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似乎还有字,沈孟枝又挪了一下手,露出了被挡住的字迹。懒洋洋的几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不许看他。
沈孟枝移开眼,笑了一声。
*
潮湿的牢狱里,忽然漏进一束日光。
阴郁沉闷被钻进来的风吹散,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短暂的光亮很快被封锁在外面,黑暗重新笼罩了回来。
平稳的脚步声在甬道间回荡,壁灯火光在墙壁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随着步伐带起的风摇曳变幻。
脚步在尽头一间逼仄的牢房前停了下来。
来人蹲下身,对着里面的身影道:“苏愁。”
黑影动了动。
一张因为失血而无血色的病态面容出现在光下,苏愁脸上挂着亘古不变的笑容,懒散又带点无聊地注视着对方,问:“怎么,魏钧澜要你来杀我?”
被他看着的人淡淡道:“不,我是来救你的。”
“……”苏愁挑起眉,却没有显得多么意外。
他这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饶有兴味地笑了:“看来那晚不只是我,你的主意也落空了。怎么,楚晋没能中招,你很意外?”
“闭嘴!”那人冷下脸,“我和你合作,只同意你带走楚晋,没让你对别人动手!”
苏愁哼笑一声。
两人的合作本就是为了利益,又不算交心,自然站不住脚。
他无所谓地别过头:“算了,跟你费什么口舌。”
“你不想出去?”对方问,“不想活命?”
苏愁索性闭上了眼,懒洋洋道:“你也是魏钧澜养的狗,在这里装什么样子。”
察觉到他话中的不予理睬,来人反倒不急了,反问道:“那如果是沈云言呢?”
“就我所知,”他缓缓开口,“你对这个‘哥哥’,倒是出乎意料地上心呢。为了不让魏钧澜利用他,你倒是把他藏得很好,还玩起了过家家的把戏。”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压根不会有心这种东西。”
苏愁缓慢地睁开眼,盯着对方看了一瞬。
“是啊。”他笑起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沈云言还回去。”
“不属于我的东西,偷过来,就是我的了。叫花子不就是这样的嘛。”苏愁凑近了一点,悠悠道,“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又何必看不起谁呢。”
那人并未反驳,似乎也不屑辩解,站起身,道:“所以你答应了?我救你出来,你也要帮我一件事。”
苏愁支着下巴,坐在地上抬眼笑,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你身上有蛊虫的味道。”
对方的身形有一刻的僵滞,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你能闻出来?”
苏愁嗤笑一声。
“魏钧澜手里的蛊虫,都是我养的。”他道,“看来你也不是很老实,偷了我的虫子,把它种在了谁身上?想做什么?”
“这跟你无关。”
苏愁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很快又笑起来。
“那就,祝你好运呀。”
作者有话说:
是世子偷看枝枝,偷画老婆的证据,以为没人知道,结果数年后差点被哥哥抓个正着,还好枝枝发现并珍藏)
大家周四见(づ ̄3 ̄)づ€€?~!下章 哥哥和楚楚见面
第142章 见面€€沈家明媒正娶的“妻”
沈孟枝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在书院基本坐一会儿、陪沈云言吃个饭,就匆忙走人,沈大公子拦都拦不住。
恢复记忆的这段时日,沈云言也大概清楚了如今的状况。
大秦的皇帝病重,两个儿子针锋相对,内里动荡不安,外有叛军趁虚而入。亡国之君萧琢占据燕陵故地,与梁王楚戎开战,而真正的新君萧覃一党则暂居幕后,坐等收获渔翁之利。
“真是……天下大乱。”沈云言呼出一口长气,“所以,孟枝,你如今是在为萧覃卖力?”
沈孟枝搭在茶盏上的手一顿,半晌,摇了摇头。
“我……”他迟疑了一下,“我如今是大秦摄政王的人。”
“摄政王?”沈云言愣了下,“当年入质的那位世子?”
眼见他陷入沉吟,沈孟枝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杯盏:“兄长,他和别人不同。”
“萧琢多疑昏庸,只会重蹈覆辙;萧覃懦弱,又没有算计和野心,必定会成为薛义理的傀儡。”他难得有些心焦,生怕对方否定自己的选择,解释道,“楚戎暴虐无度,空有武力而无谋略,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沈云言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对方又神色忐忑地补上了一句:“兄长,我知道沈家向来是燕陵的臣子,可……”
他闭了闭眼,低声开口:“父亲教我,先忠民、再忠国、后忠君。若非如此,便是愚忠。”
“……”
沈云言耐心听完,直到沈孟枝闭上嘴,悄悄抬眼看他,才无奈道:“哥哥又没说不可以。”
“我相信你的判断,”他说,“也支持你的决定。”
沈孟枝神情一松。
下一秒却听兄长问:“我记得这位摄政王,先前也是你在书院的同窗?既然如此,你应该会比较了解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沈孟枝猝不及防,被问得一愣,下意识道:“他……至情至性,高山景行,无论德行还是才貌,俱是上佳,无人可比。”
沈云言有些意外:“连你也比不得么?”
