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你出去点炮?”顾兰时尝一筷子鱼,鲜鱼肉细嫩,真是贵有贵的道理。
“嗯。”裴厌点头,也夹一筷子鱼肉吃。
即便有孩子,过年不能不响炮,幸好篱笆门比一般人家离屋子更远点。
为了让星星适应一下,吃完裴厌先在门口点了个二踢脚,随后仔细听动静,狗倒是叫了两声,但没有孩子啼哭声,于是他又点了个窜天猴。
房间里,顾兰时抱着星星哄,听见外头炮响以后,紧张得不行,好在星星胆子还挺大,神色懵懵的,听见声音近,他还转着小脑袋四处看,企图寻找声源。
“真厉害,我们星星胆子可真大。”顾兰时不停夸,又在星星小脸蛋上亲一口。
今年买的炮少,裴厌在外面放了几个,全当是个意思,就没有再点。
星星也困了,打个小小的哈欠揉眼睛,顾兰时赶紧把孩子哄睡着,夜还长呢,孩子太小,没法儿和他俩一起守岁。
炕热乎乎的,星星睡着以后安安静静,偶尔动一下。
顾兰时和裴厌坐在炕沿,两人都抓了把瓜子嗑,时而低声说几句话。
今年多个小人儿一起过年,虽然不和他们一起吃一起玩,但光是看着,心里就高兴。
到子时,顾兰时哈欠连天,很少这么晚睡,不免困倦,好在总算熬到了。
裴厌出去放鞭炮迎新年,他打起精神,把门窗都关严实,又坐在孩子旁边,双手轻轻捂住星星耳朵。
和炮仗不一样,鞭炮一响就是一串,噼里啪啦得一阵子。
而等外面鞭炮声响起,星星在睡梦中被惊醒,随即就哇一声哭起来,嗓门高的很。
顾兰时又是笑又是手忙脚乱抱起儿子赶紧哄,新年就这样开始了,嘹亮高昂。
第225章
绿柳枝条渐渐抽长,垂下如一幕幕翠枝帘。风吹进二月,天暖回拢,吹开中旬杏枝上的花苞。
朵朵粉花在枝头拥挤,堆簇成热烈的情景。
长了两年多,树明显高了,也有分支延伸,五棵树高低有不同。
树下,顾兰时抱着五个多月的星星看杏花。
已然是春天,不用穿那么厚,星星没有裹着厚厚的襁褓,手脚都是自由的,袖口卷起一点,露出肉乎乎的小手腕。
看见杏花,他嘴里咿呀叫着,十分兴奋,大眼睛都是亮的,直到顾兰时给他摘了一朵杏花,他用小手指头捏着,好奇地盯着看。
抱久了,顾兰时觉得胳膊酸,见星星安静下来,于是把他放进旁边的摇篮里,自己绕着五棵杏树都看了看。
星星这几天能靠着东西坐一会儿了,他也喜欢到外面来玩,尤其在听到鸟叫声时,要是抱着他出来看见枝头上的麻雀和别的鸟儿,他会很高兴。
比起去年,今年花开得更好了,就是不知道杏子怎么样,都说杏树要四年,果子才繁盛。
风吹过枝头,花枝摆动,粉色花瓣颤巍巍的。
花期正当时,被吹下的花瓣不多,随风飘飘,顾兰时再过来,就看见星星的摇篮里,零星落了一点。
而被星星捏在手里的一朵杏花,已经被小小的手指头揉碎了。
不远处,裴厌蹲在菜地间拔杂草,因常常打理,杂草只有一些刚发出来的细苗,他时不时就起身换个地方。
顾兰时见星星脸蛋红红,春风和煦,并无任何寒意,于是把孩子戴的小帽取下。
束缚更少,星星仰头看他,笑出了声音,奶音软软的,还举起小手给阿姆看那朵花。
