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第52章

他母亲的遗嘱,已经被遗忘。

齐惟疲倦地垂下眼皮,看着桌面上的照片,很冷静地说:“出去。”

“你€€€€”

“滚!”齐惟霍然提高声量,眼底因愤怒而变得幽暗。他越是难过宋梦佳就越开心,暗自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还想再在火焰上添把火时,人忽然甩门而出。

齐惟不想再待在令他窒息的办公室,一路走到地下室上车,双手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下垂,脑袋颓然地埋在胳膊里。

情绪极度不稳的情况下,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致命且无用的,齐惟迅速清理所有的负面情绪,强迫自己冷静,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全都捋了一遍,大脑一闪,猛然想起贾方磊。

立即跟贾方磊通话,对方很不意外他会找到自己,电话一接便说:“齐总,你总算打电话来了,我正想跟你说......”

两人在车内聊了二十分钟,结束对话后,齐惟笃定公司绝对有内鬼,而且很清楚项目的进度,否则不可能在定稿后资料马上就被透露,提前抢在前面发布。

他们中圈套了。

当前最首要的就是找到蒋兴,他一定是查出那人是谁,所以才会消失,而幕后推手跟宋源推不开干系,包括齐茂华。

‘笃笃笃€€€€’

窗户被人从外面敲响,齐惟合上手机偏头一看来人,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宋钰婷紧张地站在车边,忐忑不安地捏着皮包,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疲倦的神情。她左右看了看,见车内没人回应,在玻璃窗上又敲了两下。

齐惟板着脸摁下按钮,冷峻严肃的脸庞随着玻璃下降慢慢显露,下颌线在幽暗的车内,泛着寒意。

“什么事。”

见他还肯和声跟自己说话,宋钰婷眼眶发酸,纤长浓密的睫毛没精神地下垂,她咬着下唇喊了声‘哥哥’。

齐惟没有回应,错开视线,手指不耐烦地敲击方向盘。

见状宋钰婷更难过了,从包里掏出个信封,一番纠结后,最终决定把东西交给齐惟。

“哥哥,蒋特助走后妈妈从他办公室里找到的东西,里面应该有你想要的,”说完对着齐惟深深鞠了一躬,飞快地说了声对不起就要离开。

“等等,”齐惟开口把人喊停,沉声说:“为什么要帮我。”

宋钰婷没有回头,纤细的背影在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有着微小的颤抖。她盯着车库里深绿色的地胶看了很久,扭头朝齐惟勾出个微笑:“因为你是我哥哥。”

简单的一句话,齐惟却收紧了拳头,别开眼,没有再说话。

宋钰婷走后,齐惟在车库待了将近半小时才拆开信封,黄色牛皮纸被打开,看完纸张上的文字,表情瞬间变的更阴霾了。

€€

越湾在宋源的干涉下撤诉了,但仍旧要面临对方提出的赔偿。

董事会一致认为是齐惟工作失误,在齐茂华的主张下,他暂时不用回公司,对外宣称由齐源暂时接任他的工作。

这一决定让生性高傲的齐惟无法接受,明知是被陷害的,却无法改变结果,只因对他下手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心灰意冷地开车到达临郊,齐惟提着一扎啤酒坐在山顶上,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在夜幕更深沉时拉开一瓶易拉罐口,昂头两三口喝完。手掌一紧,啤酒瓶被捏成一团哐当一声,重重跟其他空罐躺在一起。

喝到最后一瓶时,山顶多了另一个人,脚底跟草地接触的细碎声在他身后停下。

齐惟喝得脸颊泛红,眼尾都挂上一抹红色,更别说被醉意掩盖之下的瞳孔,涣散的没有聚焦。

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他单手撑在地上微微偏头,玩世不恭地晃了晃啤酒罐:“来晚了,还剩一点要不要?”

