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礼堂回荡有静司的声音,他从大礼堂柱子的背面绕到顺平面前,“鼻子,还会流血吗?”
顺平愣了一下,“的场……老师?”
“饿了就要吃饭,被打就会流血,生气需要发泄,伤心需要倾诉……”静司没有理会还挂在半空中的伊藤,“我们每个人的一天都是由这样小小的因果构成。”
“你想要‘被理解’的果,就不能跳过‘倾诉’这个因。自我说服自己在做正确事情的效率是很低的。”也很容易陷入别人设置的陷阱。
“所谓人类的情感,无论是不是灵魂的代谢,是不是赝品,如果不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话,没有人能透过皮肤脂肪和肌肉这堆结缔组织一眼看透。”
顺平的情绪有片刻的软弱,但在大门哐啷当打开,悠仁大喊“你在干什么啊,顺平”之后,再次坚硬。
巨大的流光溢彩的蓝色水母赫然出现在顺平的身后,明亮的光圈衬得顺平的面孔晦暗下去。
“一边去,咒术师。”
*
“的场,交换。”
来不及有半分犹豫,宿傩的意识立刻占据了身体,他伸展手脚适应了一下,竟然开始在礼堂闲逛。
“啊啊啊完蛋了宿主,宿傩怎么出来了!”系统的情绪让静司怀疑它安装了什么人类情绪学习插件。
静司也没料到宿傩会在这里横插一脚,他现在需要赶去顺平那里,但显然宿傩不愿意。
诅咒之王恶劣地笑笑:“放心,我会让你‘亲眼见证’一切的。”
*
“快逃啊顺平!我不知道你和这家伙是什么关系!但是现在快逃吧!拜托了!”
“虎杖同学,你冷静一点!真人先生……他不是坏人……”顺平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瞳孔放大,“坏……人……”
巨大膨胀的咒灵……可以握在手心的石子咒灵……他们原本……是人类啊……
真人把手搭在终于反应过来的顺平肩上,带着一丝表扬和嘲笑,“顺平呐,脑子还算不错,不过想太多比不动脑子的后果更严重哦。”
用着静司身体的宿傩慢慢踱步到现场,静司忍不住大喊:“阻止他!”
“我拒绝。”宿傩就停在离顺平和真人五步远的位置,他悠闲地双手插进裤兜,露出邪恶的笑容。
可恶,这个距离,如果身体是静司的,他绝对可以拦下!
顺平看到了赶来的静司,从恐惧中夺过自己的声音,在不断往下淌的泪水中绝望地看向唯一的救命稻草,“的场老师……救我……”
但是来不及了。下一个呼吸里,真人小声在顺平耳边轻声说道:“无为转变。”
从颈部开始变形,然后是面部,整个头颅,最后脱出原本衣裤的怪物完全看不出顺平原本的模样。
“系统!把身体给我弄回来!无论什么代价!”自己承诺过只要他开口请求就会有回应!
“遵命宿主。”
下一瞬间重新获得身体所有权的静司飞快结印,“白狐!”
“€€€€扭转时空!”
作为施术者静司肉眼可见周围的环境和人物仿佛粒子被打散重布,重新组合后又如同倒带的老式影像一样向后快退,与此同时他的胸口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
咒灵形态的顺平重新回归正常,静司还没来得及体会第一次施术就成功的喜悦,就发现自己依旧在向“过去”前进。
“系统!强制停止术式!”
“宿主,能量混乱,能量混乱,系统无法提供帮助!”
该死!静司已经无法忍受胸口的压榨感,仿佛有千万米的海水在他头顶,再这么倒退下去他会死在时空的缝隙中吧。
就在他觉得无力回天之时,胸口的闷疼骤然消失了,这种被人从深海突然拉出水面的压强变化令他忍不住咳出血来。
环顾四周,场景已然重构,静司发现自己穿着黑色和服跪坐在案几边缘。
“这是……的场家宅邸?”
低头,绢纸上是一滩刚吐出的血水,晕开了未干的墨迹。
“天庆二年……”
平安时代?!
