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听见动静。”顾兰时拿起两个乳果洗了洗,又切开乳果嘴那里,把白色汁子倒在碗里。
倒在碗里热的话,能看见也能自己先尝尝,整个乳果丢进水里煮,要是煮的烫了,还得再晾温,可孩子饿了,哭起来是不等人的。
裴厌擦干手进来,见案台上各式菜色都备好了,他唇角弯起笑了下,早起顾兰时说孩子满三个月了,他还没说什么,顾兰时下一句就是今天要做顿好饭。
他没有反对,对孩子的事也挺上心的,就是没料到顾兰时是要给他俩吃好点。
星星连乳牙都没长,根本吃不了,饭菜只能落进他俩肚子里。
看见篮子里的橘子,裴厌拿起一个剥开:“不用省着吃,初十我不是还要去府城,再买一些回来。”
顾兰时确实喜欢吃橘子,冬天鲜果少,橘子贵,就有点舍不得,早上剥一个,还留一半到下午再吃。
听裴厌这么说,他忍不住笑了,说:“好。”
裴厌递了一半橘子过来,他接住,外头的白络是好东西,两人都没揭。
张大嘴巴,顾兰时把四五瓣橘子全塞进嘴里,乐滋滋咬下,酸甜橘子汁水顷刻间溢满口中。
裴厌吃得斯文点,一抬眼看见他张嘴塞下橘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
“一瓣一瓣不过瘾。”顾兰时咽下去后,为自己辩解,他也知道这样吃东西不雅,但忍不住,他尤为喜欢汁水出来的一瞬,觉得很满足。
裴厌笑一声,看他认真辩解的眼神,忍不住上前一步靠近,趁院里没人,低头迅速在顾兰时脸上亲了口。
第224章
轰€€€€
一簇猛火喷长,灼热扑面而来,随即便是满场叫好。
耍把式的汉子赤着上身,冬天也浑然不怕冷,口中火龙喷吐,场上登时扔进不少铜板。
神凝精练的女子耍坛转彩盘,抛接轮转,像是一阵彩色的风,直教人目不暇接。
金枪锁喉、走索倒立、飞刀舞剑,各种杂耍接连上场,围看的人越来越多,叫声好也不断。当啷铜锣一敲,猴儿戏便开了场。
听见有耍猴的,大孩子小孩子叫着闹着扯住大人衣裳要过去看,几个十来岁的小子瘦又灵活,仗着自己矮小,挤着挤着就到了最前。
人群后面,仗着身量高,裴厌没有往前挤,眼前人头攒动,踮起脚的人不少,有把孩子往脖子上架的,挡住了他视线。
已经看了好一阵,被挡住之后,恰有几个小孩从他身边窜过,迈开的脚步一顿,等落后的小矮萝卜过去后,他才牵着毛驴往前走。
“他爹!快跟过去,别叫跑丢了!”一个夫郎在后面气喘吁吁喊,又骂道:“该死的犟种,撒手就跑,也不怕叫拍花子的拐去。”
已经腊月初十,年集还未大摆,却已经有了热闹的前兆,府城人本就多,这两天来了一伙耍把式的,人多摊子挺大,一旦出来摆摊耍弄,总有许多人围过去,小偷小摸不免在附近转来转去,说不定也有拐子混在人群里,不得不操心。
“冬笋€€€€新鲜冬笋便宜了。”
远离人群之后,裴厌边走边叫卖,刚才给郑宅那边送了一百鸡蛋,照样还是十五文,又卸了两筐冬笋,眼下车上还有两筐。
昨天和刘大鹅在山上挖得多,来福酒楼要了一筐,同春酒馆也要了一筐,新鲜的菜蔬缺乏时总是好卖。而镇上鸡蛋没有这么贵,酒楼和酒馆分别要了五十个,一枚九文钱。
因酒楼和酒馆是长久的生意,一年到头都在他手里拿鸡蛋拿菜,总不能为了冬天在府城挣钱,抛下这两家,而且楼里和馆子里一般要的不多,府城这边还是能赚不少的。
“笋子多钱?”一个老妇朝他招招手,示意过去。
裴厌往那边走:“一斤八文。”
“八文。”老妇跟着念了一遍,倒是市价,她拿起一棵看看颜色和根部,见确实是新鲜的,挑了十个放进竹篮让给她称。
