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借我的吗?”苏和实话实说,他没见过路峥那样的衣服,里面还有电热系统,一排洋文小按钮。
在丽龙主封闭的世界观里,只要是和电有关的东西,类似于电视电脑手机,那都是很贵的玩意。
所以那件冲锋衣,他没好意厚脸皮地从路峥那里穿回来。
“不贵,是我随便买的,颜色和款式不适合我,平时我也穿不到,”路教授睁眼说瞎话,将顶级户外品牌的定制款说的一文不值,又试图提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你穿着比我穿上好看。”
“给我的?”苏和受宠若惊,但紧接着是开心,“真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普尔萨和阿祖之外的人,送他东西。
“只要你不嫌弃,是我穿过的€€€€”
“不嫌弃。”苏和喜气洋洋的,又一低头:“让我想想要回你什么。”
“不需要。”路峥立马道。
在路峥心里,就好像不计回报送出这件衣服,就可以平复他和小神子之间不平等的付出。
他不习惯欠别人的。
苏却和一愣。
搭襟之间,互送礼物是很正常的事情,丽龙人大多都有来有往,付出绝不是单方面的。
普通丽龙人之间,大多来往的都是日常的东西,类似果子、猪羊牛的肉、鸡蛋鸭蛋之类的,再昂贵一些,也有金饰、玉饰等东西。
思考回礼时,苏和已经在想,要不要把他压箱底的几件金子拿出来还路峥的情。
可路峥说,不需要他的回礼。
苏和眼巴巴又问一遍:“你什么都不需要吗?”
路峥送他一件厚实的冲锋衣,其实以苏和的习惯来看,他也很不需要。
但在路峥说送他时,苏和打心眼里开心,顺理成章收下。
他觉得收礼物就是这样的,欢喜就够了,想也不想收下就够了。
而不是,在还没听到他要回送什么时,就说不需要。
路峥外貌英俊,但眉宇间过分生冷,苏和和他相处时,光看人家的脸和胸膛肩膀了,所以从没感到过落寞。
但现在仔细瞧瞧路峥的表情,苏和才觉出自己似乎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平白兴奋过度了。
他的搭襟,好像自始至终都是冷冷淡淡的。
丽龙主的心头平白压上了一块大石头,酸涩又沉闷,叫他一瞬间不想再看路峥的脸。
可没多久,苏和还是抛下那一点点别扭的尊严,去问路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烦?”
路峥沉默了,苏和比他想象的敏感。
这样的问题,如果要路峥以从前习惯的方式回答,那这小神子的眼眶下一秒就会红起来。
而如果将问问题的人替换成旁人€€€€只是一个莫名其妙对路峥亲近,说好是演戏却又不守彼此之间界限,频频越界频频扰乱路峥兀自沉静内心的人,那或许,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甚至希望这个人离开自己的世界,离的远的不能再远才好。
但眼前的人是苏和。
路峥不知道自己的心肠是怎么回事,总之不再冷硬的一团了,要说伤人的话,他自己先腹痛起来。
“我不是,”路教授抿紧了唇角,“我只是觉得€€€€辛苦你昨天晚上来送药了,这衣服不算什么,你如果再还我东西,我欠你的就太多了。”
苏和是很好哄的那一类,他听到路峥的话,眼神立马变得不同,露出个舒心的笑。
吓死了,还以为路峥真的厌烦他,不想再做他的搭襟了。
“那没什么,也只是顺手的事。”苏和实话实说:“而且,我担心你为了学生,会离开这里,你知道的,我需要你,很需要。”
“如果你走了,我可能€€€€我可能€€€€”苏和想不出形容词,但那大概是暗无天日的地狱生活。
苏和说中了路峥预设的行动计划,如果赵徐之的拉肚子一直不好,他肯定会通知蒋宁派人来,而后头也不回离开这里。
学生的健康和安全对于路峥是责任与义务,也是他野外课程中,无法掺杂个人感情,排序第一的存在。
“所以你是怕我走,才带着草药来的?”听了这话,路峥在下意识松口气的间隙,竟然有些不对劲的落寞。
或许是他听卡旭阿姆、听顿沙讲的‘丽龙主十足关心你’、‘丽龙主在乎你’的话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信以为真。
可实际上,苏和只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他的行为出发点,是利己的。
刚刚还觉得那一件冲锋衣不足以承对方雨夜送药之情的路峥,没有那种问心有愧的感觉了。
“是啊,这样你就不会走了。”苏和干脆利落点头,半点犹豫都没有。
没谈过恋爱的丽龙主某些方面比路峥还愚笨。
他压根不知道能支撑他冲进雨里,在落日后的山林里寻摸半天那几棵属实少见的獐牙菜的情绪动机到底有多少。
但能够支撑这一行为的勇气,绝不会‘怕路峥离开、还没滚矮榻就没有了搭襟’这一点就生出。
路峥却觉得,苏和与他想的一样,他于苏和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这份越界,反倒是他臆想太多。
苏和依旧站在正常的位置上,他也应该如此。
路峥尽力叫自己从心底放松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
第22章 决心
独自在矮榻上睡了一觉的丽龙主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事情上惹恼了搭襟。
昨天晚上明明好好说着话,路峥还语气和善地跟他道谢嘞。
结果没等丽龙主提出‘一起进林子走一走’又或者‘不要客气到我的木楼里歇歇脚吧’,路峥就以‘时间不早了,明天可能要早起带学生进林子考察’做理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丽龙主小跑追出去,想要把路峥送回去,“你不是不认路吗?我送你。”
“我认得,只要走过一次的路,我都不会忘,我自己可以,天冷,你回去休息。”路峥语气一如既往深沉又平缓。
丽龙主却觉得,这腔调,有点不对劲。
就好像他们彼此之间,生出一道看看不清轮廓的无形屏障一般。
“那你明天晚上还会来吗?”
