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腊月十五,清早起来天就阴沉沉的,裴厌吃过早食在院里站一会儿,琢磨着腊月也一半了,后院还有一头大肥猪,于是喊顾兰时,说要去卖猪。
每年到这时候,日子都过得很快。
两人推着板车来到猪圈前,顾兰时先看一眼老母猪,刚才吃过食正在稻草堆里睡觉,肥肚子一颤一颤的。
四个猪圈,除了老母猪以外,只剩这头最大的公猪,起码有两百斤,之前想留到年节关头,说不定生猪价会涨一点,不过眼瞅天色又变了,指不定要下雪。
正是四九寒天,雪一下,越发积得深厚,路上不好走,还是趁这时候卖了,省得后边没工夫也没好天气。
抓猪对顾兰时来说已经熟门熟路,拿着绑好的麻绳套站在猪圈口,只等裴厌将肥猪套住。
这头肥猪最大最重,性子也不好,以前还咬同圈的猪,见人来抓它,登时嘶叫着,在圈里横冲直撞躲避。
“小心!”顾兰时惊呼一声。
裴厌因为肥猪乱撞,脚下挪动着,躲开猪无意的攻击。
这肥猪性子有点莽,用绳子套了一下没套住头颈后,慌得径直冲向猪圈墙。
顾兰时眼睁睁看着石头墙被撞得晃动不已,好在当初盖猪圈的时候挖了地基,石头墙不至于被撞倒。
肥猪一脑袋撞上去知道路不同,于是换了个方向,裴厌在后边,趁势再次用手里的绳索去套猪,这下套住了,他大手拽住麻绳,近前猛地一勒,在猪挣扎的时候立刻用另一截绳子迅速缠住猪嘴。
顾兰时抓紧时机,上前将肥猪两个前爪捆住,绑了个结实,两人合力将肥猪放倒,又把两只后蹄子捆好。
“力气够大的,怪不得吃那么多。”顾兰时松一口气,见肥猪被捆得结结实实,只剩从鼻子喉咙里哼叫的份儿,他弯腰拍拍肥猪的大肚子,直起身后笑道:“肯定有两百斤了。”
裴厌拿了长棍子进来,把棍子穿进麻绳里,没有立即去抬,站在肥猪旁边歇了歇,闻言点点头:“肯定有。”
“前天我听爹说,生猪价还是十二文,没涨,大家都说比去年行情差一点儿。”顾兰时说道。
“十二文也不错。”裴厌在旁边搭腔,他伸手搭在石头墙上,用力晃动了一下试试牢固度,末了说道:“等开了春,再把这堵墙加固加固。”
“嗯。”顾兰时点点头,这头肥猪一卖,就只剩下老母猪和一头他们要杀的猪。
老母猪肚子里已经有猪仔,估计到明年三月多才下,猪圈和空着无异,不着急修固。
歇了这一会儿,裴厌看向他,笑着说:“两百斤,抬得动?”
“一百八十斤都抬过,才多二十斤,可别小看人。”
顾兰时卷起袖口,抬头轻哼一声,以示那一点点被小看了的不满。
这可是白花花的钱,他都算好了,二两四钱呢。
裴厌脸上笑意更甚,没有再说废话,和大力气的顾兰时一起,共同将肥猪抬了起来。
板车就在猪圈外,裴厌还好,顾兰时哼哧哼哧的,费了老大劲,总算把肥猪抬上板车。
家里有大杆秤,不过人手少,不好称猪,但裴厌之前手里经过三头猪了,对这头肥猪的份量心里有数,两百斤肯定有,无需过称,等到镇上再称不迟。
毛驴拉着肥猪往前走,顾兰时送裴厌出门,车轱辘碾在石子路旁的平地上,灰灰和灰仔听见肥猪的哼叫声,追在车后凑热闹。
顾兰时把荷包递给裴厌,说:“路过肉铺时问问,有猪耳朵的话买上两个,昨天去阿奶那边串门子,大伯娘说她明儿要卤猪头,你买了猪耳朵回来,我过去让大伯娘顺带丢进锅里,卤好切了猪耳丝给你做下酒菜。”
“行,别的还要吗?”裴厌问道。
顾兰时边走边想,家里糕点果脯都有,肉还有一吊,于是摇摇头:“没了,就买俩猪耳朵吧,多买两个也行,反正锅大,到时候给爹拿俩去下酒。”
“好。”裴厌答应道,出了门后径直往林子那边走,趁还没起风,早点卖了早点回来,不然路上冻得慌。
看他走了,顾兰时不再张望,一转身看见灰仔朝河边方向撒欢跑远了,他摇摇头,跟个小孩似的,总想着玩耍。
他张了张嘴,转念又一想,算了,等玩够了灰仔自己知道回来,于是就先自己进去,篱笆大门给灰仔留了条缝儿。
之前闹过贼,裴厌一走,他没法撂下家里去串门子,有大黑在,独自在家倒也不惧。
炕还是温热的,顾兰时坐上去,纳了一会儿鞋底,在心里盘算到底哪天杀猪。
今天十五了,离过年也就半月,天冷,肉和骨头都好放,搁在外头一晚冻得梆硬,不怕坏掉。
后院留的那头年猪没有刚才那头肥猪重,自家吃正好。
正想着,外面就来了人,他出去一看,是徐启儿领着徐瑞儿,手里不知提了什么东西,于是连忙喝止住大黑,不让叫了,徐启儿兄弟俩这才敢推门进来。
灰仔不知野到哪里去了,不见踪影,顾兰时没管,笑着问道:“启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启儿拎了一个油纸包,近前后脸上带着不好意思,把油纸包往前递了递,说:“兰时哥哥,一包点心,你收着。”
顾兰时有点惊讶,没有立刻去接,疑惑问道:“怎么拿这个?”
