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您种出来的丁香吗?”国王的弟弟,风流成性的斐迪南大公含笑问道,他与他的哥哥有着截然不同的英俊外貌,“漂亮的年轻人?”
阿加佩急忙掏出腋下夹着的笔记本:“嗯,实际上不全……”
他还没说完,首相加蒂纳拉就思忖着说:“这里看上去只有一些小树,一些蔓藤,让人瞧不出什么特别的。”
阿加佩翻开笔记本:“这是因为……”
“芬芳扑鼻的丁香在哪儿?辛辣刺鼻的胡椒在哪儿?”谢夫尔男爵大声问,他是查理一世的宠臣,也可能是整个朝廷里与国王谈话最多的人,“我没看见那些珍贵又可爱的小东西,我只看到了普普通通的树,还有看上去像杂草的蔓藤。”
阿加佩张了张嘴:“我……”
主教眉心紧皱,因为此刻的风向十分不妙。
议会中地位最高的三个人都发表了自己的问题和意见,阿加佩却被打断了一次又一次,一句话都没能插进去。他天生的真挚与温柔确实是化解人际关系的利器,但反过来说,也会让他在面对一些攻击性强盛的问题时束手束脚,不够自信,疏于坚定。
而这些朝臣全是鲨鱼,他们能敏锐地嗅出每一丝软弱的迹象,并且毫不留情地下嘴撕咬。
“是的,是的!您说得很是。凭良心说,它们长得也算是枝叶茂盛,可见不到一粒香料的影子,这就让人觉得纳闷儿了……”
“兴许这里是辛巴达传说里去过的地方呢?白天它的魔力从不显现,也只有到了晚上,这里才会出现一片奢华的花园,一片香料如云的乐园,等到了白天,一切就烟消云散!”
“哈!您可真风趣,不过,在天主面前,我们还是少说这异域的玩笑话。我看不出这片种植园有什么前景,诸位大人觉得呢?”
“您说得不无道理,可能它的规模再大一点,种类再多一点,不局限于丁香和胡椒,我就心满意足了。”
“哎呦,真讨厌,这儿都是泥巴!我想我们只能痛苦地哀悼我们的新鞋了。所以,这个年轻人只是一位徒有其表,说大话的骗子啦?”
“哈哈,我没有说这是可能的,但我同样没有说,这是不可能的。”
在一旁,倾听着议会大臣的纷纷非议,国王一言不发,主教垂下眼睛,同样一言不发。
阿加佩深深地吸气。
是的,这世上还有许多人要比他更厉害,可能是智识强于他,可能是体能强于他,也可能是金钱与权势强于他。但在所有人里,他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自认为站在了高位,就有资格指点一切,评判一切的达官贵人。这些人的地位身份全通过血液和亲子关系传播,却因此生出了高高在上的自负之心。
他尊重有能力,有脾气的人,譬如胡安€€丰塞卡;也很乐意去真诚地对待态度和善的人,譬如查理一世。可他不愿承受无缘无故的刁难,让珍爱的事物蒙受了污蔑与轻视。
起先,阿加佩还能勉强保持耐心,可当一位大臣将好奇的手伸向胡椒蔓,想要拔下一片叶子放到眼前细看时,他脑子里好像有根紧绷的弦,也跟着“啪”一声断了。
他直起身子,竖起眉毛,厉声说道:“嘿,您!拿开您的手!如果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就离我的胡椒远一点!”
大臣吃惊地收回了手,然而阿加佩怒未消,又对卡斯蒂利亚议会的老爷们冷冷地说:“还有您,回答您的质疑。没错,这里就是一些小树,一些蔓藤,但此处的小树和蔓藤,一个是摩鹿加最负盛名的丁香,一个是来自摩鹿加的红棕色品种的黑胡椒。现在它们就在这儿,活生生地立在您眼前,倘若没见过,就请尽情地大开眼界吧!”