“弄烂了?还想要?”顾兰时和孩子说话,抬高手臂又从枝条摘下一朵。
星星看他手里的花,却没有接,又看向自己手指间碾烂的花瓣,嘴里啊啊直叫。
顾兰时这才理解儿子的意思,可能是觉得黏,他把那朵杏花放在星星腿上,从袖子里取出手帕,笑着给星星擦干净手指。
“说,阿姆。”他一边擦一边逗儿子学说话。
“呜€€€€”星星小手被擦干,又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叫,显然离会说话还早呢。
鸡圈里有母鸡咯咯哒叫,不知道是不是下蛋了。
正好裴厌拔完了杂草苗,起身四下又瞅一圈,看有没有遗漏的,说道:“我去看看。”
“好。”顾兰时应道,依旧在这边和星星玩。
孩子还小,坐一会儿他就让星星躺下了,听老人说,刚学会坐,不能久了,不然对小孩腰骨不好。
说起腰骨,到今年秋天,星星也十个月左右了,就让裴厌去山里捉一种山溪才有的小白鱼,煮了汤给孩子喂一点,人家说对腰骨好呢,以后长得更结实。
灰仔趴在石子路当中挡路,懒洋洋晒太阳,它跟着顾兰时和星星过来,以为要出门,结果是在杏树下玩儿,颇觉无趣,就趴着睡下了。
想起什么,看见灰仔在那边,顾兰时喊它过来,说:“看着星星,我出去一下。”
灰仔见他指着摇篮,探着脑袋往摇篮里一看,随即后退两步,懒懒打个大大的哈欠,牙齿都露在外面,蹲坐在原地不动了,显然听懂了话。
顾兰时满意地离开,星星正在玩另一朵杏花,他快速出门,家门口一片地杂草尽除,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很少有草木生发。
他往东边走了几步,在野地里拔了一把狗尾巴草,回来坐在椅子上编草。
乡下孩子玩的东西少,编草大的教小的,很多人都会。
他先编了两个只有脑袋和长耳朵的小兔子出来,举在手里自己看,十分满意,于是晃着草编兔子,凑近了在摇篮上方逗星星玩儿。
果然,星星目光被吸引,撇下手里的花瓣,伸手就要来拿。
“不能吃哈。”顾兰时叮嘱道,把一个小兔子递到儿子手里,随后把椅子拉进一点,眼不错眼盯着,生怕星星当成吃的东西塞进嘴里。
过来之前,星星刚吃过乳果,压根儿就不饿,见风把手里毛茸茸的绿色小耳朵吹得晃悠悠,他乐得直笑。
没吃最好了,腿上还有一把狗尾巴草,刚才摘的多,顾兰时着手又编起来,时而看一眼星星,防着他突然往嘴里塞。
小孩手最快了,一个错眼,就不知道往嘴里塞了什么,好在星星还小,没那么贪吃,平常只要吃饱乳果就好。
他用狗尾巴草编了个有身子和四肢的小兔子,对自己的手艺也不严苛,有几分像就好,编好以后,就和刚才那个小兔子脑袋一起插在摇篮边上的缝隙里,星星正好能看见。
发现星星有往嘴里塞草的迹象时,顾兰时动作很快,一把就拽住了儿子的胖胳膊,把狗尾巴草从他手里轻轻抽出来。
因是无比熟悉信任的人,星星被拿走东西后,没有哭闹,小手动了动,看见草编小兔子同样插在摇篮上,咧嘴笑了笑。
裴厌背了个竹筐走过来,停在旁边,先看一眼摇篮里肉乎乎的儿子,又看一眼低头忙着编东西的顾兰时,瞧了一会儿后,问道:“编小狗?”
