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人没事,齐惟紧张的神情依然紧绷着。他不确定宋源走前说的话什么意思,想了想,没把忧虑说出口。
他捏了捏鼻根,低声说:“没事,蒋兴订的明天中午的机票,在那边得待好几天,等会回家你多收几套衣服,对了,记得让保姆早点去接婉婷。”
“我这…里……可……”
听筒忽然变得嘈杂,完全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齐惟心脏突然凸凸猛跳,略急切道:“怎么了?喂?高琅?!”
“没事。”
高琅换了个位置,周围的环境变安静了,隔着网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他说:“齐哥,我可能去不了U国,钟€€打算在榕城多玩几天。”
钟€€是高琅老家的朋友,齐惟见过一面,没有多想的说:“行。”
“好,那等会我去接婉婷,医院这边近,车来了,我先挂了,”他说完率先挂断电话。
齐惟静坐在椅子上,盯着挂断的手机,心想可能是自己多疑了,然而思绪不受控地飘进回忆,让他迅速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无比黑暗的记忆化成一道道黑雾,将他包裹着,深陷泥沼般窒息的痛苦。
‘笃笃笃’,蒋兴敲了敲门:“齐总,会议要开始了。”
他猛地清醒,从屏幕上看到满头细汗的倒影,烦闷地把脸埋进手心。
“十分钟,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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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明炽烈的橙色落日缓缓坠在地平线边缘,在老城区的暮色里,飞扬的尘土混杂着颗粒状细沙,灰蒙蒙的,卷起的晚霞都变得异常沉重。
高琅挂断电话后,扬在嘴边明媚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对齐惟说谎了,边上既没有医院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朋友,只有逼仄破败的老居民楼,楼与楼的距离,也只能容忍一缕余晖劈开长巷。
高挑的身影被落日拉成长条状深灰色影柱,高琅的影子被投射在粗粝破烂的水泥地上,头上是错乱交织的电线,也一并照在地面上,宛如被刀片割断的碎片,硬生生拼凑成完整的地图。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盯着居民楼下漆黑窄小的楼梯口,眼底的阴霾跟鲜血似得泛红。
高琅的胸口急速地起伏,呼吸,拼了命的迫使自己冷静,然而摄入的氧气在经过喉咙时,仿佛被过滤掉,没有一丝摄入到胸腔。
他深深捏紧手心,抬头,看到三楼窗户边抽烟的影子,抬脚踏上阶梯。
哒€€€€哒€€€€哒€€€€
上楼的速度,跟每走一个台阶,鞋底接触地板时扬起的灰尘节奏,都完全一致。
直到站在熟悉的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高琅仿佛陷入某种回忆,脸上掠过一丝痛苦,心率猛然加快跳动的频率。他难忍地撑在墙上,耷拉着头,口齿大张,插在口袋里的手心沁出冷汗,捏着手机的力量仿佛在拽着救命绳索,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溃死腐烂的沼泽中脱身。
齐惟……齐惟……
他无声的,反复念着齐惟的名字,带着无比的执念,短暂的几秒钟后,煞白的面色逐渐恢复正常,唯有唇色仍然泛着冷意。
抬手按响门铃。
吱呀一声,生锈的锁扣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房间里的保镖看见高琅后,上前收走他的手机,领着人走到客厅:“老板,人到了。”
背对站在阳台上的人听见动静后呵呵笑了,捏着烟嘴在深灰色墙体上碾灭烟头,拂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
“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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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发生的很突然。
齐惟前脚刚跟U国E€€R签定合同,国内就出事了。
十多通未接来电,全是蒋兴打来的,最后附上一封简短的短信:公司出事,收到消息速回国!
没有任何解释跟说明,只有满是急促的文字,反而更透露着诡异。
齐惟眸色一冷,连忙回电话给蒋兴,无人接听。
蒋兴做事从来不会如此毛躁,更不可能留下短信就没了踪影。E€€R的负责人还没离开,他一直忍到酒店,扯掉衣扣:“去机场。”
吕博惊讶道:“什么鬼,不是说了明天去赌场玩玩,这么早就回?!”