徐启儿开口:“昨儿回来,听瑞儿说,上回兰时哥哥你和厌哥还有狗儿哥帮忙出了头,林楞娃几个,再没敢打瑞儿。”
他去做工最担心的就是弟弟挨打,本就没几个钱,要是打伤了,甚至打残,以后可怎么办,半大的小子有时最残忍,下手没有轻重,他昨天实在放心不下,便同东家告一声假,匆匆赶了回来。
不想这件事已经解决了,甚至裴厌还上林楞娃家门口走了一遭,瑞儿手里没钱,连谢都不知道谢,他夜里辗转反侧,早起匆匆赶到镇上买了一包点心,特地领着弟弟来谢。
原是为了这个,顾兰时笑一下,原本想说没什么,用不着这样,但见徐启儿很坚持,要是拒绝的话,人家脸上也挂不住,于是笑眯眯接过油纸包,说:“来,进来坐坐。”
徐启儿犹豫一下,还是跟着他进了堂屋。
顾兰时忙着给他俩倒茶,顺便端了一碟果脯出来。
徐瑞儿看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直到兄弟俩日子苦,他直接一人给抓一把,塞进手里让吃,顺便问了几句闲话。
其实他和兄弟俩没太多话可以说,就转到徐启儿做工的事上,问他平时都做什么活。
扫院子铲粪,田里有活先紧着田里,田里没活就去打草喂猪喂牛,有时也会帮着主家外出放牛。
顾兰时听着,没有任何意外,他有个堂哥,也在外头给人做长工,乡下人不比镇上那些富户大家,长工干的活大差不差都是这些。
说了一阵子话后,见徐启儿坐不住要走,他没有虚留,喊住两人,从屋里取了两枚咸鸭蛋,让带回去吃。
徐启儿推拒不得,满心感激将咸鸭蛋揣进怀里,道一声就和弟弟走了。
顾兰时送他俩出门,等人走远之后,听见狗叫声,转头去看河边,果然是灰仔跑回来了。
“还认得家门啊。”他玩笑着,哪怕灰仔听不懂,等狗跑到跟前,他拍拍狗头,这才进去。
徐启儿一来,倒是让他想起雇长工的事。
启儿在钱家做工的差事是徐家人好不容易给弄的,他能听出徐启儿对东家的感激,人家好不容易找个好东家,肯定不能乱来。
至于徐瑞儿,实在太小了,才十岁,瘦巴巴的,个头也不高。
而且他知道,兄弟俩对家里那两亩薄田很看重,徐瑞儿一个人种地收地、锄草浇水,春夏时常常能看见他在地里忙碌的身影,毕竟人小,也没其他人帮衬,壮劳力一两天能干完的,他却不行,要比旁人多两天功夫。
顾兰时想着想着,叹了一口气,回头等杀了猪,给瑞儿拿些肉好了,平时家里的肉都是花钱买的,自己养的猪就没有顾虑。
裴厌还没找好长工,因明年想多养几头猪,还要再多三四十只母鸡,打草是个重活,肯定得雇个力气大的汉子,这样出去打草的时候,就能拉板车去,背着竹筐一趟趟跑,打得草少还得多跑几趟,不值当。
他之前回去跟他爹提了一嘴,他娘在旁边说会帮着留心,有他爹娘帮忙,再还告诉了阿奶和几个伯娘婶子,他阿奶平时没事爱和别人唠嗑,说不定真能打听到呢。
第189章
腊月十九,小雪零星飘落,没有昨天那么大了。
到了跟高府那个赵管事说定的日子,顾兰时和裴厌在堂屋装鸡蛋。
最近西屋土炕一直在烧,每次一进去都能感受到温热之意,比他俩的东屋还暖和,再加上喂的好,几乎天天做饭时顺带蒸干鱼干泥鳅,磨地龙粉给它们吃,十五只母鸡下蛋更顺了。