对方还没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喝了口,笑呵呵道:“算了,今天心情不佳,自己还不够呢,就不给你喝了。”说完一口喝光,哼着不着调的小曲用手托着下巴。

高琅默不作声地坐下,用相同的姿势从后把人抱在怀里:“为什么不回家,婷婷晚上一直闹着要你,哄了半天才睡下。”

齐惟轻笑着没有回答,放松身体倒在高琅身上,半阖眼眸微醺地看着他的耳垂,冷不丁拧身把人压在草地上吻过去。高琅配合地展开双手回抱着他。

仅仅是嘴唇相贴,两人没有任何过火的举动,几秒过后,齐惟翻身坐直,反问道:“冷不冷啊。”

这句话的含义更像是在问自己。齐惟说完又自顾自笑了,往日的神色飞扬被灰沉沉的雾霾笼罩着,覆盖在笑容下的表情,更多的是讽刺。

高琅特别看不惯他的强颜欢笑,仿佛每一个声音都砸在胸口上,让他闷痛。

“别笑了!”他厉色道。

结果齐惟反而更加放肆的狂笑,差点眼泪都要飚出来了,捂着肚子,碎发下的眼眸满满都是茫然、仿徨。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是什么。”

黑暗中高琅的手指慢慢收紧,后背僵直,极慢道:“不知道。”

“不知道算了。”

齐惟又笑了两声,忽然收声定定看着高琅,漫不经心道:“高琅,你有没有什么事在瞒我。”

第61章 究竟是谁

齐惟的表情很平静,眸光也很淡,似有似无地撇着高琅。但细看能发现他的下巴跟喉咙都很紧绷,跟拉到极致的弓箭,稍有不慎,便会全盘崩裂。

郊区的温度比市区低,头顶掠过的夜风,吹在脸上跟冰刀一样划的皮肤刺疼。

高琅耷拉着眼皮,跟齐惟冷淡的情绪相反,眼里的瞳光在黑暗中像极了荒野中的凶兽,猛地收缩一瞬,卷起层层热浪。

喉咙不自觉上下滚了两下,口腔内壁相当干渴,连同嗓子都变得沙哑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我。”

想要得到的答案仍旧没有,那瞬间,齐惟感觉四肢特别沉重,被铅球压得他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疲倦地合上眼,走到车边,用下巴指了指半山腰上的一处白色建筑物:“走,跟我去个地方。”

两人徒步往山下走,大概过了十五分钟,一同停在陵园铁艺大门前。

齐惟熟门熟路地按下密码,推开门,顺着台阶一层层走到陵园深处,相比外围密集的白色墓碑,这里的树丛要更密集一些。

高琅看着他从凉亭中拿出毛巾,走到一座新翻修过的墓碑,半蹲着擦掉被灰尘覆盖的石碑,静静注视着照片上浅笑盼兮里的女人。

照片上的人很漂亮,属于一眼就让人很惊艳的相貌,眉目间跟齐惟的长相有些相似。

他知道这人是谁。

齐惟的母亲,魏家的长女€€€€魏蔓。

“妈,好久不见,今天来的匆忙,没有带你喜欢吃的蛋糕,别生我的气。”

齐惟笑意盈盈地说着,脸上的表情是高琅从未见过的,他扯着嘴唇,话题一转:“忘了跟你说,我谈恋爱了,这是我男朋友,高琅,长的帅吧,应该很符合你的喜好。”

他蹲在墓碑前,像聊天一样讲了很多事,从跟高琅怎么相识再到婉婷有多喜欢他,以及两人相处时诸多小事,事无巨细地娓娓道来。

高琅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距离,齐惟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就在某个瞬间,他感觉对方说的每一句,化作一把利剑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都剥开。

过了很久,齐惟的说话声停了。他转头,见高琅犹如被定住的石头般,呵呵道:“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啊,跟我妈打声招呼。”

高琅僵直着立在原地,用力拽紧拳头,脚下宛如被强力胶水黏在地上,半点都动弹不了。

“齐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还在做着挣扎,可齐惟不想再听他说了,嘴边虚假的笑容一收,脸上满是复杂。

坐到台阶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下,跟你说个故事,知道婉婷为什么姓魏不姓齐么。”

“从某种程度来说,跟齐茂华一个姓还挺恶心的,所以我给她改了,跟我妈姓。”

