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追着追着突然被地上凸起来的一块石头给绊倒,手上的刀一歪,往自己脖子上剌了一刀,当场毙命。比如跑着跑着不知道从哪掉了快砖下来,被砸了个头破血流,更离谱的是地面突然塌陷下去好大一个坑,毫无防备手里还提着刀的突厥人猝不及防掉下去,当场就死了不少人,而且都是被同伴手里的刀给捅了个对穿。
就他娘的离谱!
“这边!人在这边!”
“来两人跟我从这边追,剩下的人分两队侧边包抄!”
“这里这里,快!”
叽叽咕咕的声音殷峥虽然听不懂,但是也明白那应该是在说着怎么围堵他的话。
在他们眼前殷峥跳起,手臂抓住了墙沿翻了上去的同时,手里还提着一只鹿。
一群人连忙追上去一看,才发现这墙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翻上去的,当即连忙你踩着我,我踩着你的往上翻了。
等他们翻了上去后就见殷峥从房上跑到了街上,又从街上翻到了屋上,连续翻上几条街后就不见了人影。
站在房顶上的突厥人眨了眨眼,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茫然。
好在陆续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失去了身影没一刻钟,就再度得到了那人踪迹的消息。
眼看着离县城北边越来越近,一条汹涌的火蛇突然蹿起,有着猛火油的加持转眼就吞噬了整个北边,火势凶猛得照亮了半边天。
一般的火势绝对蹿不了那么快,殷峥在这之中嗅到了刺鼻的味道,意识到他们绝对用了助燃的东西。
前路被凶猛的火势拦截,后路被追赶过来的突厥人堵住,殷峥按住怀里皎皎的头,握紧了手里的斩骨刀转身看向了眼前的人。
突厥人对殷峥来说算不上陌生,毕竟七年前他就是从突厥人中杀出来的,而他脸上的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东街,葫芦巷,这里爆发了小规模的厮杀,在身体被捅个对穿的时候,赵泽熙也疯狂地将手中的钢刀劈下。
滚烫的血溅了他满脸,过浓的血腥味让人作呕,他握着手里的刀狠狠一剌,然后一脚将眼前的人踹倒,那插在他腹部的钢刀随着突厥人的倒下,也从他身体里抽离。
大量的鲜血从伤口流失,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整个身体,所有的喧嚣都在远去,仰倒在地上的那刻,赵泽熙眼神发直地望着被浓烟遮挡住的天空。
看着看着他咧开了嘴,露出了满嘴的腥红,大量的血从嘴里呕出,在失去意识前他想,好像也不亏,他这一条命可是换了突厥人三条命呢!
码头上,在即将登上船只的那刻,孟栖梧被远处飞驰来的箭矢射了个对穿,剧痛从胸部炸开,她动作缓慢地低头看了眼胸前的箭头,又抬眼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船只,身体控制不住的往一旁歪斜,噗通一声,那浸了血的身影倒在了冰冷的江水里。
血腥与黏稠的气息萦绕在这方,狭窄的巷子里堆满了尸体,过于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厮杀中的殷峥一只手始终牢牢按着怀里皎皎的头,不允许他看见眼前的一幕。
厚重的刀身从肋下斜着劈到胸口,浓稠滚烫的血从那方飚出,溅了殷峥一脸,顺着下颌往下滴落,砸在了乖乖缩在爸爸怀里的皎皎手上。
又是一刀砍在冲上来的突厥人胸口上,过大的力道将那人砍在了半空中推了出去,砸翻了前面的几个突厥人。
巷道这种地方不利于殷峥逃跑,却也限制了突厥人的进攻,巷道的狭窄最多只能让两个突厥人并肩前行,这代表着出现在殷峥面前的始终只有两人。
尸体堆满了小巷,像是在他们与殷峥之间堆砌了一道及腰的肉墙。火光从前方映照过来,他们看不清背着光的殷峥的面容,只能看到一道黑乎乎的身影和乍现的刀光,每每刀光乍现就是两人倒下。
看着不断倒下的战友,这群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突厥人也不免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体内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在这寒冬腊月之时这些突厥兵终于感觉到了那透骨的寒意。
县城各处的厮杀依旧在惨烈地继续,但是越来越多的突厥人再往这方小巷围过来,待其中一个骑在马上的将领过来时,突厥的主力部队都来到了主力。
名叫巴束的突厥将领看了会巷子里的情况后,拿过了弓箭,拉满了弓瞄准那个汉人胸前的包裹,然后松开了手。
破空声传来,殷峥眼神一动,将冲上来的突厥人劈开的同时,向左划过的刀尖精准地将空中疾射过来的箭矢一同劈了下来。
叮!