他没有过多解释,快速收拾好行李拎着吕博回到酒店大厅,催促司机快点开往机场,同时不停地给国内打电话。
没有一个人接,所有助理跟部门经理的手机都打不通,就像失联一样,打的每一通电话全是冰冷的忙音。
寰宇肯定出事了,蒋兴最后发的短信明显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发的,更别说现在他根本就联系不上人。
行驶到机场岔路口时碰巧遇上堵车,经过弯道,车尾砰的一声被后车追尾。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车内三人猛地往前一栽,吕博更是一头撞在玻璃上,满脸懵逼地摸着额头,完全不清楚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提出回国。
他捡起脚垫上的手机,亮屏情况下,很容易看到推送新闻最上面的一条。
寰宇集团大换血,齐茂华二子齐源强势入驻,忍辱多年终于翻身上位!
世上永远不缺乏八卦的人,狗血味满满的词条,很快被顶上热搜。
看清标题后,吕博心惊,下意识扣住手机,频频看向身侧的齐惟,拿不准他是不是因为这条新闻才赶着回国。迟疑道:“齐少,你看新闻了么。”
齐惟联系不上蒋兴正心烦着,听到他问,听筒从耳边移开:“什么新闻?”
看样子是不清楚。
吕博暗道不好,想了一瞬,板着脸把手机递过去点开热搜:“宋源那个蠢货,什么时候改姓齐了。”
齐惟第一眼便看到标题上齐源这两个字,尤其是明晃晃的‘齐’,刺目的很。他夺过手机往下翻,一条条爆炸性消息争先恐后地映入眼帘。
正室早产去世,小三携带双胞胎私生儿进门,跟齐魏两家的约定,多年前被压下来的消息现如今全都被爆出来。
还是在如此不堪的场景下揭开的。
新闻配的照片有齐惟本人,还有十多年前,他抱着尚未足月的魏婉婷,在医院被乔装打扮的记者围堵的画面,甚至还有他母亲灵堂外的照片。
齐惟猛地捏紧拳头,目眦尽裂地看着灵堂的照片,一幕幕作呕的场景一祯帧闯进脑内,而最下面的图,一连串老照片下,是刚刚出炉的崭新图片。
宋源穿着白色三件套西装坐在正中间,宋钰婷面色很差的跟徐阳坤站在左侧,而许久没露面的齐茂华则带着宋梦佳,拿着话筒回答记者的问话,配字说明,从今日起宋源正式改为齐姓。
齐茂华在发什么疯?
齐惟戾气十足地摔烂手机,用力在靠背上重重锤了两下,暴怒化作藤蔓一步步攀着身体,控制住他的思想。
根本不稍思索,他猛地推开车门大步往机场赶去。
紧密地呼吸,急促地步伐,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憋的他面色通红。周遭吹过的冷风宛如一根根尖刺,将他的身体扎出无数道伤口。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毁掉他母亲最后的遗愿!
就在宋源改姓齐的召开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的亲生父亲生生毁掉他母亲死前,用命给齐惟兄妹两定下的条约。
他怎么敢!!!
