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语气轻轻:“好,我知道了。”
郑知夏认为对话到此就应该结束了,可还没来得及道别挂断,林霁又问:“你落在房间里的手串我带回来了,什么时候方便来拿一下。”
他总是这么的不在意,郑知夏想,好像这份感情连被郑重对待都不配,丢在地上时轻飘飘,连声响都听不见。
“不是落下的,”他说,“我不要了,把它丢了,你也丢掉就好。”
电话挂断,郑知夏朝远处等待的宋白露跑去,城市在身后渐渐远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坐上去往地球北端的飞机,郑渚希望能平静地在无痛的睡梦中结束这一生。
郑知夏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林霁相见了。
……
屏幕亮起,林霁在黑暗中猝然站起身,神色深深,瞳孔深邃,嘴唇很苍白,桌上摆着那串不属于他的绿松石手串,黯淡无光得廉价,在他的视线中却拥有无比强烈的存在感。
丢了?
他按在桌沿的手青筋浮起,心中空落落地钝痛,依旧处在强烈的难以置信当中€€€€郑知夏就这么轻易地把话说出口了。
不是朋友吗?不是喜欢吗?
他又想到郑知夏的那句“和你当朋友很难受”,尖锐的痛突然击中胸膛,他眼眶一热,浑身都在发冷,不敢想象郑知夏这些年和自己相处时都在想什么。
确实应该难受,但他没有经历过,竟下意识地忽略了,但他怎么能忽略?
林霁深深地吸气,胸膛深处的痛苦长久存在,他微微躬着脊背,长久未消的负罪感再次占据上风,他脸色惨白,嘴角勉强地动了动。
原来郑知夏所有的难受痛苦都来源于自己。
落地窗外霓虹绚烂好似虚拟世界,寂静的黑暗总是让思维愈发活跃,林霁长久地凝视着灯火和落雪,情绪一点点沉淀在深邃的瞳孔深处。
€€€€但这比起和郑知夏分道扬镳,根本微不足道,什么世俗道德,什么世俗舆论,只要郑知夏愿意继续留在他身边,什么都无所谓。
这是林霁在长久挣扎后残存的唯一念头。
他将那串绿松石揣进口袋里,提起大衣出门,长风吹过街道,他踩着油门在最后一秒冲过红灯,侧脸冷厉淡漠得好似神€€雕像。
如果郑知夏的难受是因为得不到回应的喜欢,那他完全可以解决。
林霁穿过熟悉的林荫路,停在熟悉的位置,却在看见一片黑暗时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不详预感,口袋里的绿松石被捂得温热,他再一次拨通了郑知夏的电话。
“抱歉,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车外的雪越下越大,他转而给郑知夏发消息,想说自己在楼下,想说再好好聊聊,可收到的却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郑知夏断得实在干脆。
林霁将手机扔到一旁,从手边摸出烟盒跟火机,微弱火光亮起一瞬,又很快熄灭,黑暗好像没有了边际,他吐出一团薄雾,指尖却在颤抖。
他想起在洛桑家的客厅里,郑知夏那双湿润含情的漂亮眼睛,彼时他以为那是放下的短暂锐痛,以为度过那一瞬间便万事大吉。
但原来不是。
他想和郑知夏重修旧好,郑知夏却在和他做无声的告别。
郑知夏不要他了。
作者有话说:
真是弯而不自知啊林霁,还没想明白,人就跑了呢(叹气)
第42章 时差
九点半,有人推门进来,俯身在邓明城耳边低语,他挑了挑眉,将翘在沙发扶手上的腿收了回来。
“让他上来呗,”他语气懒散,“在这地界,谁拦得住他啊。”
那人应下后便出去了,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道高挑冷峻的身影,长大衣上犹然沾染着风雪寒气,逆光的角度遮挡了他英俊沉静的面容,音乐声沉寂,在场的几人不自觉地放下酒杯坐直,邓明城笑着站起身,张开手朝他迎去。
“哎呀,稀客啊!”他作势要握手,“小林总来找我是……谈生意的?”
林霁没应声,视线先在场内转过一圈,淡而凉地落在每个人身上,许是暖气开得不够,竟让人有些发冷颤抖,邓明城不动声色往旁一步,让开最适合打探的视角。
没一会,林霁终于看他,淡淡道:“我来找知夏。”
邓明城站得歪歪扭扭吊儿郎当,混不吝得很:“那我这儿可找不到,不过说起来,他不是一直都跟你最要好么?他去哪里了,你该比我清楚啊。”
林霁沉默几秒,倏然勾唇一笑。
“没办法,惹他生气了,总得想法子道歉不是么,我以为他跟你玩得好,会来这边。”
邓明城惋惜耸肩:“照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来过我这边了,你不知道吗?”
林霁反问他:“我应该知道吗?”