“嗯,看出来了?”顾兰时没敢抬头分心,不然一松的话,编出来的东西不好看,他有点得意:“我手艺还是挺好的嘛,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不错。”裴厌笑了下,没说自己其实是随口一问。
不过编成型之后,小狗的样子就很明显了,尾巴比兔子长,耳朵比兔子短。
两人正说话间,刘大鹅在前面套了绊绳拉车,周大良在后面推,两人弄了一板车草进门。
“刘哥,你俩歇歇,喝点茶水,桌上放了米糕,垫垫肚子。”裴厌说道。
“好好。”刘大鹅和周大良连声答应。
天热了,一干活就满身汗,确实得喝水解解渴。
周大良是今年新雇的人,同样二月初就来上工,是年节过大姐夫周书宏帮忙找的,周家村人,只比刘大鹅小两岁,也三十出头了,同样是本分人。
有他俩在,田里的活裴厌只用隔几天过去看看就成,根本挑不出错,只要田里没活,他俩每天都会出去打草,多的时候,一天拉回来好几车,一些喂牲禽,余下的全倒在谷场上晒干草。
野菜也会拉板车出去挖,因此只要太阳好,院里常常用席子晒各种野菜,隔几天裴厌还和他俩一起去山上挖各种山野菜,除去吃的晒的以外,也会让他俩给家里拿一些。
周大良总是乐呵呵的,还被人说过成天就知道傻笑,他也不恼,笑一声就当这事过去了。
他是两年前出来给人当长工的,他家以前日子好,十七岁就有了儿子,今年儿子十五,已经能包揽地里的活,想着多攒点钱给儿子以后娶亲,他便做起长工,这样能省家里一份口粮,一年还能攒点钱。
做工的人家算起来还是他远房亲戚,原本想着自家亲戚,互相都好说话,可一旦牵扯到钱财,亲戚就显得格外计较,生怕他少干一点活,浪费了工钱。
絮絮叨叨总是挑刺,他也一句话不说,始终笑呵呵的,心想可能确实是他没干好,主家觉得他没做对,按着人家的心意干好活就行了。
吃不好也不怎么提,毕竟不是地主员外,谁家有那么多好的给别人吃。
可越是忍让,对方就越是过分,甚至半夜让他起来,借着月色去田里干活。
白天就够累了,半夜都睡不了觉,白天不免打哈欠,连干活都迟钝,亲戚家的老人看见后,便骂他懒,他有心为自己辩解,却被骂得不知道要如何说,折腾了几次后,他终于明悟过来,这分明是把他当牛马使。
本就是远房亲戚,断就断了,闹了个不甚愉快回家后,又被周书宏介绍到这边来。
在这边干活后,周大良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没人骂他也没人挑刺了,吃喝都好,连肉菜都会分给他和刘大鹅吃,更不会半夜被叫醒,他脸上笑容重新浮现,不再忧心忡忡。
他做长工的经历少,头一回就吃了亏,难免想的多一点,只觉这么厚道的东家,算是他撞了大运,给碰到了,自然天天都高兴。
星星在摇篮里哼哼唧唧的,裴厌和顾兰时同时看过去。
他小腿踢一下,又落回去,像是不满被忽略。
顾兰时笑着轻晃两下摇篮:“我们星星可真乖,不哭又不闹。”
不知道孩子听懂没有,但星星又笑了,显然很高兴。
裴厌拿起摇篮里放着的拨浪鼓,咚咚咚摇起来。
看见熟悉的爹爹,星星也很高兴,很给面子地笑出声。
裴厌不急着出去挖野菜,陪儿子玩起来,还学着星星爱听的鸟叫声,用口哨吹了一段婉转悠扬的。
果然,星星看着他,大眼睛里全是认真。
连顾兰时也抬头,惊讶道:“你还会吹这个?”
裴厌笑道:“听多了,记住那个调调,就当打呼哨,学得也没那么像。”
确实,鸟叫声尖脆,和呼哨声不一样。惊讶过后,见星星乖下来,顾兰时又惦记他的草编了,好几年没弄,一上手怪有趣的。
裴厌晃一下摇篮,手里的拨浪鼓摇几下,有风吹过,见顾兰时低着头玩狗尾巴草,他笑笑,没有打搅,伸手帮他把头上两片小小的花瓣摘掉。
“给你,拿着去玩儿吧。”顾兰时又编了一个兔子,见裴厌看过来盯着,颇有一副眼巴巴的感觉,于是很大方,不就一个草编兔子。
得了“赏赐”的裴厌哭笑不得,完全是打发小孩的糊弄语气。
“去挖野菜?”顾兰时抬眼看他,因太阳大,伸手在眼睛上方挡了挡。
“嗯。”裴厌捏着狗尾巴草的草茎,转动两圈,绿色小狗的尾巴就转成了一个圆。
“在门口给我拔一把,这点不够了。”顾兰时支使道。
裴厌立马去办,拔了一大把回来,能编不少。
刚放在地上,灰仔就凑过来嗅闻,许是被毛茸茸的草头弄得鼻子痒,它晃着脑袋打了两个喷嚏,随后就离这一堆狗尾巴草远了。
“笼子会编吗?”裴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