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解药 第68章

但他不能太自私,即使早就弄清对小孩的心意,再喜欢他,再想他,也不该再打扰他的生活。

是的,那时的柏腾,就算见到李锦程也没生出多余的念想。可此时此刻,他却改变了想法。

岩石被炸开,白光一缕一缕照进。

李锦程从缝隙中钻进来,手指上全是血。他几乎是跪着凑到自己面前,通红的眼睛,一遍一遍用力地喊他“柏叔叔”,问他“还好吗”。

柏腾低头看着他的脸,眼睛渐渐红了。

他握住李锦程的手腕,轻声询问:“还疼吗?”

李锦程只听得到“疼”这个字,“疼,哪里疼?因为缺氧头疼,还是这里疼......”

柏腾伸手,指腹轻轻碰着他的右肩膀。

“这里,还疼不疼?”

闻言,李锦程神色一僵,下意识收回手,却被柏腾握住了手。

说是握,其实只是轻轻圈住。只要李锦程稍微用些力,便能抽回手。

可是他没有€€€€他看见柏腾哭了。

李锦程看到过柏腾很多的样子。

笑的,不笑的,生气的,严肃的,€€着火的,甚至涨着情欲的,却没有见过柏腾清醒时哭的样子。

李锦程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一滴泪砸在蒙着灰的镜片上,淌出一条清澈的痕迹。

柏腾的声音低哑,声音哽咽:“叔叔什么都想起来了,这次换叔叔来找你,好吗?”

两年前发生在那不勒斯海岸的事情,柏腾终于清晰地记起,那不是药物导致的幻觉,不是一场醒来后怅然若失的梦。

也许如精神科医生所说,服用药物使得精神好转,让他又有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欲望。

那个夏日,他最开始的想法,只是去海边散散心。

在得知玛利亚去世的消息,有半秒钟的时间柏腾眼前是黑的,紧接着耳鸣的嗡嗡声如巨大海浪,呼啸着灌进耳腔。

他已经不记得是因为昏厥不慎跌入海中,还是自己迈动双腿主动从邮轮甲板跳下。

再有感知时,浮浮沉沉的海水中,他被人用力的拖向岸边。

这个人似乎个子不高,骨架很小,却像是有用不完的力。

柏腾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这般力气。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头发湿透,睫毛濡湿,胀红着脸的李锦程。

白色的T恤裹着单薄的身体,勾勒出根根肋骨。纤细白皙的脖子,耳下鼓着狰狞的青筋。

整个世界都是虚幻扭曲的,只有李锦程的身形清楚笔直。

柏腾分不清这是想象,还是现实,他更偏向于前者。

倏然间,身后一个海浪扑过来,李锦程向一遍栽去。依旧没有松手,指节泛白,手腕颤抖,却没松开他一丝一毫。

忽然间,李锦程像是看到了什么,瞳孔紧缩。

他毫不犹豫的倾身抱住自己,下巴抵在他的肩颈处。

柏腾垂眼,看到坚硬冰冷的礁石,撞在他后背上。凸出的尖锐一角,刺进李锦程的右肩。

顿时间白色的布料红了一片,周围的海水也渐渐染上红,而李锦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在温泉单间里,柏腾心里已经知道,李锦程右肩,有那样一条疤,可又反反复复被柏腾否认。

后来躲在衣橱里,他听到李锦程与同学的对话。得知他去过意大利,去过米兰。

但他又在否认,周榕也在米兰,他们是朋友,也许李锦程只是出国去散心。

......

而真相永远是坦然的,它不绕弯,也不曲直,没有拟态,坦坦荡荡地现于世间。

看不到真相,只因是在装聋作哑,仓皇逃避。

此刻柏腾不得不俯下身,真诚虔诚地接受这一切。

他想念小孩,他喜欢小孩,他爱小孩。

这次,换他来找小孩。

第七十二章 喂我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至今是李锦程最不想回忆的一段时间。

痛苦,黑暗,懦弱......一切不好的词汇,都难以准确地形容那时自己的状态。

高考志愿报名截止的前一天,李楠把关在房间里一个多月的李锦程拽出来,眼里含泪地说了很多。

可李锦程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低着头,咬着嘴唇上的死皮。

李楠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说:“我不会再管你了。”