“包括您,先生。啊,确实,在这世上,不光香料是一夜之间就能长出来的,您身上穿的,手上戴的,脖子上挂的,金光闪闪的一套行头,也都是天使吹一口气,就能从树上掉下来的。您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您回到贵府邸上,地上的鸡鸭就自动跑到餐桌上烤好了,葡萄也直接掉进木桶里,一眨眼就酿成美酒€€€€真想不到,原来您是活在如此理想的天国里啊。”
毫不掩饰地讽刺完,他再转过身,朝剩下目瞪口呆的大臣们说:“大人们,既然站在自己从不熟悉的领域里,就不该如此轻率的胡言乱语,用自认为丰富的眼界和阅历,来评判一个你们完全不懂的行业。是的,我曾经用一杯水种出发芽的薄荷;我将快要枯萎的垂死野蔷薇剪下,用嫁接的方式使它存活,在我还没抵达西班牙的几个年头里,它每年都会开出硕大动人的花朵;我用红的和粉的彩墨,来使白玫瑰焕发朝霞一样的酡红;我已经培育出了浅褐色的郁金香,并且我有绝对的自信,能让它最终繁衍出纯黑色的花球。在爱好的催发下,我要说人的潜能与想法是无穷无尽的!你们的双手可能一生都不曾捻过地上的泥土,调配过肥料是否合宜植物的根茎,又凭什么来质疑这丁香,这胡椒的真实?
“在这之前,我本来幻想着一些更专业的考核,更有难度,更用心的考题。如果您要问我改良小麦与黑麦的方法,没问题,拿种子来。如果您要问我大豆怎样去除虫害,没问题,请指派一名药剂师,我与他有许多想法可以探讨。如果您要问怎样能让啤酒更好喝,我不懂酿酒,但我也愿意尝试各种让啤酒花生长得更加茂盛的栽培方法。可如果诸位大人如此叽叽喳喳,带着毫无理智的傲慢来到我的花园,那么我只能说,让农业大臣来与我对话!这儿起码还能有一位专家,能了解这其中的内情!”
暖棚里鸦雀无声,寂静中,查理一世喃喃道:“天父啊,他发起火来,简直跟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主教削薄的嘴唇扭得紧紧的,抽动着花白的眉毛,看上去得意得简直要飞起来了。
农业大臣果真讪讪地站了出来,他是一个机灵圆滑的人,有着滑溜溜的头骨形状,和同样一双滑溜溜的眼睛,加上泛黄的油光皮肤,实在有点像鼬鼠成了人形。此刻,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为同僚而感到冒犯,还是为当着国王的面被称作“专家”而沾沾自喜。
“您要说什么呢?”最后,他选择了一个谨慎的态度,矜持地维护着自己的风度,“既然您是这样一个有实力的园艺大师。”
“请您来看看我的笔记,”阿加佩说,“看过之后,再来质疑也不迟。”
农业大臣迟疑了一下,他从丝绒的内袋里掏出一颗玳瑁镶嵌的放大镜,搭在左眼上,便聚精会神地翻看起阿加佩的笔记本来。
他越看,神色就越凝重,眉毛就皱得越紧。他对比着阿加佩用墨笔画上的植物图鉴,与真实植物的区别;看他仔细记录着每一日的最微小的变化,日期连贯,风雨无阻,当中只间断了四天;还有那些详实的数字记录,关于丁香与胡椒生长变化的描写与预测,以及即将到来的雨水或晴天会对植物产生怎样的影响……
当然,这其中包含着许多他也看不明白的简写和符号,但农业大臣已经在内心相信了他货真价值的能力。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惊奇,却又自持地想要把表情控制在平静的范畴内,以致他的脸呈现出了一些奇怪的扭曲感。
“我……咳,我很少见到如此详尽翔实的种植记录,”他低声说,“我必须承认,您的专业性毋庸置疑,远比那些夸口的骗子更有本领。”
“以及?”阿加佩催促道。
“……以及,”农业大臣不情愿地说,“您的丁香和胡椒都十分健康,与我昔年在埃里克纳€€斯科特举办的宴会上看过的小树别无二致,就目前来看,它们会开出同样健康的花,结出同样健康的果实,我是说,目前。”
听到这样的判决,议会的大臣一片哗然,发出不可思议的喧闹声。
国王已经看够了眼前的热闹景象,他咳嗽了一声,尽管他的心情十分好笑€€€€尤其是看到平时总要钳制着他,使他束手束脚的议会总算遭到了一位专业人士的痛斥。不过,他仍然保持着国王的威严,昂首阔步地来到场地中央。
“先生们,大人们,请安静下来。”查理一世说道,“古语有云,渊博的学问更胜于头顶的皇冠。既然我们都是香料种植的门外汉,就不该站在这里,对着此地的主人夸夸其谈。”
他竖起一根食指,阻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宠臣:“啊,不,谢夫尔男爵,在这件事上,请您听这个年轻人的说法。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香料更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成熟的事物。既然葡萄牙的曼努埃尔已经捷足先登,拿到了摩鹿加的宝藏,我们难道要袖手旁观,把摩鹿加的种植园拒之门外吗?”
