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别乱折腾,跑那屋干什么去?”
李锦程含糊道:“躺得背有点酸,起来走走。”
他心虚地回头看了眼门,才走过来坐到桌前。
菜都偏清淡,奶白的鱼汤没有一点油星,浮着几片翠绿的葱花。
突然王力起身,环视了一圈宿舍,抬腿往储物间的方向走去。
这把李锦程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筷子,双手迅速地抓住他的胳膊。
筷子没放好,噼里啪啦的两根掉在地上。
因紧张李锦程的脸涨红,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干什么去?”
“去储物间啊。”
“......做什么?”
王力面露疑惑,“拿电锅,汤有点凉了,给你热热。”
“在、在这,电锅放在这。”李锦程连忙弯腰,从桌子底下拿出白色的小电锅。
王力看看他手中的锅,又看看李锦程,“啧”了一声,“不早说。”
他接过小电锅,插在墙角的插排上。蹲着把鱼汤倒进去,拿勺子搅了搅。
李锦程松了口气,拿起豆沙包咬了一口,听见王力说:“对了,问你个事儿。”
“嗯?”
“李锦程,你原来出过国,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王力记得刚来营地,张宇几个人当着李锦程的面显摆出国做过项目的时候,李锦程说自己从没办过签证。
“我今天在机房录数据,你的签证记录在两年前去过意大利,还是工作签。”
随着温度的升高,鱼汤咕嘟咕嘟冒着奶白色的泡,香味在房间蔓延。
王力关掉电源,回头皱眉道:“你之前不是说没出过国跟项目吗,哪来的工作签?”
李锦程心里蓦地一沉,下意识扶着桌子回头。
他不知道柏腾能不能听见,又能听见多少。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要把他整个人溺毙。烧已经退了,额头又冒起冷汗。
他回过头,脸色发白,声音很轻“不是跟项目,朋友......”
李锦程呼了口气,勉强把话说完,“一个朋友......帮忙办的。”
他声音越来越小,每一个字说得都很吃力。
王力再笨,心再大,也能看出李锦程不想提这事。
他心里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傻逼,挠挠头,“汤热好了,你、你趁热喝,多出出汗。”
王力又嘱咐李锦程几句,回去聚餐了,说自己尽量早点回来。
等王力走后,李锦程慢慢走到储物间的门前。
他低着头,胸前不断起伏。抬起左手摸了摸右肩膀上的疤痕,混乱的情绪稍稍平复。
李锦程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拉开门,表情一怔。
简易衣橱的拉链敞着半截,里面空无一人。
窗户裂着一条缝,细细的雨飘进来,打湿水泥窗台。
李锦程不确定柏腾有没有听到王力的话,知不知道那时他问自己是否去过意大利,他说没有是骗他的。
李锦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星期,柏腾也没联系过他。
他猜测那天柏腾可能也许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毕竟王力的声音不算大,又有门挡着。柏腾怕被人发现躲在衣橱里时窘迫的样子,便自己离开了。
这件事很快被抛在脑后,生病痊愈后李锦程便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之中。
这天已经下午六点钟,勘测工作还未结束。
即使在隧道中,温度已经接近零下。二队的几个人坐在地上喝水,招呼李锦程也休息一会。
李锦程应了一声,并未停下工作。
他穿着厚厚的军绿色棉大衣,带着安全头盔。借着头盔上的灯光,在草纸上描着大概的线路和构造,一手把数据输入机器中。
其他人在闲聊,聊的什么李锦程起初没听到,直至“柏总”两个字传入耳中,才开始留意。
他们说柏腾似乎一直在一队的营地中,不仅是他,几个老板都在。
现在一队进行着项目的重要部分,不像他们只能打打杂,做些“边角料”的后勤工作。
一个人叹口气,非常不满:“张宇不就是靠点关系,上学期他绩点还在我后面呢,他懂个锤子?”
“我看不见得,你也就是纸上写写题厉害,他跟过不少工程项目,实践经验多。”
“同样是在山沟子里几个月,人家回去简历上就是漂亮的一笔,我们干得活也不少,最后可能什么也落不着,你说气不气人?”
“......”
“行了,有空在这嚼舌根子不如抬屁股干活。”王力踩着靴子从隧道口进来,空气不流畅让他气喘得有些重,“这么多数据就让李锦程一个人录,那实习工资和学分能不能就给他一个人?”