说完,她转身拿过桌上的餐包,准备去厂里上班。

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捂着胸口。

李锦程其实注意到了李楠的不适,也发现她那天脸色极其苍白。

可是他当时就像被封在瓦罐里的蜗牛,神经麻木到不能思考任何问题。

当他接到厂里主任的电话,说李楠在工位上晕倒,已经送往医院时。

有把铁锤从天而降,将陶罐砸了个粉碎,李锦程彻底清醒过来。

连挂号都不会的李锦程,一夜之间学会了所有。

他陪着李楠拍片,验血,化验以及到最后的乳腺切除手术,那段时间李锦程都是睡在医院大厅,为了省掉一个床位的陪护费。

资历深厚的外科医生,不是想预约就预约到的。

见李锦程一副学生模样,给李楠换药的护士好心提醒,医疗资源很紧,手术谁先谁后,要靠一点钱,一点关系。

姐弟俩的积蓄,不足以承担报销前的医疗费用。

李锦程找出了柏腾曾经留给他的银行卡,里面的钱都用来给李楠垫付医药费。

李楠的情况很不好,虽然姐姐嘴上说着没事,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半夜难以自制的痛苦呻吟,额头冒着的豆大汗珠,昭示着她的痛苦。

李锦程用袖子抹了把眼睛,轻步离开房间。

医院的半夜,没有香甜的梦。一间间病房里,充斥着痛。人与人之间的痛,不能相比较。

痛落到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最痛。

李锦程把自己关进医院厕所,旁边的隔间里有人剧烈呕吐。

他看着狭小的窗,夜空墨黑,不见一颗星星。

李锦程拨通了周榕的电话,哽咽着求他帮帮姐姐,也帮帮自己。

托周榕的关系,淮荫市数一数二的外科医生肖医生亲手执刀。

手术结束后,肖医生告诉李锦程,手术很成功,肿瘤已经全部切除。

又说他女儿是周榕的粉丝,拿到他亲手签名的专辑,女儿很开心。

李锦程苦笑着说了声谢谢肖医生,辛苦医生。

李楠拆线那天,是李锦程去学校报道的日子。

淮大里他们的出租房很近,二十分钟公交车的路程。

大一上学期,李锦程每天都准时回家。后来李楠身体痊愈,能出去做些轻松的工作时,他才开始留在学校,每周回家一次。

姐弟俩在出租屋没住多久,便被强制拆迁赶了出去,搬到了现在住的房子。

后来李锦程接到周榕的电话,邀请他去米兰玩。

他是不想去的,一是还不太敢自己独身一人去欧洲。二是,那个人在那里。

是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人”的名字,李锦程都不敢提起。

但后来李锦程还是去了,因为他不想再受那个人的影响,做自己不敢做的事。

周榕以演出事务为由,想办法为李锦程办了签证。

李锦程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来到了地中海北岸。周榕推掉了所有的工作,陪他度了二十天的假期。

他见到了蓝绿色的地中海,见到了精妙的意大利雕塑,见到了课本上的比萨斜塔......

在那不勒斯的海岸,见到了柏腾。

......

回忆如咸涩的海水,将李锦程淹没。

他睁开眼,右肩隐隐作痛。

山区县城里的医院设施较旧,蓝色的塑料椅掉漆,天花板泛着黄。

环境嘈杂不堪,李锦程吸吸鼻子,想将药水味混着厕所异味的味道挤出鼻腔。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腰都是僵直的。

柏腾被送到医院时,处于昏迷状态。打了一瓶含有镇定剂的点滴,也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大概是精神压力导致,身体上没太大问题,不用过多担心。

柏腾住的是医院为数不多的单人病房,房间内有一张沙发,足够睡下一个成年男人。

王力让他在沙发上睡,可李锦程拒绝了,说先跟着救援队的车回去,等天亮了看看施工现场的情况。

毕竟他指挥了炸药包的放置,隧道现在“面目全非”,他也有一定的责任。

王力也没多劝,让他早点休息,不管是工程还是柏腾,都别太担心,有事会给他打电话。

但李锦程还是没上车,在医院的椅子上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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