算自己应付了,齐钰知道说不过对方,不放心地嘱咐道:“有什么麻烦一定告诉我。”

“如今萧琢终于起兵,为了能快速收拢人心,当先便占据了燕陵故地数座城池,下一步就是积蓄实力。”齐钰道,“而因为御史大夫被刺一事,梁王没了李晟这一助力,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已经发兵去攻打萧琢了。”

沈孟枝低声道:“……鹬蚌相争。”

“是啊,鹬蚌相争。”齐钰眼底光芒闪烁,“楚晋那时故意设计,引萧琢去杀李晟,想必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局面吧,不费吹灰之力,折损了梁王的人手,又解决了萧琢这个麻烦。”

“只不过他没算到我们。”

齐钰似乎心情不错,冲他眨了眨眼:“……他没算到,燕陵不是只有萧琢一股势力。”

沈孟枝微微蹙眉。他从前以为齐钰只是单纯地想要报复,可自从对方吐露出一点疯狂的念头后,他便意识到齐钰其实还瞒了他很多事。

“公子覃,”沈孟枝缓缓念出一个名字,“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位传闻中已经早早夭折了的王室之子,在若干年后竟然又重现于世,曾经发生了什么,估计又是一番讲不得的秘辛。

齐钰脚步微顿,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他说:“我正是要带你去见他。”

“并不是我找到了公子覃,是有人带他找上了我。”

沈孟枝神色一动:“谁?”

“他们是先王留下来的心腹,一直以来反对萧琢,拥立公子覃。”齐钰道,“其中有一个人你应该知道,周羲和。”

沈孟枝一愣:“难怪那幅画……”

“但是他已经疯了,没有人能找到他。”齐钰叹了口气,“剩下的人对你仍抱有敌意,我打算先不让你去见他们。”

“他们要拥护公子覃为王?”沈孟枝声音一顿,斟酌着道,“齐钰,你确定他们值得相信么?这不是小事,一旦与大秦开战,战乱的后果是你无法预料的。”

齐钰扭过头,一字字道:“可是你看现在的大秦,皇帝病重、摄政王和梁王纷争不断,还有萧琢从中作梗,我们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

“现在遗诏已经到手,就可以号令龙血骑,这样我们也未尝不能取胜。”他紧紧盯着沈孟枝的眼睛,“……你不想回燕陵吗?”

……回家。

想啊,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沈孟枝低声道:“齐钰。”

他什么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齐钰自嘲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道:“不说这些事了。我带你去见一见公子覃,他想见你很久了。”

“公子覃……”沈孟枝问,“是一个怎样的人?”

齐钰在他前面走着,脚步声平稳地传来。在这声音中他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是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

未等沈孟枝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齐钰已经伸手,拉开了身前的屏风。

藏在屏风后的人影现了出来。

似乎没想到齐钰来得这么快,他正斟茶的手停顿了下,抬起脸,看见沈孟枝的时候,面上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师兄。”萧覃开口,“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通知楚楚,你老婆活了()

有奖竞猜萧覃是谁,答对了就奖励摄政王早点出场哈哈哈哈

第122章 如昨€€“你也想杀我吗?”

沈孟枝恍惚了一瞬。

“薛勤?”他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第一次觉得不敢置信,“……是你?”

曾经那个书院里怯懦又胆小的少年,褪去稚气站在了他的面前,笑容却仍和数年前一样,含蓄内敛,没有丝毫改变:“师兄,是我。”

“对不起……我瞒了你这么久。”他有些丧气地低下眉眼,“薛勤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名字,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

沈孟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了齐钰一眼,后者淡定开口:“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这里没有外人,齐钰走过去,勾住了萧覃的脖子,哼哼了两声,开始挠他的痒:“你小子捂得挺严实啊。”

萧覃被脖子上的力道压得弯下腰去,笑声都变了调:“齐兄齐兄!放过我!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

如果不是隔了数年春秋,这样的场景本该发生在书院的下午、春日的渡己堂,每一个在褐山吹着风的午后。沈孟枝回神,眉间已经染上了星点笑意。

那些理不清的前仇宿怨刹那烟消云散,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放松过。

等到两人安静下来,他才开口,问:“你的身份是怎么回事?”

萧覃似乎也准备向他坦白这件事,轻轻呼了口气,道:“我知道,按理来说,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萧覃是萧炀的第七子,年纪最小,先王重病逝世时,也才不满五岁。宫中传出他夭折的消息时,正是王权争夺最激烈的时分,沈孟枝只消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蹙眉问:“与萧琢有关系吗?”

萧覃苦笑了一下:“是的。”

“你还记得萧琢是如何登上君主之位的么?”齐钰问。

“记得。”沈孟枝道,“可我听闻先王薨后,原本是没有遗诏的,是萧琢在国丧时撞柱,将梁上的遗诏震落,大臣去看时,却发现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

于是,头破血流的萧琢被太医抢救了回来,顺理成章 地登上了王座。

“那份诏书是假的。当年,先王病逝那夜,萧琢就守在身边。得知先帝死前留下遗诏,他便毁了原诏书,自己仿制了一份,提前放在了悬梁上。”齐钰冷声道,“为了演这一出戏,他装出一副通达仁义的样子,为丧事劳前奔后,丧礼上又哭得肝肠寸断,在众目睽睽之下撞柱,既显出了他的忠孝,又能让那份假诏书自然而然地进入众人的眼里。”

“这样,他就不会遭人疑心,还能有一个忠孝贤良的美名。”

萧琢为了帝王之位,可谓是煞费苦心。沈孟枝轻叹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那《春日宴》里的真诏书,是怎么来的?”

闻言,萧覃神色略微变了变,半晌迟疑着开口:“是祝荆山。”

“祝荆山?”沈孟枝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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