金属落地的声音在各种嘈杂声中小得几不可闻,远处的那个突厥将领还是听到了那一声箭头落地的响声。
他眼神一眯,很难判定刚刚那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巧合的话倒是没什么,但若是有意为之的话,眼前的这个人就有点……
想着他又接连射出几箭,不出意外的是这些疾射过去的箭都被殷峥劈开不断冲上来的人时,连带着砍落在了地面。
他是有意的!
巴束得出了这么个结果。
一个在这样情况下还能精准斩断他射过去的箭矢,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他出现在战场,死在这里是最好的结果。
巴束是带着人来打草谷,给汉军找点麻烦的,在夺得粮草金银和人口后就该撤离,免得汉人的军队追来,但是他的弟弟死在了这里,这让他心痛如绞的同时怒不可遏,发誓一定要将杀害他弟弟的汉人找出来剁碎喂狗。
巴束眼神落在殷峥手中的那把斩骨刀上,眼眸一颤,随即勃然大怒,他看过他弟弟身上的伤口,与这把刀造成的伤口一模一样,他弟弟是死在这低贱的汉人手上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巴束怒到了极点,不断地呵斥着士兵上前将他杀了,甚至还放话杀得那人者赏金五百。
听得他的话,原本被杀得心生退意的人瞬间又充满了战意,举着钢刀争先恐后地向着殷峥冲去,在察觉到眼前的人在有意护着胸前和背后用布包裹的东西后,这群突厥人的攻击方向就统一集中在了殷峥的胸前和背后,再加上远处偶尔放来的冷箭,这加速了殷峥所需要消耗的精力。
随着时间推移,血腥气越发浓烈,殷峥身上也渐渐出现了伤,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只是眼神越发凶狠悍猛。
此时的殷峥像是被狼群围剿的虎,再凶狠再暴戾也能预见他接下来的结局。
一把钢刀劈在了殷峥的左肩处,布帛断裂的声音落入耳边,殷峥反手一刀将人劈开,同时伸手接住身后落下的秦棉棉,使巧劲将他抛到了身后,在那里有只白色的鹿被殷峥拴在了那里挣脱不得。
做完这些的他将怀里的皎皎往上搂了搂,快速将肩膀处断裂的床单系好后,举刀挡住劈下来的两把钢刀,胳膊上的肌肉暴起,手一翻将两把钢刀压下的同时抬腿横扫了过去,硬生生将两人踹飞出去,陆续撞倒了身后的三四人。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致使殷峥来不及躲避,被疾速射来的箭矢洞穿了左肩,他挥刀砍断箭头,面容上没有一丝变化。
在这之中殷峥始终将皎皎按在怀里,怕他看到这些血腥的场面。
皎皎也十分乖巧的蜷缩在爸爸怀里,小手紧紧攥着爸爸胸前的衣服,乖乖的不给爸爸添麻烦。
只是人有力竭时,随着时间的流逝,殷峥的动作越来越迟钝,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手臂,腹部,大腿,肩膀,后背,全身上下唯独胸前没有受到一分伤害,好几次来不及他都是用后背抗下了伤害。
冲天的火光下,他整个人被血浸了个透,这些血有一部分是他的,更多的是突厥人的。
眼见着这人越来越靠近巷道口,外面的巴束忍不住心惊胆战起来,这些是他手下最优的战士,虽说不是身经百战,但至少也是上了不下五次战场还活着回来的人,可就是这么些人在这人面前像是砍瓜切菜一样。
也好在这是一条两面都是高墙的巷道,要是在宽阔的场地,这人早就杀出了重围。
巴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人员的减伤几乎已达到他所能承受的临界点了,在再这样下去,这场打草谷的损失就堪称惨重。
巴束在犹豫,若是这样就放弃了的话,那未免太过……正想着远处一个骑着马跑来的突厥人靠近他说了什么,巴束握了下拳头,眼神阴狠地看着殷峥不得不下了全军撤退的命令。
只是在下达这个命令时,一把从殷峥右肩劈下的钢刀,尾尖划破了床单在皎皎的手臂上落下了道两寸长的口子。
鲜血从伤口中冒出来,紧紧揪住爸爸衣服的皎皎死死咬住嘴唇忍住不哭,但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还是让他没忍住泄出两声哭音。
这两声哭音落入殷峥耳里,不亚于惊雷,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他眼瞳微颤,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他小心掀开包裹住皎皎的床单想看看是哪里伤着了,结果却让皎皎看见了他脸上,肩上,手上的伤。
就那么一瞬间,孩童的啼哭从他怀里爆发,远远地传开了去。
皎皎知道受伤流血不好,但由于在这个世界他从未受伤流过血,所以也仅仅是有个不好的印象在脑海里,具体为什么不好他本人是模糊的。
直到现在,疼痛由手臂向着全身蔓延开,仍在怕打扰到爸爸的他在强忍着痛的时候,看见了爸爸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委屈,疼痛,害怕,担心,心疼一齐爆发开来,让不知道怎么办的他选择了小孩最擅长表达情绪的方式,哭泣!