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赶紧起身干活。
王力拧开瓶盖,递给李锦程,“嘴干得都爆皮了,赶紧喝一口。”
“谢谢。”
李锦程接过一升容量的水瓶,抱着喝了两口,擦擦嘴角的水渍,听见王力骂了句脏话:“当初分队的时候说得好听,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奋斗。现在真他妈的行,还对外保密了,我看能搞出什么东西。”
“保密?”
“都是张宇那小子出的主意,扯一堆没用的。总之现在一队具体做项目的哪一块,不和我们告诉,问就是机密,无可奉告!”
李锦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慢慢拧上瓶盖,发出“滋滋”的响声。
王力看他这幅心不在蔫的样子,又想到刚才那几个人说的话。
心里明白他对这些功啊利的不感兴趣,真正在意的有别的事情。
“那个......”王力顿了顿,说:“那个姓柏的老板确实也在,和几个领导在跟一队的项目,听说这两天还下隧道了。”
李锦程一愣,抬眼看他。
知道他想问什么,王力又补充道:“没点经验的普通人可能是有点受不了,不过你放心,全程医生陪同。况且那老板又高又壮的,身体素质能顶得住。”
“......”李锦程抿了抿唇,脸上浮现酒窝,小声说:“我没想问。”
王力平日里很欣赏李锦程懂礼貌、脑袋聪明等等优点,但有时候又挺烦他这股矫情劲。
明明都写在脸上了,还非得嘴硬。
王力不耐烦地摆摆手,把护目镜一戴继续干活了。
两队营地隔了两个山头,那边是什么情况,这里也不清楚。
二队效率很高,原本计划半个月完成的工作,仅用一个星期就全部结束。
新的工作任务还没下达,全员只能在营地休息,浑身的一股劲儿无处施展。
一觉醒来又是傍晚,李锦程身体酸痛无比,还未彻底清醒过来。
宿舍门忽地被推开,王力急忙进来,额头上都是汗。
“不好了。”
“......怎么了?”
“四十五分钟前,一队主要负责的一期工程......就是新挖的那个隧道,受右前方十四米的溶洞影响,地面塌陷,直接把中间拦断了,信号都接收不到了。很多人困在里面,现在里面的情况未知。”
王力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柏总,也在里面。”
李锦程脊背瞬间僵直,难以置信地开口:“你说......谁?”
第六十七章 炸
李锦程想不明白,为什么一队的一期工程会照常实施,而且审批和施工如此之快。
一个月前的研讨会中,他已经明确地提出不可实施性。
国内数一数二的工程师和建造师以及资历深厚的工人,都有参与一队的施工项目。这些人比自己懂得要多,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弊端。
......
无数个问题堵在李锦程脑中,但柏腾被困,他来不及一一追究这些。
在去一队营地的路上,李锦程坐在车里一言不发。眉头紧锁地低着头,右手死死地攥着拇指关节。
因不在现场,没有参与施工过程,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把所有的原因和结果在脑中过一遍。
可万万想不到,这次的事故,竟是所列想的所有结果中最坏的一个。
一个小时后抵达营地,李锦程迅速地解下安全带跳下车,王力在后面喊了两声没喊住。
李锦程推开指挥室的门,只见张宇站在人群中央,正对着显示器朝周围的人嚷嚷着什么。
看见李锦程进来,他皱眉:“李锦程,你来干什么?”
李锦程并未回答他,越过他看向显示器,瞳孔一缩。
见对方不理,张宇脸色很难看,按住他肩膀,“哎李锦程我问你话呢,你来一队干什么,少碍事€€€€”
挑衅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他的工装衣领被薅住,一个后退被抵在身后的长桌上。
“咣当”一声,红棕色的长桌往后移了几公分。
桌上的白色陶瓷杯被撞到,杯盖滚落到地上“噼里啪啦”地碎掉。
李锦程揪着张宇的衣领,手腕的筋脉根根鼓起,声音带着怒意:“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你管得着吗,我们有办法解决!”
“我明明告诉过你,明挖法危险系数太大,盖挖、盾构哪个不比这个安全系数高。现在发生断裂,里面的人是死是活都检测不到,你告诉我怎么解决,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吗?”
张宇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眼神透露着心虚,嘴上依然逞强:“我当然有办法,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不像你这种只会做题、死学习的书呆子,赶紧放开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