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絮絮叨叨的,没看懂儿子笑容的含义。
顾兰时只得说道:“刚才我和裴厌去了趟清水村,找老郎中看了。”
“哎呦,怎么了这是?”苗秋莲停下絮叨。
顾兰时毫不羞涩,直言道:“俩月了。”
苗秋莲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连忙看他眉心红钿,乐得合不拢嘴:“我说呢,最近看你红钿那么亮,娘却老糊涂了,愣是没觉察。”
“千万记得,凉的冷的不能沾,既请了人做长工,姑爷心善,心疼你怕你累着,已经花了钱,就别去打草干活了,把家里的那点事做好就成,要有事了,就过来家里说。”
顾兰玉和顾兰秀嫁的远,上头有婆婆下头有小姑子,不用娘家担心,顾兰时离得这么近,苗秋莲一想到他没有婆婆姑姐帮衬,免不了自己要多操心操心。
“知道了娘。”顾兰时点头。
苗秋莲又道:“这事儿先别同人讲,回头我只跟你爹说一声。”
“嗯。”顾兰时又答应一声。
在家说一阵子话,顾兰时才回去。
不想一进篱笆大门,就看见裴厌牵了驴车出来,他好奇问道:“做什么去?”
裴厌开口:“去镇上,早点把鱼和梅子杏子买回来,扎鸡圈不急。”
他心热,实在坐不住。
“钱带好了?”顾兰时没有阻拦。
“带上了。”裴厌拍拍怀里示意,又说:“我买了就回来,不耽搁。”
“嗯。”顾兰时送他出门,叮嘱道:“不着急,路上别赶那么快。”
“知道了。”裴厌答应着远去。
*
从镇上回来,板车上多了不少东西。
顾兰时站在旁边,看裴厌一样一样拿下来。
篓子里两条鲫鱼还在甩鱼尾,裴厌把鱼篓掂一掂,给他看底下的小鱼和小虾,说:“河虾,焯熟了吃鲜的,小鱼等下我洗了,炸着吃。”
把鱼篓放在灶房门口,裴厌把车上的两个瓷坛打开,让他里面的梅子和酸杏儿,又提起两个油纸包,说:“一个是偏酸的山楂果脯,一个是甜的蜜枣。”
还有一个油纸包,他拿起来垒在一起,说道:“这是糖炒的黑芝麻,人家说吃这个好,你就当零嘴,每天抓两把吃。”
至于那个最大的,还染了油的纸包,一拿起来,旁边的灰灰和灰仔呜呜叫个不停,馋的直流口水,试图用鼻子贴近去闻。
裴厌没理它俩,笑着开口:“路过烧鸡店,闻着香,就买了一只,近来你不是说猪肉吃腻了,换换口。”
“好。”顾兰时笑眯眯的,想起两个大鸡腿,确实馋了。
至于板车上的两只乌鸡,他一早就看见了,出去的时候没带鸡笼,乌鸡被捆了脚,躺在那里偶尔挣动两下。
裴厌把两只乌鸡抓起来,说:“在街上碰见,回头杀了,炖汤给你补补。”
“行。”顾兰时脆声答应,没有埋怨他乱花钱。
至于车上最后一个小陶罐,裴厌拿起后,没有端到顾兰时面前,往后让了让才打开,眼里有着止不住的笑意,说道:“这是在米粮调味铺子里买的辣子粉,除了辣子面以外,还加了别的香料调味,更辣更香。”
“我原本不知道,路过时看见一个大肚子的夫郎正好在买,听见他说自己爱吃辣,我也买了一小罐。”
他眉眼笑意始终不散,以前出门不会特意去看别人,这回一看到大肚子的妇人和夫郎,对他们说什么在吃什么,不免就留了神。
“我问了伙计,他说有身孕能吃,镇上有一些怀孕的妇人夫郎还特地上他们店里买,我还上医馆问了问,老大夫是好人,没嫌我不看病不抓药,辨认了一下说能吃。”
有身孕以后,不一定都爱吃酸,也有嗜辣的人。
家里有磨好的辣子面和花椒面,不过裴厌看别人买,心想还是给顾兰时换换口。
顾兰时对这个挺好奇,接过去看了看,登时就闻到一股子辣味,他揉揉鼻子,笑着说:“味道果然重一点。”
裴厌把手里的盖子放上去,这下阻绝了辣子粉的味儿,说道:“要是想吃辣的了,无论炒菜还是炖肉,撒点这个辣子粉,应该挺香的。”
“嗯。”顾兰时心中喜悦,这么多吃的,光看着都高兴。
第195章
天刚擦黑,裴厌在灶房烧水,突然觉得屋里暗下来,于是出来,见刘大鹅还在干活,开口道:“刘哥,不早了,拾掇拾掇回去。”
“嗯嗯。”刘大鹅放下手里的刀和竹子,把劈好的竹片归拢好,这才拿起放在一旁的竹筒往外走。
他略显紧张,见裴厌神色如常,连说也没说一句,惴惴不安的心才落下。
刘大鹅离开以后,裴厌把狗喊进来,关好篱笆大门,一天的劳作结束了,灶房里水已经烧开,只等盥洗后上炕睡觉。
蜿蜒向前的小土路上,刘大鹅右手捏着竹筒,快走出树林时,手劲才松了松,不再捏的那么紧,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带着一点喜悦匆匆往家赶。
东家人很不错,不会叫他一直干到天黑才回去,每每太阳落山以后,就会让他走,偶尔晚饭吃得早,他会继续干一会儿活,要么裴厌催他,要么他自己看着天色就知道该回去了。
手里的竹筒是他今天自己做的,正好有那么多竹子,临时用的竹筒,砍下一截就能使,连盖子都不用做。
一想到竹筒里的几块烧鸡肉,刘大鹅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他知道东家去镇上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看见那两只活乌鸡时,明白怎么回事,他向来话少,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照旧干自己的活。
吃晚饭时,没想到给他的那碗菜里,上头竟搁了几块烧鸡,不多,就四五块,可也叫他愣了一下。
和别的东西不一样,烧鸡是在镇上花钱买的,一只母鸡在四十文左右,做成烧鸡只会更贵。
他吃饭是和主家分开的,因此看不到裴厌和顾兰时神色。
自打来了以后,吃饭喝茶从没有被苛待,他默默看了一会儿烧鸡,确定这是给他吃的,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小的肉。
上一次吃烧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之前的东家过年给他们长工放年假之前,都会做一顿好饭,鸡肉猪肉都有,不过都是自家做的,和镇上卖的这种烧鸡全然不同。
想起家里人,烧鸡再香酥,他尝了一小块就没再动,直接去砍了一截竹子,将剩下的四块烧鸡装进去。
等吃完饭后,裴厌看见竹筒,他嗫喏着解释,好在裴厌什么都没说,点点头就去忙了。
土路还算平坦,刘家村就在前面了。
刘大鹅进村以后朝着再熟悉不过的矮墙那边走,院门没有上门闩,是给他留的门。
“大鹅?”刘老娘在屋里喊了声,随后便响起一阵压抑的低咳,是他老爹。
“娘,是我。”他应一声,把院门关好才往进走。
天黑蒙蒙的,已经有点看不清,刘大鹅径直往老娘屋里走,推门进去。
刘老娘一入夜眼神就不好,听见动静问道:“大鹅?”
