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少有的强势相比,摄政王则罕见地收起了棱角。
“我不会让他有事。”楚晋低声承诺道,“我保证。”
沈云言收回视线,对一旁的沈孟枝笑了下,扬了扬手里的点心,道:“走了!”
……
*
议事堂内未点灯,窗外浓云压迫天际,一室气氛凝重。
“梁王的第一支兵已经到了听松城,与萧琢大战三日,暂时未分胜负。”罗湛道,“而梁王几日前已经亲自率兵出京,如今已过了苍荆山,日夜兼程,往江临方向去。”
沈孟枝蹙起眉:“为什么是江临?”
罗湛抬起头,似乎对他的质疑有些不满,敷衍道:“江临位于萧琢后方,防守薄弱,自然是梁王的第一选择。”
“虽然如此,但江临城路远偏僻,绕道会消耗大量粮草。”沈孟枝对他的敌意恍若未觉,淡声道,“况且,江临对萧琢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一座小城,梁王犯不上为此冒险。”
“那照沈公子的意思,”罗湛嗤笑一声,“梁王的目标,不在江临,而是胥方?”
“……”
沈孟枝凝视桌上的地图良久,随即抬眸,道:“没错。”
有人反驳道:“胥方地势最险,燕陵十二峰宛如天堑,梁王难道有登天的本事,能从崇山峻岭中杀过来?”
“燕秦之战时,旧秦是怎么杀过来的,你们这就忘了吗?”沈孟枝冷冷盯住开口的那个人,“你们当真以为,几座山就能让自己高枕无忧,安然无患?”
对方卡了壳,转而又嘴硬起来:“你凭什么确定梁王就会攻打胥方?”
沈孟枝收回视线,似乎懒得再多看他一眼,漠然道:“胥方是梁王通往腹地的一道入口,拿下胥方,从内部突破,再与听松的兵马里应外合,想要攻下玉膏,不日便可成功。”
“你……”
那人还要辩驳,却被薛义理打断:“好了!”
他目光沉沉扫过在座的几人,须臾,开口问:“那照沈公子的说法,我们该怎么做?”
“提前布防,遣散暗桩众人,到别处暂避。”沈孟枝言简意赅道,“同时,通知城中百姓,疏散人群,将伤亡减到最低。”
话音刚落,便又有人不满道:“胥方如今明面上仍是萧琢的地盘,我们要是出面,岂不与把自己送到光天化日之下无异?”
“沈公子,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罗湛语气不善,“连萧琢都没什么动作,我们何必冒着这样的风险,万一暴露,不就是前功尽弃了吗?”
沈孟枝扭过头,神色冰冷地盯住他,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梁王暴虐无道,一旦胥方被夺,必定会搅得民不聊生。你们口中说着要复兴燕陵,却要置一城子民于不顾吗?”
“够了!”
拍桌的巨响顿时压过了人声,等到桌子震动的幅度慢慢停了下来,薛义理才松开手,神色沉沉道:“梁王要想攻来,尚需些时日,沈公子说的,老夫会考虑。”
沈孟枝眸光难辨喜怒,冷淡地注视了他片刻,随即起身,一言不发地推门走了出去。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众人好似才反应过来,当即便有人忿忿道:“这姓沈的还当他是当年说一不二的将军?沈家都死的不剩几个人了,若不是薛大人接纳了他,哪还有他说话的份?”
对方冷漠离去的行为可谓是丝毫没有顾及薛义理的面子,他面色变换了一阵,对说话的那人阴沉斥道:“闭嘴。”
罗湛低声问:“那我们要按照他说的做吗?”
薛义理面无表情地望着身前的地图,思索良久,冷笑一声。
“不急。”他道,“若是沈公子催得紧了,就做做样子。他要操心城里的人,就让他去操心吧。就算梁王最后真的打过来,只需保证我们的人能全身而退即可。”
“明白。”罗湛笑了起来。
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地点头称是,薛义理脸色好转些许,正要开口,紧掩的门却被人猛地撞开,来人急声道:“大人不好了!大秦丞相派来的那名奸细跑了!”
薛义理皱起眉:“什么?”
先前闯入地牢试图对摄政王动手的人被沈孟枝抓住后就一直扣押在城西的狱中,本以为挑断了手筋脚筋能够困住对方,没想到竟然还能逃脱。
他只觉得匪夷所思,问:“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不知……今日去送饭时,人已经不在了。”那人咽了咽口水,“沈公子已经闻讯赶过去了!”
“派人去找!”薛义理黑着脸怒道,“找到人后,格杀勿论!”
“是!”
作者有话说:
哥哥(语重心长):枝枝啊,你是一颗白菜,不能随便叫什么人就把你偷了,知道吗?你看那个姓楚的,一看就不怀好心,他是在骗你!哥哥绝对不会让你跟他走!
枝:……
第144章 中计€€二人的对决
银杏叶被跑起时带动的风卷了起来,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回响在廊道中。
“兄长!”