一边走一边卖,转了两条街后,最后几个笋子被买走,裴厌把铜板装进钱袋,扎紧袋口后,照旧塞进怀里。
他转头,目光在后面两个假意挑拣干菜的汉子身上扫过,末了牵毛驴往城门方向走,眉目冷峻。
干菜摊子前,两个汉子丢下手里的东西,对视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却心有顾虑,没有立即跟上去。
摊主是个上年纪的老翁,原以为他俩是来买菜的,却没做成生意,再一看那两人贼眉鼠眼的,心里便有了点警惕,不动声色把身前的几个干菜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菜干子值不少钱呢。
“被发现了?”稍矮的那个低声说道。
他旁边的汉子望过去,心中忐忑起来,刚才那一眼,两人都看得分明,知道是冲着他俩来的,又是个刀疤脸,个头也高,虽是庄稼汉子打扮,瞧着不是很好惹。
刚才在另一条街看见这个卖菜的,从怀里掏出来的钱袋像是有些东西,两人便起了贼心,悄悄跟在后头,不想对方竟然留意到了他俩。
稍高的汉子一沉吟,还是歇了心思,转头又去盯别的肥羊。
城门口,身后不再跟着人,知道只是两个不入流的小贼,裴厌坐上驴车,鞭子在空中打响,毛驴奔跑起来,车轱辘转得飞快。
*
驴车刚驶过小河村村后,沿着岔路要往东拐进树林,裴厌就听到身后的声音。
顾兰瑜从家里追出来,在后面喊:“厌哥,清水村有个要卖地的,去不去看?是两亩水田。”
裴厌说道:“行,这会儿他家有人?”
狗儿说:“那肯定,昨儿才散的消息,这几天等人上门问呢。”
于是裴厌掉转车头,拉上狗儿一起又往清水村去。
已经过了上午,他只啃了俩馒头,不过不着急,要真是良田,能定就定下,最好在年前了了这件大事,心里也就踏实了。
清水村。
刘庆带着裴厌和顾兰瑜到了自家水田边上,说:“就这两亩,那边,过去十亩地,就是你们村林老忠家的地。”
裴厌点点头,这边一片确实是肥沃良田,两个村子田地挨着,大伙儿都知道。
田中蓄了水,他沿着田垄往前走一段,和顾兰瑜边走边看,买田是大事,而且一亩地十两银子,又是大钱,自然要看好。
刘庆没有催促,前头也有两个人过来看地,都是这么看的,不过那两家没有给准话,因此后面来了人,肯定要带来转转,就看哪家愿意买了。
说实在的,顾兰瑜带着裴厌进家门以后,他心中哆嗦,一听是来看田的,才略略松口气。
腊月催债催得紧,老话又说背债不过年,否则意头不好。
若不是今年家里有事,才欠了些钱,原以为腊月前能还上,不想又生出点事端,刚攒了点钱又没了,要不然,谁愿意卖地。
裴厌看了一会儿,两亩田挨着,他原本想买两亩旱田,一年能种一茬冬麦和一茬秋豆,但四处打听了,没几个要卖良田的,前几天倒是有人卖,但是两亩薄地,他没看上。
旱田这会儿不好买,秋豆拔了以后,冬麦都种上了,只算麦种,也值点钱呢。
这两亩地离河边不近不远,通渠引水还算方便,裴厌想了想,又同狗儿商量了两句,最后决定买下来。
水田也行,多两亩地就多打些粮食,慢慢攒着,等以后有合适的旱田再买两亩。
有狗儿在,写契不用再找别人,身上的钱不够,裴厌先付了定钱,很快从家里取了钱来付清。
堂屋。
顾兰时展开地契,官印还没盖,回头要去一趟镇上,他看两眼,因记得裴厌名字是怎么写的,所以没有拿倒。
裴厌总算吃上了饭,路上就已经饿了,不想又买地耽搁一阵,饿得有点狠了,都顾不上说话。
顾兰时高高兴兴看完,其实也不认识几个字,他进屋从箱子里掏出一个木匣来,把地契平展放进去,不然折出痕迹,不易放存。