邓明城静静和他对视几秒,说:“所有人都觉得你会知道。”
人人都知道郑知夏和林霁关系特殊,人人都觉得他们最亲密无间。
林霁眼神黯黯,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他确实不会在这里,前天晚上坐的私人飞机离开,所以我过来是想问你,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邓明城只当听不懂,笑哈哈地跟他打太极:“什么,他又出去玩了吗?我不知道啊。”
但林霁的神情很笃定,他沉默着,压迫感自然而然地铺过来,邓明城恍若未觉,摸着下巴故作沉吟:“要不等他回来了,我再告诉你?”
这便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意思了,林霁深吸一口气,礼貌颔首。
“好,劳烦了。”
他告辞准备离开,邓明城假惺惺挽留他:“不喝一杯再走?”
“不了,”林霁淡淡道,“戒酒了。”
门合上,邓明城笑意未散,很轻地嗤了声,转头对其他人挥手。
“没事了,你们继续玩,我回去陪家里祖宗了。”
施€€在车库里等她,笔记本电脑亮着莹莹的光,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嫌弃皱眉:“好臭。”
邓明城便规规矩矩地收回手,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含糊道:“林霁刚才跑来找我了,那脸色看起来跟要杀人似的。”
施€€哼地冷笑:“可不是嘛,一版文案改了五遍了,还说不满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婆一声不吭带球跑了呢。”
“他哪来的老婆,”邓明城嗤笑,“Valina吗?上回我去他订婚宴,仪式刚结束人就不见了,也没见他多上心,还不如这么多年对郑知夏好呢。”
他顿了顿,突然嘶了声。
“不对。”
“嗯?”施€€在噼里啪啦地打字,“又有事情没干完?”
邓明城一言难尽地沉吟:“没有,就是……他老婆没跑,郑知夏倒是跑了。”
“哈?”
施€€猛然抬头,表情怪异:“所以他才跑到这种地方来找你的?”
她想起郑知夏来找自己游说的那晚,那个很纯粹的笑容和一句“朋友”,某种念头在电光火石间迸发,她和邓明城目光相接,俱是了然和震惊。
“他昨天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只说了别告诉林霁吗?”
“没有,”邓明城觉得头有点痛,“……他甚至没跟我说现在在哪好吗!就纯粹预测到林霁会来找我了!”
施€€怜悯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那八成是没跑了,不过也正常,我就没见过谁家老板开会还非得带个无关人员听公司机密的。”
“我之前还问过他!”邓明城有些咬牙切齿,“郑知夏他妈的跟我说没有,不喜欢€€€€他连哥们都骗!”
施€€倒是挺淡定:“这种事本来也不好说吧,反正我们少掺和,等他过两天回来后自己跟林霁解决去。”
“确实,”邓明城平复了下心情,“到时候我也得跟他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是么。
施€€勾了勾唇角,开车离开,她想起几秒钟前看到的朋友圈€€€€冰雪覆盖的小镇和远处巍峨雪山,还有一张站在阳光下的全家福。
她有预感,郑知夏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了。
……
灯火通明中Valina从门外走来,红底细高跟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红裙摇曳,卷发上有很淡的香味,笑意盈盈地在林霁对面坐下。
“难得你约我一次,最近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她伸手要摸对面人消瘦些许的侧脸,林霁不动声色地避开,温声道:“先吃饭吧。”
漂亮纤细的手掌悬在半空中,美甲上的碎钻闪闪发光,她勾唇一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好,吃完再说。”
音乐声缓慢流淌,抬眼间她看见林霁几乎没怎么动的碗筷,倒是酒杯在不断被斟满,Valina轻快地笑了声,问:“不怕喝醉了,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林霁也笑,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平静:“我相信自己。”
Valina不置可否地歪了歪脑袋,用餐巾擦了擦嘴。
“好吧,所以是什么事?平时我想约你,你几乎每次都说没空呢。”
林霁却有几秒的失神€€€€Valina歪头的瞬间,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郑知夏那双圆润湿漉的眼,那么亮,却原来藏了那么多的东西。
“Antares?”
“没事,”林霁垂眼,“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聊聊婚约的事情。”
Valina挑眉,眼尾无端透出一缕风情:“你要提前婚期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Valina,我希望取消掉这个婚约。”
林霁是个不喜欢更改既定计划的人,可事到如今竟觉得就该如此,大概是因为计划本就违心,而他始终看不破自己的本心。
Valina抿着唇,做出心碎的表情:“这么重要的决定,总得给我个原因吧。”
“我对这项合作原本的风险评估只是勉强合格,”林霁语气平缓,“订婚是决策失误,现在想想,还是不合适的。”
“这理由可不足够让我信服,”Valina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和他对视,“Antares,你可不是这种人。”
林霁只无奈一笑,道:“临时有了些变数,抱歉,不过有没有婚约,对我们之间的合作本来就影响不大。”
Valina不置可否:“或多或少还是有影响的,如果你执意取消的话,我们后续得重新谈谈那些合同了。”
“好,那就后续再谈,”林霁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抱歉,是我的问题。”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Valina仰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但也不用那么……迫不及待吧?把女伴一个人丢在餐厅可不是绅士该做的事。”
但林霁只是最后停顿了一瞬,说:“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去,抱歉,有些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