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 第21章

这是李重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浔,不用看清脸,就可以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情绪。

雁音早就被吓得行了一个跪礼,伏在地上连声道歉。“是奴失言了,是奴一时糊涂,请老爷责罚。”

“一而再再随意编排府内的事,你是该罚,而且要重罚。”李浔冷笑了一声,“但是现在你们先给我滚出去。”

他带上了遥梦。

遥梦无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李重华,似乎是有些担心。

李重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先带着雁音出去。

房门从外被遥梦关上,冷风终于被隔绝在了门外,而他们走了之后,厢房内就只剩下了他和一个愤怒阴沉的李浔。

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于是氛围就仿若在严寒之下渐渐地冻成了教人难以喘息的死物。

他不喜欢这样,犹豫了一会儿张嘴说道:“掌印,你要……”

“砰€€€€”他话还没有说完,李浔忽然伸手将桌上的吃食都扫到了地下,盛着菜肴的瓷碟应声而碎,散落一地。

李重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倏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接些什么,却还是失败 了。

伸出去的手被李浔顺势抓住,倾注在掌中的力道极大,似乎要将他的腕骨瞬间捏成齑粉,他承受不住地低吟了一声。

但他的痛苦似乎正是李浔想要的东西.

“接什么,你不就是喜欢这些碎东西吗?”李浔凑近了他一些,压着声音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重华觉得对方扑在自己面上的鼻息似乎都是冷的,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哦,不对。”说着,李浔笑了一下,媚意横生。“你是喜欢碎玉,不是这些碎瓷片。”

碎玉。

听见这两个字李重华一愣,就在这短短的一息当中,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沿着他的皮肉往上爬,钻进他的骨髓里。

李浔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但吐出第一个字就卡住了。

“晏淮清啊晏淮清,真的是我小瞧你了。”李浔握住他的手更用力了一些,“没想到你竟然把我骗得团团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能做出和晏鎏锦私相授受的事情来,真是好本事!”

“私相授受?”李重华一愣,什么叫做私相授受?还是和晏鎏锦。

他不过就是将玉壶的碎片藏了起来而已,这又哪里和晏鎏锦有交流了。

“我没有,我……”

“你还在狡辩?”听到他的否定回答,李浔似乎更加生气了,攥着他的手将他往旁边狠狠地一甩。

这力道太大,李重华步子不稳就摔倒在了地,露在外面的手脚被磨破发出火辣辣的痛。

李浔却还在继续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晏鎏锦的那些腌€€事?”

第27章 【贰拾柒】其主李浔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李重华听到这些立刻扭头看向李浔,用着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对方。“你说什么?什么腌€€事,我与他有什么?”

“需要我细致地说?”李浔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看蝼蚁一样的眼神。“细致地说说废太子晏淮清和大皇子晏鎏锦,是怎么当着他们父皇的面暗度陈仓搅和在一起的?”

“或者是细致地说说你们在房中的秘事?”

李浔一字一句,却又字字伤人,李重华听得有些头昏脑胀,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了起来,难以呼吸。

“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蠢货,晏鎏锦为了权势都将你送进大牢了,你还这样偏向他。”李浔蹲下身,抓住了他的领口,将他拉过去对视上。“我将你从牢中救出,给了你新的一条命和新的名字,你还是为了他背叛了我!”

“晏淮清,你说你该死不该死?”

李重华没有说话,李重华说不出话。

“你那个体弱多病的妹妹,那些在朝堂上追随你的忠臣,东宫三下三百口,这些人的命你是不要了吗?”

“还有那个死去的薛古,那个被晏鎏锦用刀钉在墙上的清官薛古,你当时不是跪着求我给他一个公道吗?”

“现在这么快就变卦了?”

李浔将他的软肋和罪状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出,似乎是要坐实了他的背叛和愚蠢,但李重华却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私藏碎片变成了私相授受、不明白兄弟仇敌成为了背德情人,不明白李浔骤然改变的态度和滔天的怒意。

他也不明白自己。

“晏淮清,既然你忘记了,那我就再对你说一遍。”李浔的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后颈,托着他的头上抬,非得让他看清那双狭长双眸里的怒意、轻蔑和鄙夷。

“现在能救你的,还把你当人看的,只有我李浔。”

“不是你的父皇、不是你的晏鎏锦,也不是这天下任何一个人。”

掷地有声,但又荒谬不已。

临到头,李重华又觉得自己在做梦。

往前细数,作为皇后嫡长子的童年是梦、作为大晏储君的十多年是梦、在掌印府被唤作李重华当做李浔小奴的这段日子也是梦。

这些梦不总是甜蜜的,却总是虚幻易碎的,打碎梦境的都是难以抵受的痛苦和无法自抑的悲伤。

这人世间就像是一场巨大的谎言骗局,除了痛苦悲伤这样的情绪之外,什么都是假的。

然而他太容易相信这样的谎话了,就像这段日子以来他也会逐渐地认为,其实他与李浔并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恩怨,有的只是一段情谊纠葛累加的缘分。

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只有晏淮清一个人、只有李重华一个人相信了。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觉得眼前的李浔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了,哽在喉口的东西让他难以呼吸却怎么也吞不下。

但他还是逼自己说出了话。

“李浔,你在救我吗?”他说,又说:“李浔,你把我当人看了吗?”