“但……谁也不能肯定,这些小树真的能结出丁香和胡椒的果实啊,陛下。”
“您的意思是,因为任何主张都有其风险,我们就要放弃探索的乐趣了?”查理一世反问道,“我要说,还是请诸位公正,仔细地斟酌胡安主教的提议,并且看到我的赞成态度。现在就表态吧!反对,还是支持?”
议会的成员犹豫了片刻,阿加佩沉默不语,紧张地等待着他们的决议。
不得不说,他的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候,他虽然还保持着冷若冰霜的表情,心里却七上八下,反省起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得太过分,太严厉了。
斐迪南大公第一个站出来,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毫无疑问,我是支持您的,陛下。我也支持着这位园艺上的大师,因为看到了他的热爱与坚守,我相信这事是能成的!”
在他之后,大臣们也纷纷表态,谢夫尔男爵不情愿地投了赞成票,农业大臣紧随其后,喜气洋洋的支持着他心目中的新贵€€€€因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阿加佩不仅受到了主教的厚爱,他在国王那里也有一席之地。
最终,议会以十票赞成,四票反对,三票中立的表决结果,通过了国王的提议:每年财政将拨款三万弗洛林的数额,用来支撑种植园的开支花销,而这笔款项,将在布尔戈斯主教的监督下进行分配使用。
……成功了?
阿加佩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议会的表决,国王的授意,与主教推波助澜的提议下,他获得了西班牙荣誉国民的身份,长久留居在塞维利亚宫。在这里,还会有一个崭新的身份与头衔授予给他,他将是宫廷园艺师,未来的种植园主人,尽管还没有被授予爵位,但在香料未成熟之前,他可以享受男爵的津贴与待遇。
我……我成功了?
人生的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莫过于此。就在十年前,阿加佩还是白塔上的低贱奴隶,谁都可以踩他一脚,拿他取乐;就在五年前,他才刚刚逃出魔窟,在不起眼的海滨小城当一个蜷缩起来疗伤的无名小卒。而五年后的今天,他有了女儿,有了朋友,靠自己的双手站在国王面前,并且大声呵斥了他的议会大臣……
命运抛开它的无常与反复,终于对阿加佩露出了慈悯的笑脸,在不绝于耳的恭维问候声中,他因此谦卑地垂下了头。
第43章
1526年的春天,空气泛着湿漉漉的暖意,廷臣派来的使者快马加鞭,将一封书信送到了塞维利亚宫。
查理一世终究听从了弟弟和主教的意见,决心放弃英格兰公主,也不再等待摩鹿加的母狮,转而与葡萄牙联姻。尽管两国的国民长久以来水火不容,但许多人都相信,这场婚事会给两国带来长远的收益。
这一年二月,教宗批准了查理一世的婚事请求,准许伊莎贝拉公主抵达西班牙的土地,暂时定居于塞维利亚宫。这时候,国王还远在马德里,他听闻这个消息后,立刻风尘仆仆地赶向塞维利亚,同时,他快马加鞭地发来谕旨,要求宫中上下的人都要遵从公主的命令,现在就把她当作帝国的女主人来看待。
“起床了!”莉莉咯咯笑着,蹦哒到父亲的床上,像只敏捷又活泼的小狗,从被子里刨出一个蓬头乱发,懵懵的阿加佩,“今天不是要去看公主吗,爸爸不许睡懒觉!”
