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嘉洋不太理解这种总言不由心身不由心的感情,因此没太大感觉。
倒是从影厅出来后,他发现江元洲变得有些沉默。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吃完饭、回到家、洗完澡。
路嘉洋帮江元洲吹干头发,揉着趴在他腿上少年的柔软短发,有些摸不准江元洲的沉默是因为今晚那部电影还是因为今天去了墓园。
正想着说点什么时,少年忽地抬头,认真看向他。
“哥,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像电影里的男女主那样,渐行渐远。”
少年捧过他一只手,半张脸埋入,幽黑的眸中铺满了感伤。
“他们也曾亲密无间。”
看来是因为电影。
路嘉洋有理有据地安慰他:“电影只是电影。何况男女主的性格跟我们都不一样,不能作为我们人生走向的参考。”
江元洲注视着他,眼底哀伤不减:“可哥那么受欢迎,迟早是要谈恋爱的。等哥谈了恋爱,即使哥不有意疏远,你的时间分走给他人越来越多,我们最终也无法避免走向生疏。”
“那就不谈。”路嘉洋想也不想,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本来就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或者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在你之前谈。”
江元洲静静注视着他,忽然很轻道:“我谈,哥觉得没关系吗?”
不等路嘉洋对着这个问题做出什回答,就听江元洲缓缓的,如同撕开一道疤痕般将血淋淋的内里逐一呈现到他面前。
“我未来喜欢上某个人,我开始将我的时间全部献出给他,我让他陪我度过难熬的黑夜,我向他索要晚安吻甚至回吻于他,我和他拥抱和他相拥而眠,甚至和他做更多连我和哥都未曾做过的极尽亲密之事,直至我的喜爱我的依赖全都寄托于他,而后与哥再无关系。”
“这样,哥也觉得没关系吗?”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
风砸在玻璃窗上当当作响。
忽地,不知楼上哪家衣架被风吹落,狠狠砸在颤动的玻璃窗上。
“砰”一声响。
砸进路嘉洋泛起涟漪的心底。
第二十六章
说实话。
江元洲说的这些,路嘉洋是真的没想过。
他还是太拿江元洲当小孩了。
以至于思考方式、相处模式等所有一切都参照着两人幼时。
而江元洲这一番话,无异于在他心里掀起小型飓风。
扪心自问,江元洲刚才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气血翻涌,几度险些直接开口,对江元洲说有关系。
他觉得有关系,他不能接受,所以你也别去谈。
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觉得荒谬。
他凭什么,又为什么,不允许江元洲去做这些。
孩童长大要离家,幼时旧友终走散。
这些不过是成长过程中最稀松平常的感伤事。
高中结束吃散伙饭那天,很多人都哭了。
少男少女们大大小小围了个圈,哭天南地北,哭何时再逢,哭再见老班时老班会不会已经是地中海。
路嘉洋当时也有些感伤,不过只是轻笑道:“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大学假期又长,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
然后他就被众人集体丢了白眼,将他赶到一边骂他不懂感伤。
路嘉洋是真的觉得没什么。
死生之外无大事。
可如今,这事落到江元洲头上,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带过。
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
滴滴答答地砸在玻璃窗上。
屋内两人皆是沉默,直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响起。
路嘉洋被熟悉的手机铃声扯回飘远思绪。
他正要找手机,江元洲已经拿过递给了他。
接过时指尖相触,路嘉洋莫名感觉被烫了下。
他一下子没握稳手机,还是江元洲及时接住,重新递回给他,并很轻地喊了他一声:“哥?”
路嘉洋这一次避开了江元洲的手去接。
他轻应了声“没事”,声音有些沙哑,垂眸去看来电提醒。
是路泓慷。
路嘉洋接起,不动声色地轻舒出一口气:“爸,什么事?”
路泓慷一听见路嘉洋声音,当即关心道:“咋了崽崽?感冒了?”
通话音量不小,即使没开外放,江元洲离他那么近也不难听到。
因此路嘉洋下意识看了眼江元洲,很快又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没有,刚洗完澡喉咙有点干。”
路泓慷应了声,便开始说事:“你和小洲不是明天回家嘛,计划几点?”
“九点左右。”
“那你给爸发个地址,刚好我明天有事去趟市里,顺道就把你们接回来了,你们就在家里等我过去就行。”
路嘉洋想了想:“小洲舅舅有给他安排司机,你接我们回去的话,后天还要再麻烦你送我们回来。”
“哎哟,”路泓慷在电话那边笑,“送就送呗,送我俩儿子我还有啥不乐意啊?”
路嘉洋也跟着笑了声:“行,到时候可别说累,然后又上我妈那说我坏话。”
“你个臭小子,”路泓慷在电话那边笑骂,“你妈现在就在边上!说得你爹我跟专打小报告的狗腿子似的。既然你这么没有父子情,那明天中午吃什么就没有你挑的份了,洲洲在边上吗?洲洲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呀?”
路嘉洋听着那个“呀”,心情有一瞬复杂。
看来改不掉拿江元洲当小孩这毛病,不止他有,他爸妈估计也不轻。
他将手机开免提,放到江元洲面前。
江元洲温声应:“慷叔,筠姨,我在。”
只应了这一句,没有马上应关于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他抬眸,朝路嘉洋露出温顺笑容,小声道:“哥想吃什么?我听哥的。”
话音刚落,就听路泓慷在手机那端乐。
“洲洲,下次悄悄支援你哥记得把手机拿远点,长这么大了你怎么还什么都听你哥的?”
江元洲轻笑,应得毫不遮掩:“想听哥的。”
路泓慷和沈晓筠都在电话那头笑。
路泓慷边笑边吐槽:“你哥真是给你灌迷魂汤了。”
路嘉洋往常这时候也是该跟着笑的。
不仅笑,还要嘴上不饶人地把他爸说的话全数怼回去。
可现在,看着江元洲趴在他腿上,笑盈盈温顺看他的模样,他大脑不受控地,构建出了不可知的未来里,江元洲这样趴在别人腿上的景象。
也是一样的乖顺,甚至更为乖顺。
甚至会像江元洲刚才自己说的,会做些更为亲密的,连和他之间都没有做过的事。
比如。
亲吻。
路嘉洋呼吸一滞,只觉腹腔中的氧气尽数被抽走。
他恍惚间已经无法去辨认他究竟有没有出声回应电话那端的路泓慷,又或者是有没有接上江元洲刚才问他的话。
回过神时手机已经在手里黑屏。
江元洲站起身,微弯腰捧着他的脸,面露紧张:“哥,你好像真的生病了。”
而后便见江元洲进进出出。
拿来体温枪给他测量体温。
“滴”一声响后,少年看了眼显示屏,眉头瞬间蹙起,轻喃:“三十八度一。”
他表情变得自责,又转身快步往外走。
不多时端了杯冲剂进来,手里还拿着张退烧贴。
等路嘉洋将冲剂喝完,他便细致地帮路嘉洋把退烧贴贴好。
而后将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好,再将医药箱摆在床头。
他走回到路嘉洋跟前,低头,看着坐在床边仍有些失神的人。
少年无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路嘉洋抱进怀里。
掌心轻轻摩挲着路嘉洋发烫的后颈,许久,他弯腰掀开被子,将路嘉洋抱上床道:“哥,我们睡觉吧。”
时间本来也不早了。
江元洲给两人盖好被子,关上灯,又把夜视壁灯打开。
路嘉洋仰面在床上躺了会。
退热贴丝丝的凉意让他神思清明几分,而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今天与过去不同的事情。
江元洲今晚,没来问他要晚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