故事很短,也很狗血,齐惟没有在意高琅究竟想不想听,眸光沉沉,盯着不知名的野草缓缓道出往事。

十三年前,魏婉婷出生的第二天,齐惟的母亲在医院跳楼自杀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母亲坐在窗边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沐浴在清晨的日暮下,耳边泛着亮光的剪刀。苍白如雪的脸庞一扫以往高傲的冷意,带着如释负重地解脱,令人触目惊心。

魏蔓从小就是魏家的骄傲,才貌双全,耀眼的跟天边遥不可及的皎月一般,让年轻时的齐茂华一眼就沦陷,随着他展开疯狂地追求,一场悲剧开始了。

两人门当户对,接下来的发展很顺利,从订婚到结婚整套流程下来总共就半年的时间,他们结婚了。

貌似完美的婚姻持续到第四年,齐茂华婚内出轨,在瞒着魏蔓的情况下,跟当时还是自己秘书的宋梦佳生下一对龙凤胎。出生日期正好是齐惟四岁生日当天,他被迫多了双同父异母的弟妹。

齐茂华瞒得很好,在魏蔓面前和宋梦佳是上下级关系,一直到齐惟看见她裸着身体躺在齐茂华身下,两人在他母亲给尚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房间内,像畜生一样苟合。

齐惟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房内,一双男女全身赤裸地交缠,他抓着门把手,下一秒弯腰吐了。

当时齐惟虚岁十五,当然清楚父亲跟秘书滚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怒火焚烧,他火爆脾气被父亲出轨、背叛他母亲的事实点燃,抓起手边的台灯用力打在那对狗男女身上,完全忘了齐茂华是自己的父亲。

混乱中齐茂华挡在宋梦佳面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逆子!”

耳光的力道很大,齐惟白净的脸颊很快落下五指印,贴着眼尾的部分甚至发青了,然而他眼底的怒气值仍然没有消散,倔强又厌恶地瞪着他们。

齐茂华一看他跟妻子相似的眼睛,立马想到魏蔓冷傲不屑的姿态。

有宋梦佳在场,被亲生儿子落面子的屈辱,他火气瞬间大了。

拿起皮带狠狠抽在齐惟身上,边打边骂:“小畜生!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生你养你,不懂得感恩还跟我动手,反了你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撞破出轨的当天,天气极差,骤雨冷风惊雷,连续好几天的降雨,把空气中的湿度上升到四季中最润的阶段。

皮带划破空气不留情面地甩到肉上,齐惟的手臂跟后背,甚至连脖子都没有落下。

一道道红痕留在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疼痛,齐惟的表情却无半点改变,仍旧凶狠地瞪着他所谓父亲,以及他后面的女人,直到魏蔓的声音响起。

“齐茂华!你在做什么€€€€”

齐惟心惊地回头,母亲抱着肚子踩在楼梯上,愤怒地指责丈夫责罚儿子的举动,然而看到宋梦佳,女人裸露的皮肤上的红点跟儿子眼底的惊恐,她明白了。

眼前一黑,撑着扶手堪堪稳住摇晃的身体,胸口宛如被人生生撕开两瓣。

“妈!”齐惟焦急地扶住母亲。

魏蔓不愿在儿子面前显露脆弱的一面,却在看到齐惟额角的血迹,她怒了。

“齐茂华,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长时间的隐瞒早就湮灭齐茂华心底唯有的愧疚,也不想瞒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把真相全说了出来。

“全赖你教的好儿子,我是他爸都敢跟我动手,跟宋梦佳教的比差多了!要不是你姓魏,我根本不会娶一个冰块回家!”

直到现在他们这才知道宋源和宋钰婷的存在,和当年两人结婚,齐茂华真正的目的。一切都是谎言,接触魏蔓是因为她背后的家族跟身份,能够给他带来巨大的利益。

揭露事实的一刻最痛苦的不是真相,而是明明是背叛者,反倒把所有的过错全数归到受害者身上。

用尽所有羞辱的词汇,用胜利者的不屑,竭尽所有地打压跟指责。

魏蔓的骄傲受不了多年的欺骗与羞辱,极致地争吵中,一脚踩空摔在楼梯上。

齐惟从喉咙里发出声嘶吼,跪在地上搂着紧闭双眸的母亲,发愣地看着手掌上的鲜血,倏地抬头,眼底迸发出仇恨的光芒死死看向台阶上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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