沈孟枝猛地推开萤室的门,与正在浇花的沈云言撞了个正着。
后者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沈孟枝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他跑得太急,出了一身薄汗,在看到对方安然无恙时稍微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提了起来。
“不对,”他喃喃道,“也不是这里……”
苏愁逃狱的消息一传出来,他担心楚晋的安危,心急如焚,立刻赶到了地牢,却扑了个空。
沈孟枝瞬间反应过来,就往书院赶去,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沈云言这边也是风平浪静。
他蹙起眉,胸口随过快的呼吸而起伏不定,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我要再回一趟地牢。”沈孟枝道,“苏愁逃出来了,兄长,你要小心。”
沈云言一愣,很快道:“我跟你一起。”
“可……”
“放心,”沈云言熟练地把自己包了个严实,“不会被认出来的。”
沈孟枝一卡。不过这样倒也可以防备苏愁趁虚而入,思及此,他便点了点头。
从书院到地牢仍有一段距离,到了地方,牢门外已经有人严加看守。
沈孟枝飞快翻身下马,正要往里走,却被等候在门口的守卫头领给拦了下来。
“沈公子,”对方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如今我们的人里面混入了奸细,罗大人命令过,地牢这边需要加派人手,现在就由我们看守了。”
沈孟枝停下脚步,神色冷淡地看着他:“地牢向来是我负责,如今连进都不能进了吗?”
头领微微一笑:“在下自然知道里面那位被擒有沈公子的功劳,只是上次出了那样的事情,罗大人实在是不放心再把摄政王交到您手上了呀。”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众守卫便将手搭上了剑柄,无声地围住了两人。
沈孟枝面上未有丝毫波澜,忽地沉默了下来,垂着眸,没有任何愤怒或焦躁的情绪,只是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对方。
就当那人以为他终于要知难而退时,剑出鞘的尖锐声响骤然撕裂了短暂的平静。守卫头领只觉得眼前一花,疾风扫过他的脸,紧接着,一截冰冷刺骨的剑刃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对方的动作太快,几乎是眨眼间,剑刃就刺破了他的脖子。守卫头领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气息不稳道:“你……你要做什么?”
沈孟枝无视了身前一众拔出剑来、满脸防备的守卫,心底不好的预感持续压迫着紧绷的神经,他难得没了耐心,命令道:“让我们进去。”
“你敢违令?!”头领怒道,“你要反€€€€”
一个反字尚未出口,他的脸被突如其来的拳头重重击中,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连带着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沈孟枝拿着剑愣在原地,一扭头看见了自家一言不合突然动手的兄长。
沈大公子表情不太好看,带着浓浓的怒意,一字字道:“还有谁敢诬陷他一个反字?”
众人皆是被这变故震了一下,直到狼狈倒地的头领咆哮道:“拿下!给我拿下他们!!!”
“快进去。”眼见沈孟枝还怔着,沈云言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这些小菜交给哥哥。”
沈孟枝握紧了剑,没等他再催促,破开防守的一角,冲进了地牢。
他用力推开了牢门,又重重关上。身形没入黑暗中时,心跳也快了几分。
沈孟枝迅速走到了尽头的牢房,这一路并没有任何阻拦,顺利得出奇。
没有人闯进来过的痕迹。
即便如此,他的太阳穴还是在突突跳个不停。他匆匆打开了门锁,一脚踏进黑暗中,四处张望道:“楚晋?”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攥住,熟悉到令人心安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带着几分似乎没休息好的倦意:“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
沈孟枝悬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
“苏愁逃出去了。”他沉声道,“我担心他故技重施,又来找你。”
楚晋强迫自己从困意中清醒了些,凝眉道:“他竟然跑了。”
被废筋脉,外加身负重伤,苏愁一个人想要逃出去,难比登天。
沈孟枝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是背后帮他的那个人动手了。可是苏愁逃出去后,既没有找你,也没有找我兄长,难道他就这么走了?”
“不可能。”楚晋道,“这不是他的作风。”
苏愁是那种自己活不了也要拉着人一起下地狱的疯子,他恨意未消,怎么可能甘心这么逃走。
如今两头都是风平浪静,那种心口悬刀的危机感却丝毫未减,甚至越来越盛,沈孟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
“他究竟想做什么?”他低声道,“我感觉很不好。”
话音刚落,地牢的门被人再度推开,发出一声沉闷钝重的响声。
沈孟枝猝然回头,看见了逆着日光走进来的沈云言。他身后的守卫倒成了一片,应该是被打晕过去了,一个叠一个,堆成了小山。
他慢慢顺着石阶走了下来,一直走到牢门前,沈孟枝才借着灯火,看清了他额头上的一点血迹。
“兄长,”他瞳孔一缩,飞快走过去查看,“你受伤了?”
未等他看清,沈云言却抓住了他的手,熟稔地按上了脉搏。
沈孟枝面色变了变,下意识要收回手,但沈云言已经开口,问:“孟枝,你没有内力了吗?”
他的声音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愤怒而微微颤抖,沈孟枝原本不想他担心,便瞒着没说,此刻被戳穿,只得承认道:“是……”
“是真的。”沈云言却忽地打断了他。他的视线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焦点,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某个看不见的人交谈,“你说的是真的。”
沈孟枝微微睁大眼睛:“兄长……你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