第60章 会是你么
乘坐飞机回到榕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期间他依旧没联系到蒋兴,就连卢禹龙也没有消息。似乎一切都早有预谋,针对这场召开会定制了缜密计划。
齐惟十分确定蒋兴绝对出事了。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立马让高琅把婉婷从学校接回来,待在颂兰亭哪都不能去,心慌意乱之下,他没有察觉电话那边的不对劲。
事态紧急,吕博也从俱乐部喊了几个保镖一同守在颂兰亭,避免他们回国前再有所不测。
飞机一落地,齐惟跟他舅舅通了个电话,知晓他从昨天开始就在给齐茂华施加压力,然而徐家也掺和了进来,事态变得更棘手了。
齐惟思索片刻,联系到徐老太爷,得知他老人家前几天住院到现在还在昏迷未醒,这才明白徐阳坤这时候贸然出手是什么原因。看来徐家也要变天了。
赶到公司时董事会已经结束。
齐惟还是晚了一步。齐茂华把自己持有的股份全都给了宋源,从今天开始他正式进入寰宇,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新开区,如果不是履历不足,其他股东持有反对意见,他甚至想直接让二儿子坐到齐惟的位置。
“妈,我进寰宇之后一定好好做出一番事业,绝对不让你跟爸丢人。”
宋源环着宋梦佳的胳膊,和齐茂华一同踏进办公室,看着装潢低调奢华,能瞻望榕城最繁华地段的顶层,他激动地指着椅子,雄心壮志道:“说不定我马上就能坐上那个位置€€€€齐惟?!”
齐惟坐在凳子上慢悠悠转身,手肘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钢笔,脸上没有一丝温度地望着春风得意的三人,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
“坐什么位置?”
此一时彼一时,宋源€€€€不对,现在应该称作齐源。
他早就受够事事都被齐惟强压一头,挑衅地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齐惟一记重拳砸在他脸上,冷声说:“滚出去!”
“你没资格让小源滚!”
这会不稍宋梦佳开口,齐茂华率先把一沓资料扔在齐惟胸前:“发脾气前自己看看!”
东口的规划案以及碧溪湾的设计图,全都跟越湾前几天发布的策划撞了。不是一处,而是所有的细节全都一模样一样,而东口和碧溪湾的召开会就在下周,如果照常召开,所产生的后果将不可预估。
齐惟快速浏览着,他确定手下的团队绝对不会出差错,更别说这些全都是他亲自把关的项目,如此相像的策划案,必定有一方是剽窃者。
他放下文件,开口:“东口那块是蒋兴在负责,他在哪。”
“开了!连同设计工程部的主管。”宋源在一旁抢声说。
齐惟一顿,怒了:“他们是我的人,谁给你的权利€€€€”
“我给的权利!”
齐茂华厉色道:“这次要不是你弟弟跟徐阳坤一块把事情压下,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肯信任自己的弟弟,教你的那些东西全都忘了?简直跟你妈一样,不可理喻!”
齐惟可以忍受他的谩骂,唯独不能接受从他嘴里提及自己的母亲。
眼底汇聚一团怒火,他重重往桌面上一砸,压低声音怒道:“不许提我妈!你,不,配!”
齐茂华脸上有的只有被儿子指责的恼怒,疾步走到他面前,一巴掌打在齐惟脸上:“畜生!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学到了什么!目无长辈,傲慢自大,要是有本事就不要让别人给你担责,你知不知道你弟弟为了解决你这个事,花了多大的代价,不懂感恩的东西!”
“茂华,有什么事好好说,别伤了家里人的和气,小惟,就算你再不满源源进公司,你也不该这么跟你爸爸说话。”
宋梦佳状似担忧地拦住齐茂华,只言片语把事情的矛盾移到齐惟因不满宋源,才把火气撒到众人身上。
果然,齐茂华的火气更盛了。
“齐源也是我儿子,只许你在公司装腔作势,他就不能进来?!齐惟你太自私了,从小到大你弟弟哪里不让着你,结果你不是打压就是欺负他,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是不是!”
“爸,我没关系的,哥哥不开心很正常......”
一口一个指责,齐惟听得耳朵刺疼,烦躁地合上眼,不想再看对面三人演戏。
他不是蠢货,从宋源等人得意的表情,以及暗藏着的讽刺的笑容,他明白自己被陷害了,唯一的目的除了逼他主动离开公司,更多的是为了让齐茂华一点点厌恶他的存在,从而消磨他母亲自杀时的愧疚。
效果很显著,齐茂华已经违背约定把宋梦佳的一对儿女改成齐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