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也回了一个,“公主。”礼毕回身看了李重华一眼。“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周年活动没有被抽到,真是倒霉。
第74章 【柒拾肆】年三十晚
随手推开了一个偏殿的门,而李浔借口出去吹吹冷风,将这地儿留给了他们二人,可一时之间两人又谁都没有说话。
冷宫朽坏的横梁与屋顶压在了他们的顶上,似乎随时都会坍塌,要将他们给吞噬掩埋了。
“我跟着……”
“我给你……”
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两人却又同时开了口。
晏泠河很轻地笑了一下,身上的苍白之意退去了不少,似乎变得鲜活了起来。她也没有和李重华推脱,占了话头。“我跟着宫里的婢女学着做了些蒸糕,你要不要尝尝看?”
“好。”李重华当即便应了下来,也把自己的话顺着给说完了。“我给你挑了一个新年的礼,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那你拿给我看看吧。”晏泠河掏出了一张绢帕,将冷宫这堆满了灰尘的八仙桌和椅子擦了擦,才将食盒放了上去。“你先过来吃。”
李重华顺势坐了下去。“好。”而后也将那个雕花的木匣放在了桌上,推到了她的面前。
他知道自己妹妹的蕙质兰,心只是不知就连蒸糕也可以做得很好。食盒被打开的一瞬还在往外冒着热气,甜糯的味道缠着热气钻进了人的鼻子里。想必是泠河早知有今日一聚,起早做的。
拈起一块儿放在嘴中,带着糯米的黏和香,下肚之后身子就也变得暖和了,由此让他生出了几分静好的错觉。
“是公子自己选的?”那边晏泠河也看个大概了,将那金镶宝的顶簪握在手中看了又看。“我还以为那日喜宴一面,你就会把我忘了的。”
“嗯。”李重华应了声,听到后半句话怔了一会儿,把嘴中的那一口咽了下去后才说:“公主如白璧无瑕,断不会教人一眼就忘。”
听着他的回答,晏泠河又是笑了一下,很轻,似乎是在逸出的一霎就散到了风里。
李重华也不免觉得有些悲凉,同胞兄妹如今却只能将彼此当作萍水相逢的过客,有再多的话也不能直白地说。
但很快,他就想不到这些了。
“是你身上的银两?还是掌印的?”晏泠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这话正中了要害,李重华险些被这软糯的蒸糕给呛到了。“确实……是掌印代为付的银两。”
她听着这话也没说些什么,颇为珍惜地将匣子盖上,用手轻柔地抚过雕花的木匣表面。
等了一会儿,又忽地开口道:“从前我也以为掌印不是个好人,后来才知,这宫里头,也就他能算得上是个人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或许并没有。“你看这重重的宫墙也困不住他。”
听着这些话,方才的悲凉又席卷上了他,连带着几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李重华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宫中过得不好。
“再熬一熬。”他说,又在心里头补完了后半句。
再熬一熬,等他将她带出这深宫,此后天高海阔,何处不是去处?
“熬一熬……”晏泠河重复了几遍这三个字,声音一次比一次轻,这殿中太昏暗了,李重华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又听见。“嗯,是要熬的。”
她的身体不好,不常出宫走动、也不喜与其他的皇子公主交谈,最喜欢的就是倚着窗子发呆,不论窗外是风雨或是寒雪,常常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
李重华常常会觉得她活得很轻很空,仿若一缕轻烟,握不住也抓不牢,可这烟被人锁在了匣子里也还是会出不去。
“这些日子,你可还好?”她问。
“我,我还是很好的。”这么细细数起来,上次和她见面竟然也有些时日了,确实是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多到让人理不清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索性就不说了。
从前晏泠河没有得到过太多的自由和爱,所以李重华希望自己的妹妹往后不要被这些琐事给缠身,得不到好觉,苦熬自己的心神。
他只要她安康顺遂就好。
“很好吗?”她反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这句话。“很好就好。”
李重华想问她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但还没开口,就又听得她说:“重华,你可知我的哥哥葬在了哪里?就是那个被废了的太子。”
他听得这话一愣,头一次有些摸不准自己妹妹的意思,不明白为何在此时提及此。
晏淮清的死,无论对他们谁,都算不上是一桩好事。
“京都城北的秃鬼山乱葬岗。”然而他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掌印为他立了一个碑。”
“乱葬岗啊……”晏泠河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讲出口的却是其他。“算了,故人已逝,如今再提也并无意义。”
她像是有些累了,舒了一口气后摁住了自己的额角。“若是可以,也劳烦你往后在清明,替我给我哥哥烧些纸钱。”
李重华没说话,那样的一副场景变得有些难以想象。
而且他总觉得晏泠河急于将李重华与晏淮清分划为两人,不管她有没有发现其实他们是一个。
半个时辰过得很快,不过几块蒸糕他都还没来得及吃完。
李浔推门进来的时候,说是要帮他们分忧,就自己捡着剩下的吃完了,最后还夸了一句好手艺。
晏泠河只是笑了笑。
“今日有劳掌印了。”她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礼,又对着李重华说:“泠河谢过公子的惦念,这一套首饰泠河会好好珍藏的,只是往后……就不必再来了。”
