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 第93章

按理来说兵符在他手中,李重华应该调动不了这些兵马才对。

除非……李重华当初给他的是假的。

不过如此一来,倒也能够解释得通了。

看来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一个惊天欺世的谎言。

而那边李重华还在继续说道:“来人,将这乱臣贼子给朕拿下,押入大牢,待大典之后再问审。”

身着软甲带着武器的士兵走上前来,想要押住他,他即刻抬手止住。“我随你们走便是,时日久了,陛下自然会知道臣之心是向着大晏的。”他说完,又将自己手中的匕首主动递了出去。

此时反抗,不是明智之举。

李重华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李浔还是没忍住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侧身低声讥讽了一句,“陛下可真是好计谋。”

对方也不甘示弱。“都是掌印教得好。”

没再有说话的机会,他跟着士兵一直去到了关押重刑犯的天牢当中。

正是当初关押谋逆废太子晏淮清的那一间。

他整理了一下堆在一处的散乱稻草,就着稻草靠墙坐下,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狱卒的声音、一切都归于平静的时候,他才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痛,是真的痛。

皮肉骨血都痛,可这个时候却分不清是不是其他地方也在痛。

方才当面与之交锋时,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终于涌了出来。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他才有能力去细细分辩这些情绪都是什么、又源自于什么。

还是会难过的。

今日也不知是怎得,身上的热毒越忍越痛,最后贴墙坐着的力气似乎也又没有了,他撑着身子叹了一口气,随后撑着去到了墙角。

盯着虚无之处发了一会儿呆,他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轻轻一晃,手中的瓷瓶就发出了闷闷的叮当响,他这样听了一会儿。

瓶中装有是见血封喉、药石无医的毒丸,当年特地找巫朝要的,只想着自己某日大仇得报,便掏出服下一了百了,解决这此生此世都难断的痛苦。

不过偶尔疼得狠了、疼得厉害的时候也还是会拿出来看一看。

只是看一看。

这东西连子卯也不知道有。

听着听着,他就又走了神,又开始回想前几十年从他指缝当中溜走的那些时光。

或许此间从来就没有代帝披红的司礼监掌印李浔,有的只是一个在松树下、城墙外,快要被饿死了逃乡少年。

临死之前,他做了一场盛大持久的梦。

-

他在牢中待了约么有两旬的时间,这日子说久也不算久。

起初那几日也没有什么心力去细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后来独坐无事,即使不主动去想,也会不由得自顾自地开始思考。

牢外的暗卫,估摸着已经能够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许是李重华看守比较严防,故而事到如今尚未与他联系上。

但这点他倒是不急。

对方没立刻就要他死,反而留了两旬的时间,说明他在对方心中还算是有些利用价值,或者说可亵玩的价值在其中。

他不会对自己的人生强绑上尊严,他只知道在大仇未报的时候要活下去,也知道自己活下去的目标是报仇。

所以不管对方是想利用或者羞辱,只要没当场处死他,那就是他的一个机会,尚可利用。

他在心中预设了很多种结果,但是当李重华亲自来找他,对他说出的那些话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惊住了。

“我带你出去。”这是李重华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李重华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新帝登基,他面上却还是如往常般苍白的神色,像被风雪侵蚀的一尊玉佛,无喜无悲无念无欲。

李浔当然会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因为在盛元二十三年的第一场大雪中,他也站在牢房外,对当时谋逆的废太子说出了一句类似的话。

但他不是李重华,不会就此犹豫。

他正想笑着应一声好啊。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得李重华继续说道:“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大晏的司礼监掌印,你是新帝晏淮清的亲封皇后。”

李浔刚挂上脸的笑瞬间就收了起来,牢房当中一片鸦雀无声,静得两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够听得清楚。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愚笨的人,起码很多事情想得清楚也看得清楚,但在这个时候很难不会产生一种迷茫感。

此举所做为何呢?他想不通。

若要说羞辱,也大可不必为此。

大概是见他久久都没有反应,李重华有些不耐烦了,沉着声音喊了一句。“李寒浔。”

李浔立刻跪坐了起来,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人。“谁告诉你的?”

李重华脸上的表情淡然,只说:“子卯即使伤重,梦中却也还在喊你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他一顿而后才琢磨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方想以此要挟他,逼他就犯。可他心中却没有升起被拿捏了的愤恨,反而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喜。

子卯还活着,还活着!