前天给来福酒楼和同春酒馆一共送了五十枚鸡蛋,再有几天过年,酒楼酒馆的人要放年假各自回家,干菜还好放,鸡蛋就不太行,有二三十枚抵过这十天左右就行。
至于高府,上次听赵管事的语气,知道他们那儿缺鸡蛋,想必年节能用到鸡蛋的地方也多,两人就把家里所有的鸡蛋都装了,一个没留,拢共八十二枚鸡蛋。
家里要想吃鸡蛋,明天说不定就有了。
“还是炕常常烧着好,比上个月下的蛋多呢。”顾兰时给蛋筐最上面铺好一层稻草。
原本以为一个大竹筐就能装下,没想到多出六枚,只能再拿一个小竹筐。
裴厌在院里套驴车,闻言应道:“是这样。”
今年头一次这样养鸡,慢慢来才能摸清捋顺了。
“再送这一回了?”顾兰时把大竹筐抱出来,放在板车上问道。
裴厌进屋去拿小竹筐,顺便拎起放在堂屋门后的一个鸡笼,里头有三只老母鸡,是昨天从村里收的,今儿一齐带去镇上,他开口道:“嗯,年节前就这样,这茬就算过去了,不用再操心,年后等过了十五再说。”
“行。”顾兰时再次进来,把门后另一个竹笼两手抬起,这个里头是两只老鸭,同样是收来的。
几只鸡鸭再加上鸡蛋,根本算不上多。
院里铲出了一条路,顾兰时跟在板车后面,也没怎么帮忙推,路挺顺的。
至于到了外面路上,毛驴和裴厌自会使力气,无需他多操心,毕竟车上东西不沉。
车辙印随着驴车走远,在雪地上碾出两条长长远远的痕迹,熟悉的路和方向,不知道走了多少遍,毛驴甚至不用人牵,就知道要去哪里。
*
高府后门,裴厌把驴车停下来,见小门关着,他上前拍了拍,不一会儿,有人从里面开了门。
“谁啊?”后门小厮双手揣袖,因家中有事心里头烦恼,询问的语气不怎么好,抬头一看,认出是送鸡蛋的,上次赵管事领着裴厌过来,他帮忙卸了鸡蛋,自然记得,后来赵管事也吩咐了看后门的人,叫留神送鸡蛋的。
轮班的另一人不在,他只能自己去厨房,于是说道:“先等着,我去喊厨子。”
“嗯。”裴厌点头,心里没什么感觉,做生意就是这样,总能遇到说话不好听的,他今儿目的是来卖鸡蛋赚钱,钱到手就行,旁人语气态度如何,其实没多大关系。
很快,胖厨子来了,依旧一身酒味,问道:“多少鸡蛋?”
“八十二枚。”裴厌说着,见一个系了€€衣的帮厨提着竹篮,他走到板车旁边,把竹筐盖子打开,又把最上面的稻草取走,见对方拿鸡蛋不用他帮忙,于是没再动手。
“今儿带了几只老母鸡和老鸭,老兄看看?”他转而向厨子说道。
冷风吹来,胖厨子搓搓脸颊,大步走来,自己动手从鸡笼捉了一只老母鸡出来,见挺肥的,问道:“多少钱?”
“市价,四十二文。”裴厌从另一个笼子抓出一只鸭子,示意他看,又说:“鸭子也是市价,四十六文。”
“各来两只,后院还有,不过给年节多预备几只。”厨子说道。
“行。”裴厌答应一声,正好够,各逮了两只,直接用稻草缠住鸡脚鸭脚,方便厨子和帮厨提进去。
鸡蛋依旧是八文的价,有人卖到了九文,裴厌见高府给钱痛快,想长期揽住这门生意,哪怕只冬天来送,也能挣不少,就没提价,而且八文对他和顾兰时来说,已经是高价了。
鸡蛋六百五十六文,两只母鸡八十四文,两只鸭子九十二文,拢共八百三十二文钱。
接过碎银和铜板,裴厌眼里带了一点笑意,问道:“老兄,年后府里还要鸡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