“这深宫重重,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她说。
李重华还没开口说些什么,晏泠河就提着食盒走出了偏殿。
这宫中的灯也没有一盏,月色又薄又暗,她仿佛一点一点地浸入到了如同泥淖的夜色里,拂过的寒风都似乎在压着她。
他随着往前走了一段。
头一次的,李重华的心中产生了莫大的恐慌,心悬着疯狂地鼓动落不到实处,他被搅和得难以喘息又身体发麻,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助又席卷而来将他淹没了。
“公主说得有理,这里不是好见面的地方,若往后想再见,我便使些法子将她带出去。”李浔虚揽了一下他的肩。
听着这话,李重华如梦初醒,怪异的情绪都渐渐地退去,只剩下快速跳动的心了。“好。”
“那就走吧。”
“嗯。”李浔的臂圈住了他的腰将他带上了宫墙,他又没忍住回身看了一眼。
只是这又黑又长的宫道里,也见不到晏泠河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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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掌印府的时候天还没大亮,一路上的寒风把他慌乱的心思吹散了不少,却也因此能够再睡个好觉。
他很怪异地梦见了一场大火,醒来之后觉得可能是盛元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那夜,李浔将他从大狱中带离时放的那场火。
当时没看见,所以现在梦见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宫外过年,不晓得该做些什么,推开门发现没什么生气的掌印府挂满了红灯笼了,对联贴已经到了他的院儿门口。
虽说前几日就在布置,但也是这个时候才真的有了种要过年的感觉。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月白的衣裳, 又回了厢房自个儿找出了一身不出错的霁青色,从前嫌这颜色太亮没有穿,如今也想着要应和一下这府内的喜庆了。
天明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直到天彻底又转暗,这股子热闹的劲儿才更明显了些,满院子的红灯笼都亮了起来。
他还在打开窗往外头望,细数那檐下到底挂了多少盏灯笼的时候,门被敲响了,只听得了子卯的声音随后响起。
“少爷,老爷邀你去吃年夜饭了。”
年夜饭。
李重华细细地咀嚼了几遍这三个字,品了几分迫不及待的甜来,于是合上窗子去给子卯开了门。
“在哪吃?”
子卯手里也提着一个引路的灯笼,从前李重华见过不少次,只是今日也为了应和年三十换成了红的。
“在正厅,我们在正厅架了一个大的八仙桌。”子卯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笑着的,他难得有如此形于色的情绪。“特地做了好些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公子的胃口。”
李重华手不自觉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那我可要带些什么不带?或是我们要见些什么客?”
“诶,年三十都是自家人吃饭,哪里用得着带东西见客啊,又不是正月里去串门走亲戚。”子卯轻轻地抬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灯笼。“走吧,公子,老爷在等着咱们呢。”
自家人,他跟着在心中念了一遍,不过是顷刻间就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情绪,从他的心开始,塞得满满涨涨之后就溢了出来,不过一息就将他淹没了。
他眨了眨有些发热的眼睛,“嗯,这就走。”
跟着往前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子卯往回看他,“怎么了?公子。”
“我……”李重华想到了被自己藏在床头暗柜的那三样东西,“我去拿个东西,劳烦总管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诶,好的,去吧。”
他旋即转身推门进了厢房,大步地走到了自己的床边,十分熟稔地掏出了那三样东西。
最后又觉得那装着€€蛇戒指的木匣有些碍事,干脆拿了出来。
一并带上了之后,他才出门,随着子卯一起去了掌印府的正厅。
厅中架着一个很大的束腿八仙桌,上面满满当当地摆着各色的菜肴,都还在冒着氤氲的热气,料想是刚做好没多久,只是桌旁已经围坐了几人了。
有上回被李浔掐了脖子威胁后消停了好几天的巫朝,有好长一段日子没见了的司内,还有杵在桌面上撑着下巴、对着他回身笑的李浔。
子卯放下了灯笼,拉了一个就近的椅子坐了下去,李重华却还没能反应过来,只顾着失神了。
李浔对着他招了招手,说:“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李重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张嘴的一瞬间从喉中溢出了一句很轻的呜咽,他怕被听见,于是很快地合了唇。
什么都没说,坐在了李浔为他拉开的椅子上。
第75章 【柒拾伍】漫天焰火
饭桌上有巫朝在,总归是不会冷场的。
李浔说他记打不记吃,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才过去了几日,他又敢拿李浔说事了,不过多少也有了些顾忌,不再说些会让李浔对他动手的话了。
让李重华意外的是,司内似乎也不太待见这个人,端着酒盏敬酒的时候总是离得远远的,眼神也不太往巫朝的方向瞥。
可巫朝偏又爱逗弄司内,十句话里三句提到李浔、四句是司内,最后一句再说子卯偏心。
子卯不掺和这些事儿,话也算不上太多,只是笑看着他们又默默地饮酒吃菜,在眼见着巫朝又要管不住自己的嘴的时候,也会帮他悬崖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