这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

李重华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了牢房的门,随即走了进来。

他没有反应,也没动,想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离得近了,李浔才听见细碎的、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李重华蹲在了他的面前,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是红绸缝制的带子,上头还点缀着小巧精致的金铃。

李重华扯着那个东西就往他的脖颈处移,还继续说道:“你是我晏淮清的皇后,死后要与我一同葬入皇陵,见证我晏家基业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四个字咬得很重。

而缀着金铃的红绸已经绑在了他的脖子上,但细碎的响声还未停。

作者有话说:

两个设备同步的时候出现了问题,找了、补了好久的稿子,噩耗。

第110章 【柒】婚

帮他系上了那个红绸带之后,李重华拉开了距离,站起身似乎还往后退了几步,像是害怕他会忽然起身做出些什么。

他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又暗地自嘲一笑,手却不自觉地拨弄了一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个小金玲。

细细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在无人说话且空旷潮湿的牢房当中一清二楚,可又莫名觉得有些诡异。

听着这个声音,他很快地就产生了情绪。

又或者是说知道子卯叔其实并没有死,他的身心才终于空了出来,有能力再去处理另外一件事情、另外一个人的情绪。

总之就在这个时候,在发现对方带着兵马围住自己 又拿着刀尖指向自己是时应该有的愤怒、失望和痛苦终于涌了上来。

一瞬间就将他淹没。

他抬眸看向离自己几步远的大晏新帝,看着那张熟悉而又苍白的脸上,带着他并不熟悉的神情与阴鸷,才终于肯承认,自己确实是从来也不了解李重华的。

不,现在应该叫他晏淮清。

“陛下,这是何意?”他攥着那个小金玲扯了扯,使了些力道,但也没有真的扯下来的意思,如今局势不明,他不想真的惹怒对方。只是又笑着说:“李浔乱臣贼子、祸国殃民。”

可带着笑的时候,心中还是有愤恨与不甘的。

“朕是九五至尊,这大晏的王,要你生、你便只能生。”

晏淮清神情悲悯、面色冷淡地开口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话,此时此刻李浔便产生了一种极强的割裂感。

因为站在面前的理应是晏悯、是晏鎏锦、是随便什么其他的人,而不应该是晏淮清。

真是让人作呕的姿态和语气。

他单挑了一下眉,正想接着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却先他一步笑了出来。

他知道那个笑想表达什么,但是出现在晏淮清的脸上就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对方也用一种和他很像的、戏谑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掌印,有些吃进嘴里的东西,终究是要吐出来的,重华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听到对方再用重华这二字,李浔不知为何内心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心,面上的笑甚至都有一瞬要挂不住了。

他偏着头,看向那个垂眸用看蝼蚁般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人。半是挑衅,半是讥讽地回了一句。“臣妾拭目以待。”

他还是不死,那就还是有机会。

笑到最后的人,尚且未定。

当天夜里,京都关押重刑犯的大牢又燃起了一把火,火光熊熊,将木质的横梁吞噬殆尽,所有的一切沾满了鲜血与脏污的东西,都在这场烈火当中化为了灰烬。

包括名震一时的阉人佞臣€€€€司礼监掌印李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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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衣脱下,他换上了一身红色圆领袍。

而当他被一架矮小的马车,在寂静无人的子时拉着进宫的时候,又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的感觉。

这他宫道他走了很多次,独独这一次改换了身份。

仔细想来,人生确实令人唏嘘,同样是谋逆之罪,又同样是被这样带出,怎么能不说世事终有定数呢。

但晏淮清是他的棋子,如今他是晏淮清的玩物。

宫道又静又长,狭小的马车内昏暗不堪,他倚着车壁几乎昏昏欲睡,良久才听见就车辙滚过青石板的声音停止了。

随后马车就被敲响,一太监轻声说道:“公子,到了。”

听着这称呼他一顿,但也没有久留,随后掀开了车帘往下走,却发现那开口的以及驱车的小太监都是陌生的面孔。

他心中嗤笑了一声。晏淮清可真是好手段,一继位就迫不及待的清洗了宫中的人。

“有劳。”将这小太监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遍,而后扫了扫衣服上的褶皱,一甩袖袍就开始往正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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