第12章
“系统,向我汇报周围情况。”
沉默。
“系统,向我汇报周围情况……”
沉默。
“系统,你还在吗……”
依旧沉默。
静司终于忍不住颓然叹了口气。
系统没有回应,不知道是被时空跳跃的巨大跨度扔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还是自己强制要求夺回身体的后遗症。
静司从跪坐的姿势站起来,宽大的袖袍扫到了案几上的绢纸,原本摞成一叠的绢纸被扫开,静司先粗粗看了一眼,仿佛是族内某人写的什么东西。
“须久那……”
静司皱眉。绢纸上记录的是一个叫做须久那的少年的日常生活,事无巨细。
“静司大人。”房门被敲了三下,每下之间还克制地间隔三秒,三下之后声音在门外响起,“的场家各位长辈们已经在等您了,继任仪式马上就要开始,您准备好了吗,需要属下帮忙的话请随时吩咐。”
继任仪式?静司后知后觉审视自己身上穿着的和服。果然,不是他平日里图宽松方便的便服,而是正经地穿上了大袖和纹付羽织。
静司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眼睛,没有符纸,没有绷带,甚至没有诅咒的气息。他同时召唤式神,没有任何回应。
他对着光源张开手指,仿佛透光之后他能透过皮肤肌肉看到血管里流动的血液。
十七岁。
一具无比年轻还没有来得及经历任何缺陷的躯体。
“现在就来。”
静司放下手,将那张洇染了自己血液的绢纸夹在一堆被他弄乱的绢纸当中,站起身绕过案几,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背后那张染了血液被随手一夹的绢纸上印出了一个小小的复杂阵法。
房门外侍立一名黑袍青年,在看到静司后恭顺地低下头。
“静司大人,属下林,长老们派遣属下担任您侍卫队的队长,从今以后任您差遣。”
林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秀,虽然说话毕恭毕敬,但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这在向来严肃的的场家是少见的。
说不好是的场家的人还是这抹笑容给了静司安全感,被时空裹挟的迷茫消退了些许。
关于静司继任家主后的场家将会为他专门派遣侍从这点,静司知道,他也经历过,当初那只除妖小队的雏形就是他的亲卫,没想到虽然所处的世界和时代变了,但是关于的场家的传统竟然丝毫没变。
静司由林带路与长辈们见面谈话、授予家主信物、移交家主权力,只是他没想到这场继任仪式竟然还是上一代家主€€€€也就是静司的父亲€€€€的葬仪,虽然这种事情在大家族并不少见,静司本身也与这个“父亲”没有任何感情,但是想想还是有点奇怪。
“静司,”快要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个长辈捋了手自己的小胡须,“既然你已经是家主了,对那一位,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静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须久那。”长辈皱着眉,“他现在已经失去了价值,为了防止今后可能的反噬,我们需要处理掉他。”
“你以前和他走得近本就违背了规矩,但念在须久那多少也是为了家族而奉献,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作为的场家家主,你绝对不能再心软。”
静司想起刚刚案几上的绢纸,上面写着须久那事无巨细的日常,看来在自己到来前“静司”就在为长辈们要处理须久那的事情烦心了。
长辈见静司还是没有答话,有些不悦,“静司,不要因为自己的私心损害家族的利益,你是的场家选定的家主大人。”
静司被这番话拉回思绪。如果处理须久那符合的场家利益的话,他确实没什么好犹豫的。他目前应该费神的是怎么把掉线的系统拉回来,怎么重新回到原来的时间线。
“好。”
得到这个回答,长辈们露出满意的笑容,但还没等他们的嘴角完全上扬,静司就听到脑海中响起警告。
【设定构建度滑坡,设定构建度将越级下跌,请宿主注意!】
如果没记错他的构建度在46%吧,越级下跌?一下子跌6%以上?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只能尽力找补。
于是静司补充,“但对须久那的处置不可随意而为,此事由我全权负责,在此之前,他暂时交由我来看管。”
怕再有变故,静司继续补充,“这是命令。”
【设定构建度回升,当前设定构建度42%。】
虽然总体还是下跌了,但至少没有越级。静司没想明白的是,以他的人设只要有利于家族,别说一个须久那,就算是自己本人,该放弃的时候照样可以放弃,为什么这个选择会让构建度下跌这么多?
重要的是,系统不是掉线了吗,怎么对设定构建度的变化还这么敏感?
最开始提出这个问题的长辈还有疑义,却被另外一位按下了,“既然您已经这么说了,我们就不再强求,希望您的‘处置’能让大家满意。”
从前殿回到自己房间的过程中静司再次呼唤了系统,不出意外,没有回应。
静司叹了口气,看来自己需要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里没有目的地生活一段时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实在和那个世界的的场家太过相似,躺在床上静司很快就睡着了。
*
“兄长?兄长?”(兄上/あにうえ/ani wuei )
耳边传来€€€€€€€€的轻喊。
“你又来啦!”
声音很欢快,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嗯,外面的人都好无聊。”静司听到自己这么说,非常幼稚的声线,八岁?或者更小一点。
“给你带了阿姆做的点心,不过她最近在为她儿子的病烦心,做点心没有以前上心了。”
小少年接过静司手里的木盒子,打开后凑近闻了闻,却不急着吃,倒像是怕香气逸散似的很快把盖子盖上,将盒子抱在自己怀里,“谢谢兄长。”
“兄长陪我玩游戏吧,不倒翁?怎么样?”(类似于我们的一二三木头人)
“嗯,好啊。”静司感觉到自己在点头,“但是这里好黑,我看不见你。”他刚刚的一切动作都靠着以往对这里环境的熟悉,他以前并不怎么在晚上来看望弟弟,也没想到的场家灯火通明的黑夜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毫无光源的地方。
“我可以看见你哦,兄长大人。我有一种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楚世界的办法。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