里面已经有几张契约,有家里的房契和地皮契以及原先那四亩田契。
*
一进二十三,天天都有的忙了,趁着白天,还要去赶赶大集,大集东西多热闹,摆摊的多了,也比店铺的东西便宜些,因此乡下村子,天天儿都能看见走路的赶车的,成群结队拉家拖小,热热闹闹去赶集。
腊月二十五,一大早顾兰时让裴厌在家看孩子,自己提上竹篮去买豆腐。
今儿要吃豆腐,也要多买点,炸一炸过年多道菜,炸的豆腐干切条也能作配菜使。
“婶子,买豆腐去?”看见刘桂花从门里出来,他笑着问道。
“可不是,兰哥儿你也去?”刘桂花笑吟吟的,今天二十五,吃豆腐“福菜”的好日子,儿媳妇又有了身孕,一家子都乐得什么似的,见人就是三分笑,只是刚有信儿,不好声张,只闷在自家人心里。
“嗯,我喊喊竹哥儿。”顾兰时笑道。
他发现对方脸上洋溢的喜气,只是刘桂花同他道一声,小跑几步,和前面同辈的人搭了伴儿。
有竹哥儿去买豆腐,苗秋莲就没出门。
顾兰时一边走一边和碰见的人闲聊几句,那叫一个欢快。
家里人少,他一个人看孩子,星星又离不得他,因此这三个多月,他都没怎么出门,总算逮个机会,一出来可不得好好透透气解解闷,只觉肺腑都畅意。
然而豆腐买回家没多久,他就抱着星星羡慕地看裴厌套驴车。
趁着今天不用杀鸡宰鸭,是个空子,早点去大集买些干果蜜饯、花生炒货,还有灶糖胶牙饧,以及年画灯笼对联之类的年货。
裴厌套好车,一抬眼就看见他面带羡色,笑了声说:“明年这时候,星星也一岁多,大了,到时候你抱着他,跟着一起去逛。”
“那好。”顾兰时忙不迭答应,星星这会儿还是太小了,无法出门。
头一回被抱在怀里目送爹爹离开,星星懵懵懂懂,大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顾兰时又抱他进屋,被两个鲜艳的八角风车吸引了注意后,才咧着嘴巴笑了。
*
除夕。
浅浅夜色笼罩,天幕空旷,却不似平时那样静寂无声。
家家门前点了灯笼,平时舍不得点烛点灯,年节这些天,只要不是太穷的人家,夜夜都有灯笼亮起。
嘣€€€€啪!
炮仗声从村子那边传来,狗耳朵一抖,没有被吓到乱叫。
裴厌在屋里抱着儿子一边走动一边哄,下午就有人点炮仗玩儿,不过白天喧嚣,不像晚上传得这样清晰,怕星星害怕。
顾兰时在灶房做饭,没一会儿,先端着清蒸的一尾鲜鱼进来。
炕桌已经摆好了,他把鱼盘放在最中间,见星星没有哭,笑眯眯说:“你抱着就行,我去端菜。”
照旧是六样菜,足够他两人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菜上齐后,顾兰时掩了门窗,和裴厌对面坐下,倒两碗清酒,心中满是欢喜。
许是感受到大人过年的喜悦,星星原本入夜后吃了乳果就该睡的,也或许是因为从傍晚炮竹声变多,吵得他没有睡着。
裴厌把孩子放在炕里仰着睡下,不想星星努着劲翻个身,趴在炕上抬头看他俩,因有烛火,一双黑瞳仁更亮。
“过年啦。”顾兰时喜滋滋的,同儿子说道。
星星趴在那里看他俩一会儿,又翻个身躺了回去,炕上暖和,他小腿蹬了两下,小脚转动两下,嘴里咿咿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真乖,知道过年,没给咱俩找事。”顾兰时越看儿子越稀罕,脸上笑容不断。
裴厌喝一口酒,对儿子这么乖巧,心里确实也很高兴,怎么就这么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