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少年,即使抽条了个头,也依旧未褪尽少年稚气。
路嘉洋揉得很满意,跟江元洲嬉闹着上了电梯。
两人洗完澡已经临近夜里九点。
路嘉洋习惯性让江元洲睡在靠窗的里侧。
他扯好被子,调出手机闹钟问江元洲:“你明早几点报道?”
“八点。”
路嘉洋一惊:“七中上课这么晚?”
“早自习六点四十,第一节上课七点二十,我不用上早自习,以后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前到就可以,明天第一天报道,早上领书领校服,不用赶课,所以八点前到就可以。”
路嘉洋点点头,调了个七点的闹钟。
刚调好,就听见江元洲道:“哥,你不用这么早起。”
路嘉洋按下手机,掀开被子躺好,侧朝向江元洲:“你第一天报道,我当然要陪你去学校。”
说完不等江元洲反驳,直接岔开话题:“会有压力吗?只有一年时间来补国内的高中课程。”
江元洲也侧朝向路嘉洋躺着。
入秋寒凉。
夜里更甚。
被子是正合适这个季节的薄被。
两人默契十足地一致性将被子盖至脖颈,都只留了个脑袋在外头。
江元洲乌黑的卷发散在浅灰色枕头上,他摇头,认真应路嘉洋:“七中的入学考试,考得还算不错。”
路嘉洋知道江元洲住院期间一直有请家教跟进国内课程。
但毕竟是生病期间学习,学得又非常间断。
听到江元洲回答,路嘉洋毫不吝啬夸奖:“我们小洲还是这么厉害。”
江元洲双眸发亮,被子下的身体缓缓靠路嘉洋更近。
两人不知不觉聊入了迷。
等路嘉洋想起看时间,发现已经夜里十一点。
他连忙盖下手机,对江元洲道:“十一点了,快睡吧。”
说完便抬手按灭床头灯,转身躺正。
躺了会,始终不见身旁人有动静。
他又侧过脸,重新看向江元洲。
借着月色,见江元洲一瞬不瞬盯着他,似是有话要讲。
路嘉洋主动询问:“怎么了?”
薄被轻动。
下一秒,路嘉洋便觉衣摆被轻轻攥住。
这个动作路嘉洋再熟悉不过。
因为身高差距,过去江元洲每每有话想说,都会先轻拽两下他的衣摆,等他垂眸看去,粉雕玉琢的小孩就会点起脚尖,努力够向他,温言细语。
路嘉洋思索间,视野里的少年正如记忆中那般,凑近到他面前。
带着清爽薄荷香的呼吸落到路嘉洋鼻前。
少年薄唇轻抿片刻,而后微启。
隐秘亲昵的询问声落到路嘉洋耳侧。
“哥,不亲我吗?”
第四章
路嘉洋七岁那年,因为父母工作变动,举家搬来海市。
租住的房子近海,一幢二层小独栋。
搬家时正值严冬。
海市地处北方,在南方生活了整整七年的路嘉洋一下飞机,冷得面容呆滞根本找不着北。
直到坐进温暖的轿车,浑身回过血来,他才趴上车窗,开始惊叹于眼前城市的美丽。
那是路嘉洋人生第一次见雪。
白皑皑,无声无息落下。
世界银装素裹,海市的冬日森冷静谧。
等车开下高架,驶离中心路段。
路嘉洋再一次为这座城市的美丽所折服。
只见车过处,翻白的浪花拍打暗礁,冬日的海面蔚蓝辽阔。
父母租来的二层小独栋,正正好矗立在一片海滩前。
路嘉洋跟着父母下了出租。
再一次迎面撞上海市的风雪,他神奇般不觉得冷了。
跟着父母哼哧哼哧打扫一下午未来新家。
傍晚时厨房热起炉灶,路嘉洋趴在供了暖的落地窗前,亮着眼看来来回回卷上岸的浪花。
忽然,视野里闯入成群结队的几个小孩。
三两打闹着的小孩个头都相差无几,唯独孤零零落在最后那一个,瘦瘦小小的,像颗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小萝卜头。
路嘉洋看着一行人从窗前经过。
一整路,没有一个人去搭理缀在最后的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比前面那些人小了整整一圈。
穿一身雪白的羽绒服,大半张脸埋进羽绒服领口,仅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外。
大约是路嘉洋盯得太久。
一行人即将拐入视野盲区时,缀在最后的小萝卜头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朝路嘉洋所在的方向看了眼。
视线相交的瞬间,路嘉洋短暂地停住了呼吸。
他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像夏日万里无云的夜空。
繁星满天,璀璨闪耀。
以至于等他忘神地重新找回呼吸时,视野里已然空空如也。
不等失落情绪蔓延,他又一次看见了那群小孩。
一群人过了条马路,拐进了斜对面的小公园里。
天寒地冻。
落了雪的小公园很是荒凉。
路嘉洋看一群小孩各自分散到不同的游乐设施前,独留了小萝卜头一人孤零零站在公园中央。
忽然,一个小孩一脸笑容冲小萝卜头跑去。
路嘉洋刚以为终于有人愿意带小萝卜头玩,下一秒却见那小孩抬手一扬,甩了满满一把沙子到小萝卜头脸上。
周围的小孩一个接一个捧腹大笑。
小萝卜头似是没反应过来,半天不见动作地静站许久,才缓缓抬手,很轻地摸了把沾上不少沙子的脸。
恶劣的小孩见他这副反应,顿时变本加厉地推搡起他。
路嘉洋见着这一幕,火气噌一下就冒了上来。
他唰一下拉开落地窗,噔噔噔就往马路对面的小公园跑。
跑到对面公园时,正见一个小男孩下了狠手将小萝卜头往地上推。
路嘉洋三步并作两步,及时将即将摔倒的小萝卜头扶住,不悦看推人的小孩:“为什么要推他?”
推人的小孩上一秒还一脸嚣张,骤然撞上路嘉洋视线,整个人瞬间怔住。
小孩瞳孔中倒映出的这个突然闯入者比他高不少,穿一件暖黄色连帽羽绒服,皮肤白得像枝头皑皑落下的雪。
那高他不少的人垂眸看他,浅色的眸中似是夹了海市冷冽入骨的寒风,刮得小孩一时应不出话来。
好一会,他才磕磕巴巴:“我……我就是和他闹着玩。”
片刻,他又给自己找底气似的大声补充道:“而且是他非要跟在我们后面求着我们跟他玩的!”
说着还给其他小伙伴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瞬间附和着他应“是啊”“就是”。
路嘉洋不再看那小孩,垂眸看他刚扶住的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看起来还在状况外。
他手上沾着刚从脸上抚下的沙粒,一双眼半阖,盯着指腹间的沙粒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片雪落到他浓密纤长的眼睫上。
骤然的寒凉令那双如蝴蝶双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霜雪抖落,小萝卜头后知后觉仰头,朝扶住他的路嘉洋看来。
近看更加漂亮。
不止是眼睛。
一头乌黑卷发的小男孩宛如展厅中展出的洋娃娃,从眉眼到唇鼻无一处不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