刘老爹还在咳嗽,像是破旧的老风箱,天一黑就有点冷,他常常这样。
刘大鹅压抑着那份喜悦,说:“娘,东家给了几块烧鸡肉,你俩尝尝。”
他说着,凑到土炕跟前,就把竹筒里的肉倒出来在手心。
刘老娘坐起来摸索着,从他手里拿了一块,先是凑到鼻子跟前闻闻,咽着口水说:“是烧鸡啊,烧鸡就是这个味儿?”
“爹,你也吃一块。”刘大鹅又把手伸向他爹那边。
刘老爹摆摆手,靠着炕头半躺半坐,咳嗽劲好不容易过去,他喘着气自己给自己顺心口。
“天都黑了,要睡了,再吃克化不动,你拿去,给小枣儿他们吃。”刘老娘又把肉放到他手里。
小枣儿是刘大鹅大女儿,他还有个小儿子叫二娃,年纪都小,逢年过节才能吃两口肉,烧鸡这样的好东西,连见都没见过。
别说孩子,他爹娘也是没吃过的,他在外头做工挣工钱,赚不到什么大钱,家里人都很俭省,这几年又艰难些,无论夫郎还是老爹,时不时就要抓药。
“我还有,这两块你俩吃。”刘大鹅直接拣出来两块肉,摸到旁边桌上茶碗,发现里面没有水,就把肉放了进去,碗塞进他娘手里。
刘老爹又咳嗽起来,刘老娘闻着窜进鼻子里的烧鸡味儿,好半天才开口:“他爹,明儿煮鸡汤吃。”
另一边,刘大鹅回屋以后,两个孩子已经睡了,他夫郎撑着在等他。
“芽儿,东家给了几块烧鸡,爹娘都吃了,给你留了一块,尝尝。”他把竹筒递给夫郎,坐在炕边很是欢喜。
白芽儿接过竹筒,就闻到一股子肉香味道,他轻咳几声,缓过劲后低声说道:“明天给小枣儿他俩吃,我就不吃了。”
刘大鹅沉默一会儿,劝道:“两块呢,你吃一块,他俩分一块,孩子小,能吃多少。”
孩子小,贪嘴吃,平时又见不了多少荤腥,他心里知道,只是觉得夫郎病了许久,也该尝一口好的。
孩子睡着了,在炕上翻身,两人低声又说了几句话,最后白芽儿还是没吃,打算明天把鸡肉块撕成条,加水煮汤,人人喝半碗,都能沾点油星。
*
月亮被云挡住,只剩星星一闪一闪。
顾兰时躺在炕上没睡着,一会儿想起老郎中交代的话,一会儿又想起糖炒黑芝麻的味道,微甜不腻口,吃起来别有一股香味。
鸡腿也好吃,肉多,一口咬下去分外满足,腌梅子和酸杏儿他也尝了,裴厌说太酸,他却不觉得倒牙,就是不能多吃。
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他翻个身,依旧没有睡意,发现裴厌清醒着,低声问道:“你也睡不着?”
“嗯。”裴厌轻声答应,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觉得,是男孩女孩还是双儿?”
顾兰时其实想过这个,说:“不知道,想了没想出来,你想要什么?”
裴厌思索一会儿,同样一片茫然,他沉默一会儿开口:“都行,反正是孩子。”
顾兰时一下子笑出了声,不是孩子还能是什么。
自知说的话有歧义,裴厌迷茫的眼中有了一点笑意,等顾兰时笑过以后,他低声说道:“睡吧,不早了。”
“嗯。”顾兰时答应着,往他怀里靠了靠,找了个舒坦的姿势闭上眼睛。
风将窗纸吹得轻响,夜色融融,月亮从云层后面出来,整个村子静谧安详,几乎没什么动静,许多人已经熟睡。
“你想过名字吗?”
顾兰时在安静中突然开口。
裴厌即使闭着眼睛,人也是清醒的,同样没睡着,他搂了搂怀里的人,说:“想了,没想好。”
“我也没想好。”顾兰时轻叹一声,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取名确实太早了。
两人又不说话了,屋里再次陷入安静,直至睡意来袭,不知不觉就入了梦。
*
巳时还未过半,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