阿加佩勉强挑开眼皮的一隙,看了看窗外的天时。
他捂住脸,拖长了音调,发出有气无力的哀嚎。
“莉莉€€€€现在才几点啊,我还看什么公主,你就是最大的公主了……拜托了公主殿下,让我好好睡一会儿吧。”他嘟嘟哝哝,重新倒下去,用被子裹住自己,“爸爸已经是老头子了,禁不起折腾了。”
“胡说!”莉莉滋儿哇乱叫,气恼地反驳着阿加佩,拼命揉着他肩膀的位置,“你不老,谁说你老了,主教爷爷才算老!你把话收回去,你快把话收回去……”
莉莉的聪慧远超许多人想象,她越是长大,就越是敏锐地注意到,时间施加给所有人的威力是多么惊人。有时她望着主教,便会担心起自己的父亲,想他会不会也成了这么一个头发花白,枯瘦干瘪的老头子。
她害怕阿加佩会变老,害怕他会变得力不从心,被人欺负。这个小小的女孩尚不清楚自己的另一个父亲是谁,就已经继承了他强势,冷硬的特质,而刚强的人,恰恰能在人群中准确无误地辨认出另一个柔软的人。
在潜意识里,她明白父亲的柔软会使他受很多不必要的磨难,可她还太小了,不能很好地保护他。因此,莉莉总要在心中默念,时间啊,请你让我快一点长大,让我的爸爸慢一点变老吧!既然你是公平公正的时间,那么我也向你提出公平公正的请求。
可惜,时间从没有理会过她的声音。如今听见父亲的自嘲,莉莉马上就急了。
“好好好,好好好……”阿加佩赶忙告饶,“我不老,爸爸不老……”
他叹了口气,试图跟女儿讨价还价:“甜心,你去找赫蒂太太好不好?”
“不好,”莉莉噘起嘴巴,“我不去。”
“那去找主教爷爷?”阿加佩再次尝试,“他会很高兴见到你的,虽然他一定先冷着张脸……”
“不好,”莉莉继续拒绝,“我就要你陪我嘛!”
事到如今,强硬,尖刻,利益至上的布尔戈斯主教,也落入莉莉小小的手掌心里了。胡安€€丰塞卡没能抵挡得了她的魔法,那种小魔怪一样的欢快,野孩子式的雀跃与活力。身为一个以冷酷而闻名宫廷的主教,胡安却异常宽容地放纵着莉莉的恶作剧,还有她整天响个不停的咯咯笑声,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在书桌旁又跑又跳而不遭受斥责的人。
她几乎把这个老人给迷住了,侍从们则完全把她当成主教的小孙女来对待。阿加佩头疼得要命,因为莉莉最不需要的就是溺爱和纵容,她需要的是指引,需要有人耐心地教导她。他完全可以预见,倘若没有自己管着,莉莉体内继承自斯科特的那部分血液,究竟会把她带到什么样的境地中去。
他的种植园计划一直得以平稳进行,丁香树郁郁葱葱,胡椒也在不停地开花。不过,头几年的胡椒花,阿加佩都得叫人掐掉,避免过早结果,影响今后的产量。
既然他已经在异国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阿加佩立马就恢复了跟艾登船长,还有老神父的通信,他不能对他们详细地说明近况,却能叫两个爱护他的老人放下心来,知道他在这边一切都好。
只是,对于胡安€€丰塞卡来说,这一举动无疑使他遭受了比较重大的打击。
既然知道了阿加佩的通信对象,他便在闲谈时有意无意地提起了这件事,提到了那位远在别国的神父:“那么,说说您那位老师吧。等丁香成熟,种植园也显出雏形,您对他有什么打算?要把他也接来西班牙吗?”
“不吧,我想。”阿加佩沉思着,还没等主教完全松一口气,他就轻声说,“我曾经答应过老师,要为他养老送终的。等我完成了自己的目标,把香料的种植知识全部传授出去,我想……到了那时,我也该回去了。”
“还是再考虑考虑,再作打算也不迟!”主教立刻坐直身体,“还有,您刚才说什么……?您要给您的老师养老送终?”
阿加佩走后,胡安€€丰塞卡盯着一直放在桌上的公文纸,盯了它很久,然后伸手,撕碎,丢进废纸篓。
“全白费了。”主教阴沉地挤出这句话,“这么久的铺垫,全白费了。”
临睡前,打扫房间的侍从清理纸篓,同时发现了这些撕得草率,还能辨认出许多字迹的碎片。
“收养……文书?”他困惑地辨认着,“这是给谁的呢?”