路峥低头思量,末了点点头,“会。”
这是丽龙的风俗,他如果不来,又‘不像个搭襟的样子’,只会让他和苏和陷入困境。
“那就好。”听到这句话,丽龙主悬着的心往下降了降,虽然还没成,但兴许这就是外地人的含蓄和害羞。
但只要他肯来自己的院子,那么迟早有一天,能叫他滚上自己的矮榻。
丽龙主有这样的决心。
只是决心是决心,到了白天,他还是烦心,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或者是不是太含蓄了,没有把握住机会,传达出信号?
心中诸多情绪翻涌的丽龙主从早上起就唉声叹气,连顿沙带来的香油辣子炸洋芋,都吃不下去。
哪怕顿沙劝他,“路教授没留在这里才是正常的,外地人都这样啦,顾忌很多的。”
“而且我回去细想了想,他是教授哎,在学校里当老师的,按正常来讲,你的年纪,或许比他那两个学生还小。”
虽然真爱并没有什么年龄的限制,但路峥是这样的职业,从外貌来看又一丝不苟古板且正派,不是那种色.欲熏心的糊涂相,绝对有超越一般男人的道德感和束缚感。
“他看你,说不定像在看孩子。”尤其,他们丽龙主长的还如此清白纯真,顿沙觉得,路峥或许还真下不去手。
“孩子?”盘腿坐在矮榻上的丽龙主第一次笑不出,他都已经成人了好嘛!
“你想,要是你二十七八,一个十七八的孩子追着你说喜欢你,你不心慌吗?”
“心慌?”丽龙主两眼开始发直,这样想一想,确实心慌,“可我,不是孩子啊!”
“你在阿祖眼里永远是孩子。”同样的,“你在老师眼里永远是孩子。”
顿沙的话将丽龙主打击的眼前发黑,这样一想,似乎真的是情有可原,路峥觉得他太小了,甚至不是平辈,这才每每都忽视他的小动作,又对他退避三舍。
丽龙主浑浑噩噩走进自己的小屋,坐在堆成山的书卷前,试图从中找出一本,能教会他如何看起来更老成些的圣书。
可惜,没有。
普尔萨骑着马来时,已经是中午,他在自己家吃过了饭,还给苏和带了点水果和糖块,都是抢他弟弟亚玎的。
丽龙主对好友的造访无动于衷,连带那些裹了五颜六色玻璃纸的糖块也兴趣缺缺,要是平时,他得兴致勃勃地摆弄好一会。
但今天,丽龙主实在是满心的烦心事。
“你怎么不吃,这都是小零嘴,亚玎他们那些小屁孩都可喜欢了。”
‘小屁孩’里的‘孩’字,如今就是刺激丽龙主的命门。
他当即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把我当成亚玎一样了?”
“什么?”普尔萨被问的一愣。
“你也把我当成小孩子看?”丽龙主少见拍了桌子,震的糖块€€€€€€€€发出碰撞声。
“怎么可能?”普尔萨把丽龙主看做他未来的老公,怎么会看成小孩子,“给你带果子带糖,那是因为看亚玎吃的高兴,肯定是好吃的,也合你胃口。”
而且,丽龙主都已经成人了,是可以选搭襟的年纪了,又怎么还会是孩子呢?
看出丽龙主气不顺,普尔萨旁敲侧击:“怎么了?今天这嘴巴都能挂油瓶了,是生气什么?我去镇子上问了你那台电视实在是没人能修€€€€”
丽龙主不愿意告诉朋友,自己或许被搭襟当成了孩子对待,而不是情人间的对待,他觉得丢人。
“不是这个,只是顿沙上午说,我像是孩子。”
院子里,坐在望天树阴凉下的顿沙一边削洋芋,一边狠狠打了个喷嚏,震的那喧闹的蝉鸣都停了一瞬。
“他胡说什么,自己不也只大一岁去?那你是孩子,他也是孩子啦?”普尔萨以为顿沙是在那倚老卖老呢。
“不是吧,但确实好像不一样。”丽龙主支着下巴,指尖在桌面上点了又点。
他甚至觉得,路峥和他那两个学生之间的相处,似乎都没有和他之间那份奇怪的‘小心翼翼’。
用‘小心翼翼’来形容,不太妥当,但丽龙主想不出更合适的词了。
“你长得嫩,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等你们都到了三四十,顿沙就该反过来向阿图卢祈祷,他也长成你这样就谢天谢地了。”普尔萨实话实说。
见丽龙主还是愁云惨淡,普尔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吸引他的兴趣,“你看,这运动会又要开始了。”
“运动会”这个词丽龙主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