沈孟枝这才反应过来,却已经将真心话说出口了。他笑了笑:“嗯,我也比不得。”
眼见沈大公子的兴趣又被勾了起来,他匆忙夹了一筷子菜到对方碗里,堵住了兄长的口:“兄长,食不语。”
“……”被弟弟教训了的沈大公子默默吃菜。
饭后,沈孟枝照旧在告别后就下了山。沈云言在书院里闷了数天,万宗阁的书挑着看了好几本,百无聊赖转了一圈后,打算也出门转转。
沈大公子从前只在读书的时候来过胥方,风物人景早就变了,倒也更加新奇。曾经军中有不少士兵,连同他的副将都是胥方人,他循着记忆找到了这些人的家,站在外面看了几眼。
有很多人在战后都已经搬走了,剩下的几户人家过得也还不错,沈云言摸了摸口袋,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在门口,又敲了敲门。
等到里面的人应声开门,探头张望时,外面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门口的数两碎银,下面压着一张写着人名的纸。
巷子里很快便传出压抑的呜咽声,沈云言躲在巷口的阴影里,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他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身旁有人惊讶道:“沈大公子?”
沈云言循声望去,道:“钟小兄弟。”
抱着一大包东西的钟瑾应了,随即问:“沈大公子怎么在这里?这身打扮,我差点没认出来。”
为了避免给沈孟枝惹上麻烦,沈云言出门时把自己裹了个严实,乍看起来确实有点怪异。他笑了笑,随便应付了一句,又问:“你这是出门采买么?”
钟瑾点头:“沈公子让我买点东西。”
一提起沈孟枝,沈云言立刻被转移了注意:“你知道他这几日都在哪里吗?”
“嗯?”钟瑾一愣,“沈公子平日里都在地牢吧。”
“地牢?”
“嗯,牢里关了重要的犯人,所以沈公子才要日夜看守。”
钟瑾不确定摄政王的存在是否能说出口,保险起见他还是闭了嘴。
结果便听沈大公子道:“能带我去吗?”
……
*
地牢出事的消息果然传到了薛义理的耳朵里,沈孟枝应付完他,已是日近黄昏。
他揉了揉眉心,正打算往地牢的方向去,却在出门时被赶来的萧覃叫住了。
“师兄,”萧覃喘着气,像是刚刚躲了什么人才跑过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孟枝顿了顿,最终没纠正他口中的称呼。
他看了眼,四下无人,还是把对方拉到了角落,问:“怎么了?”
萧覃犹豫良久,终于低声道:“我不想继承这个位置。”
“……”沈孟枝眸光微微闪烁,“你想好了?”
“我……我知道自己不适合。”萧覃低下头,期期艾艾道,“我跟薛伯父提起过,可他便会斥责我没有出息,说祝荆山救我不是为了让我这样窝囊下去。”
“我总是梦见祝荆山,梦见他生刨出藏在腹中的那张鲜血淋漓的遗诏,交到我手里。”他声音渐渐颤抖起来,“可是……可是我、我做不到……我怕面对那些人。”
沈孟枝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不是你的错。”
不是所有人都热衷权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王权生杀中搏出一条胜路。生在帝王家,对有些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命数,对萧覃来说却是不幸。
“而且……师兄,我不想大家有事。”萧覃咬了咬唇,“齐兄、宋兄,还有楚……摄政王,大家都是我的家人,我不想因为自己,让你们陷入危险的境地。”
他抬起头,茫然道:“我该怎么做?”
沈孟枝垂眸,道:“什么也不要做。”
“你就当做今天没有见过我,也没有同我说过这些话。”他说,“留在薛义理的身边,不需要反抗他。”
萧覃一怔:“可是诏书还在他的手里……”
有了诏书,就等于有了实权,有了命令龙血骑的权力。
“别担心。”沈孟枝淡淡道,“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萧覃的选择并非是意料之外,只是更加确定了他的想法。不过从对方的口中亲自说出来时,他还是恍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