城外,正带着人马赶往加阳县的齐祖清仰头看了眼天,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整个天空好似一瞬间暗了下来。
城西处,破了杀戒的空尘骇然扭头看向了城北火光映照处,他一身僧袍沾了血,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也没破坏他眉眼间的慈悲,尤其是那双眼睛分外的温润清亮,不沾染一点儿世俗尘埃。
别人或许因为县城上方的浓烟看不明白,但极其擅长观天象的空尘一眼就看出了北边天空的异象,很难形容在他看见北方天空异象的那刻,心里腾升的那种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却又本能想要退却的毛骨悚然感。
空尘皱紧了眉,再度看了下北边天空的异象,确认了什么后握紧了手里的刀,快速向着城北奔去。
带着人马撤退的巴束在听见皎皎哭声了的那刻,莫名停了下。
“轰隆隆!”
孩童的啼哭声伴随着雷声,紫色的闪电从夜空中划过,在这冬月间的闪电罕见又带着某种诡异。
巴束几乎是下意识仰头看去,就见那浓厚的乌云中闪烁着密密麻麻碗口粗的雷电,犹如蛛网般笼罩住夜空,莫名的让人心生畏惧。
“爸爸…爸爸…哇啊……”揪着爸爸衣服的皎皎哭得很是惨烈。
第一次见皎皎哭的殷峥称得上一个手脚无措,他抬手想去擦皎皎的眼泪,满是鲜血的手却在皎皎白嫩的脸蛋上添了一抹血污,缩回手来的他看着皎皎哭得喘不上气来的样子,目光落向下在了他手臂上的伤处
看见那条伤口时,殷峥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带来巨大的痛楚。
他抱着皎皎趔趔趄趄的往医馆的方向跑,在他身后的地上留下了一长串的血迹。
哭得喘不上起来的皎皎在被爸爸抱着向着医馆去时,抬眼看向了远处快要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的巴束他们,他抬起了没受伤的那只手,指着巴束他们的背影:“坏…坏人…”
那带着哭腔的嗓音里满含委屈。
巨大蓝白色的光束轰然向着巴束等人的方向倒灌而下,那一刹那整片天地都被照亮。
“轰!”
响彻天地的巨响慢半拍的轰然炸响在耳边,那一瞬间马匹嘶鸣着跪倒在地,刚骑着马到城门口的齐祖清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所有人同一时刻出现耳鸣现象,脑海里只剩下嗡嗡嗡的声响。
不远处那毁天灭地的声势像是要将苍穹撕裂,正向着那方向奔去的空尘避不可免地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整个县城突如其来的安静下来,只剩雷电的嘶吼,那雷网中所蕴含的恐怖力量让人心悸,只远远看着胸腔就尖锐地疼到喘不过气来。
众人心里满是骇然,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到那种恐惧。
整个县城中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殷峥,连巷道里追出来的秦棉棉和呦呦都被这声势压迫得趴伏在了地上。
当一切安静下来时,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过了有大概三刻钟,空尘率先有了动作,他撑着地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雷束降下来的地方走去。
城门口的齐祖清也回过了神,带着人马迅速进了城。
那雷束没有对县城造成太大的伤害,除了突厥人。
是的,所有的突厥人都死在了雷下。
当看见那些焦黑的死得不能再死的突厥人尸体时,饶是从来不信什么报应的齐祖清也沉默了。
这冬日来的雷电本就奇怪,声势如此浩荡的劈下,却除了突厥人外没劈死城中任何一人?这很难不说这是突厥人作恶太多的报应。
当天空跃出一抹鱼肚白时,处理好身上伤口的殷峥抱着在他怀里已经熟睡的皎皎走出了医馆,在街边找了个墙角蹲下。
疲惫感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殷峥打算歇息会就带着皎皎回家,回李家村。
他沉默地坐在街边,弓着脊背将皎皎牢牢地藏在怀里。
殷峥身上的伤很多,密密麻麻的看着就骇人,但奇怪的是几乎没有在要害上的伤口,就算有也不深,恰恰处在再深一分就危险了的地步。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运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找过来的秦棉棉带着呦呦跑过来蹲在殷峥身边,他够着头去看殷峥怀里的皎皎,但是由于殷峥藏得很严实,他并没有看到皎皎,只能问到:“殷叔叔,皎皎怎么样了?”
“睡着了。”
“嗯。”秦棉棉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安静的蹲在殷峥身边不说话了。
东街,葫芦巷,躺在地上的一个少年眼帘剧烈颤动着醒了过来。
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的赵泽熙神色怔忡,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腹部那三寸长的刀口,眼睫颤了颤,想起了当时被洞穿身体的感觉。
很奇怪,这样的伤口他应该已经死了才是,但他偏偏没死!
赵泽熙捂着伤口费力地站了起来,这期间他怀里用手帕包好的东西掉了出来。
他伸手给捡了起来,里面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那次那个小孩给的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