他回去之后,把这事悄悄告诉了他的同伴,一桩人们都知道谜底的悬案,就此高高挂起,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
不管怎么说,阿加佩在这儿的生活十分平稳,惬意。除了等待丁香和胡椒早日开花,成功结果之外,没有多的奢望。他主动过滤了一切有关“黑鸦”的新闻消息€€€€不管那个人现在是不是葡萄牙的大贵族,是不是国王的座上宾€€€€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只有在这样的日子,葡萄牙公主莅临的日子,阿加佩才会短暂地想起,一位和自己仍有关联的斯科特人,就在邻国居住。
“年轻人,我知道你恨他,恨斯科特人。”对此,胡安€€丰塞卡也对他阐明了自己的理由,“但与葡萄牙的联姻,是我们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如果种植园能够铺满塞维利亚河的沿岸,葡萄牙就是拥有再多黄金,也必须与我们进行贸易往来。而曼努埃尔收留了那头黑乌鸦,证明他已经与摩鹿加为敌,同时也给自己树立了一大批敌人,他的两百万弗洛林,拿也拿得烫手。他一定会答应与西班牙的联姻,你瞧,这下,摩鹿加就多了一个敌对的强大联盟。”
“我明白,”阿加佩闷闷不乐,“可是,我的香料知识都是他传授的,他和我也没有情分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指认我,痛斥我泄露了香料的秘密……也许他还想夺回摩鹿加呢?而我要的,却是彻底毁了那里。”
“你怕什么?”主教反问,“是的,在香料上,你确实是他的学生,可这位老师难道比你更热爱园艺,热爱那些土里的花草吗?难道他愿意花费大把时间和精力,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不停地记啊,算啊的?行行好,别逗我发笑了,他可是斯科特人!连王宫里的老鼠都知道,斯科特人最爱干的就是杀人,算计,享乐。他们不会‘热爱’,更没有心,如果有哪个国王认为可以把种植园交给这种人€€€€我要说,愚蠢成这样的统治者,用不了第二天,就会被斯科特人活活生吞了。”
阿加佩被他说得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仍有疑虑,低声道:“可我们就算是仇人了,万一他要暗算我,那我该怎么办?他已经拥有葡萄牙的爵位,我知道,曼努埃尔国王让他当了一位伯爵……”
“那么,就像您是如何获得了西班牙国王的友谊一样,”胡安€€丰塞卡笃定地说,“继续获得西班牙女王的友谊,年轻人。伊莎贝拉公主将会在塞维利亚宫成婚,加冕,如果传言不虚,那么她会是个体面的好女人,跟你也不会缺乏共同语言。”
“嗯,可是,”阿加佩挠了挠头,“我是个……我的意思是,我是个……”
“什么,您是个男子,不好跟公主搭话?”主教冷不丁地道,“快算了吧!在这件事上,您不仅是个年轻男子,更是个鳏夫。我已经听到了您对国王说的话,您说您愿意终生不再娶妻€€€€我已经老了,但我心里可是清楚得很,一个年轻的,带着女儿独自生活的鳏夫,是不会对妙龄少女有什么吸引力的,这一点您大可以放心了。”
想到主教的话,阿加佩叹了口气,再也睡不着了。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可不能胡闹啊。”他提醒女儿,“按照惯例,伊莎贝拉公主要先见宫里的议会大臣,再见你的主教爷爷,然后是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贵族……最后才能轮到我们站在远处看一眼。这是个严肃的场合,就别去烦你的主教爷爷,让他把你带在身边了,好不好,甜心?”
他详细地解释着,并不把莉莉当作一个单纯的小孩子,他知道,对万事万物,她心中都有一套自己的见解。
“啊……好吧。”莉莉也学着他叹气,“那看完公主之后,我能去花园玩吗?”
阿加佩亲亲她的额头:“小心点,甜心。最近宫廷里的陌生人很多,他们也不全是友善的。”
莉莉做了个鬼脸,他们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大的就牵着小的出门了,赫蒂太太也跟他们一块走,她急着要去见厨房里的朋友,跟她们好好地聊聊这几天的热闹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