“把我从天牢里带出来是有条件的吧?交易和救,你不会分不清吧?”

“更何况我妹妹如何、我东宫上下三百口如今如何、那些朝堂上向我之人如何,我是一概也不知。”

憋在心中已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他却不觉得轻松,那股寒气怎么也散不去,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即使现在他火辣辣的疼。

“我晏淮清是李重华,是你李浔的小奴,是你李浔的娈宠,甚至是你李浔的狗,但独独就不会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看不见外面的人,他们是死是活我都只能从你这里知晓,什么也做不了。”

“李浔,你告诉我,这就是你的救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把我当人看了吗?我到底是什么,又算得上什么?”

把他从天牢中救出来的时候,说的是让他与晏鎏锦周旋,不让其登上储君之位,然而这么久以来却没有哪一件与此有关。

那到底是为什么?

或者他只是一个摆件吗,奴役曾经的废太子、看着他寄人篱下、苟延残喘、垂死挣扎、颜面尽失,李浔就会感觉到快乐吗?他于李浔,只能有这样的用处吗?

李重华本来很肯定些什么,但现在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说完这些之后,李浔沉默了一会儿,怒意不再那么灼人,只是用一双眸子沉沉地看着他。

似乎在打量一个从素未谋面过的人。

李重华看不清李浔眼里的情绪,就像看不清梦碎之后的去路,由此他徒然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疼,绞着让他吐不出气来。

“晏淮清,你配跟我谈这些吗?”沉默了许久,李浔只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你现在还能这样与我置气,都源于我将你从牢房中救了出来,重新给了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然……”

又是一样的话,但后面对方说了些李重华都没有听清,因为满脑子都是李浔问他配吗。

而李浔的话其实也没有说完,说到一半后骤然停止,做出了一个不屑的、讥讽的表情,恶劣极了。

只说:“你说得对,你晏淮清现在早已不是大晏的储君了。”

“你是李重华、是我的小奴、是我的娈宠、是我的狗。”

话是自己说出去的,但是从李浔嘴里得到了类似肯定的回答,李重华还是会有片刻的不可置信。

但李浔显然想做的不仅是这些。

不过是刚落下最后那个“狗”字,他就被李浔攥着领口提了起来,掐着后颈拖着到了书案旁。东西被一扫而尽,散落满地,随后他被摁着跪趴在了空无一物的案上。

凉意钻入脸颊里,冻得他几乎要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了。

接着双手被李浔往后拉扯扣在了背后,腰带被扯下当作了束缚住自己手腕的工具。

在衣服被扯开之前,李重华不知道原来这天竟然真的有这么冷了,寒气沾在肌肤上就要往骨髓里钻,不过是几息,他就开始微微发颤。

他的脸贴到桌案上,看不清身后的李浔在做些什么,只是忽而听见窗边铜瓶坠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感受到了有韧性的枯枝抽在身上的疼痛。

“唔€€€€”

他闷哼一声,却没有让李浔的动作停止,一道又一道地往下落,刚开始甩在背上和腰间,最后落在了身后肉最多的地方。

但也更痛了。

李重华的人生实在算不上顺遂,但也没有吃过太多皮肉之苦,这样被抽打还算是头一回。

看不见落在上面的伤是怎样的,只知道和方才摔倒在地时的擦伤一起烧着疼,尽管上半身不着一缕,但在这样的寒冷之下还是冒出了冷汗。

“李重华,做狗就好好做狗。”李浔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着枯枝一起落在李重华的身上。“而不听话的狗,作为主子,就应该好好惩罚。”

真的很痛,但又不止是痛。

于是他说:“那作为娈宠呢?”李重华如今倒是有些佩服自己了 ,这样的时候还能笑着说出挑衅对方的话。“你一个没根的太监,还能对我做些什么?”

娈宠和狗都是对外说的,李浔要坐实了他是狗,那他就偏要问娈宠这一说。

“哈。”李浔听着他的话笑了一下,撕下了袖口的一块布堵在了他的嘴里,手里的枯枝狠狠地甩了一下。

“啊€€€€”李重华忍不住痛呼出声,他这才知道方才对方都是收着力道的,毫不留情的时候,便给人要皮开肉绽的感觉。

“你会知道一个没根的太监,能对你做些什么的。”李浔掐着他的后颈,俯下身凑在他的耳边说。

带着凉意的衣服垂着贴在了李重华的身上,但没有李浔的温度。

说完这句话之后,枯枝没有再往他的身上落,李重华以为李浔对他的酷刑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又听到了对方在翻找什么的声音。

还没等他想清楚,就感受到了方才还被抽打过的背上,被什么带着凉意的、湿漉漉的东西沾上,等那东西在游走的时候,李重华才后知后觉是一支毛笔,而空气中也漫起了染料的味道。

那染料是特制的,是鲜艳的朱砂红,不易脱色。

猜到了李浔想要做什么,李重华挣扎了起来。“唔€€€€”他绝不允许,自己被这样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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